講完故事，竹夢端正地坐著，眼睛盯著深紅色的桌子，不去理會竹影。

恢復人身自由的竹影收回未揮出去的拳頭，表情復雜地低頭沉思。

空蕩的教室陷入沉寂，由于竹夢與竹影特殊的狀態，就連呼吸聲與心跳聲都沒有，因此又憑空添加了一絲恐怖的氣氛。

絕對的安靜令竹影產生一絲焦躁，焦躁之外還有沉思后的愧疚，這份愧疚是對竹夢也是對他自己。

“呵呵，我還挺厲害的哈？別人自言自語久了只會精神分裂，而我自言自語久了就會開啟外掛。”竹影打破沉默自嘲道。

但沒能得到竹夢的回應。

竹影尷尬地笑了兩聲，換個話題道：“我能理解你想我死的想法，畢竟我自己都有這種沖動，但是，你為何要出現，就安安靜靜地看著我患病死去不就行了嗎？為何還要搞些勞神費力的事？”

竹夢伸手在空無一物的課桌上一抓，變魔術般握住一支筆，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轉動。

“只是看著你就那么簡單地患肝癌死去有點不甘心。”

筆在竹夢手指間一轉一頓，好幾次差點飛出指間，竹夢說話也是一段一段的：“我覺得那是便宜你了。”

確實，慫氣的竹影很多時候就想自己能夠突發意外身亡該多好。

“我想著先給你一點生活的希望，再讓肝癌把希望碾碎，這些你應該會難受些。”竹夢平靜地說著自己的思量。

竹影瞪大眼睛，手指顫抖著對竹夢指指點點，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一直處在黑暗里的人不會覺得陽光有多可貴，只有見過陽光的人才會意識到自己有多厭惡黑暗。

竹影以前就一直活在黑暗里，他認為自己不會對死亡有所恐懼，他一直想著自己活著就是給家里添加負擔，死也就死了吧。

但現在……

竹夢自顧自地轉著筆，動作愈發熟練，已經不再卡頓了。

又過了許久，當竹夢能將筆在五指間來回轉動時，竹影認命地嘆了口氣：“算了，就當是我活該吧。”

轉動的筆猛地一頓，隨即又再次轉動。

雖然離自己的計劃又近了一步，但竹夢盯著旋轉的筆不知自己是失望還是欣喜。

“能讓我走的時候不那么痛苦嗎？”

患肝癌病死一定很痛苦吧，自己也許會痛到涕泗橫流，竹影如此想著。

“可……以。”竹夢點點頭，又補充道，“把身體控制權限交給我，我能做到讓你無痛苦的死去。”

“那就交給你吧。”

竹影說完便趴在桌子上，左臉貼著冰冷的桌面凝視右邊的那張課桌，最后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想去摸摸。

“你……你要回去再看一眼媽媽和大姐嗎？”竹夢頓了頓，輕聲詢問道。

“還是看一眼吧。”竹影收回手，坐起身遲疑道。

竹影不想再增添生離死別的痛苦，就讓他在昏迷中永眠也挺好，但還是再看一眼吧，不看一眼總覺得會遺憾。

“那好，我送你回去。”竹夢空閑著的左手揮了兩下。

………………

“媽，媽，竹子醒了。”竹影的大姐驚喜地叫道。

“大姐。”

竹影哽咽著叫了聲。

“竹子醒了？”

在陪護床上睡著的竹媽一瞬間就清醒過來，火急火燎地翻身下床沖到竹影身邊，連鞋都沒顧上。

一旁的護士都沒竹媽動作快。

“媽～”看著面容憔悴、情緒激動、白發陡然增多無數的母親，竹影心酸自責不已。

又回想自己這短暫的一生里從未對母親說一句“我愛你”，長大后再也沒給母親一個擁抱，大學三年多的時間除了要生活費從未主動給家里打過任何一通電話，竹影終于是忍不住哭出聲。

腦域里，竹夢一個失誤導致筆飛了出去，竹夢條件反射般伸手去抓，但伸到一半就僵住了，任由筆掉落在地板彈跳兩下后消失不見。

以筆為原點，四周的東西開始消失，教室、課桌都不再存在。

竹夢緩緩地站起身，踩著暗紅色的土地，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深處。

“該我行動了。”

當吳珉、周士和程澈接到護士的消息跑過來時，竹影已經再次陷入昏迷。

旁邊是哭成一團的竹媽和竹影大姐。

吳珉面無表情地給竹影做了一次檢查，隨后將周士和程澈叫出病房說道：“周士你去準備一件手術室，程澈留在病房照看竹影，我去休息室調整狀態，等他們一到立刻動手。”

“好！”周士和程澈應聲道。

三月九日上午九點，王忠勝、林敏、趙建軍、舒逸、陳東五人從燕京趕到百湖軍區總醫院，在他們身后還有十多名保鏢，其中兩個保鏢提著一個大箱子。

九點到九點一刻，粵省的李磊、黑省的郝愛國、陜省的屠輝陸續趕到百湖軍區總醫院。

至此，百湖軍區總醫院已經聚集了十位八級覺醒者！

九點五十分，竹影被送進手術室。

吳珉在手術室外說道：“就按昨天安排的，由我、趙老、郝愛國、林敏、舒逸、王忠勝、陳東、屠輝進入竹影的靈域（靈域就是竹夢自稱的腦域），李磊在外隨時準備支援，程澈做主刀醫生保住竹影的生命，周士掌控全局。”

這個人事安排是昨天討論了許久才確定下的方案，由于進入新生覺醒者的靈域是一項極其危險的行為，且新生覺醒者越強大就越危險，因此老一輩的覺醒者們就想扛下最危險的工作（人靈的強度不會因年邁而變弱）。

但程澈這些年輕一輩們不愿意了，他們不愿為國家奮斗奉獻了一輩子的國士們在祖國日益強盛的今下還戰斗在最危險的第一線，年輕一輩認為現在是他們扛起大梁的日子了，而老一輩們安心享福就好。

為此，兩方爭吵不休，最后還是老人和吳珉共同拍板決定名單。

進入竹影靈域的八人里最年輕的是75歲的舒逸和吳珉，而李磊今年剛滿50，是華夏覺醒者里承上啟下的中間人物，只有27歲的程澈則是作為未來接班人培養的。

“都準備好了吧？”吳珉確認道。

“哈哈，我們這些老家伙時刻都準備著。”趙建軍豪放地大笑道。

其余六人也是面露微笑。

“那就開始。”

吳珉帶頭走進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