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句式意義的表征與識解

無論是及物句還是非及物句，每一種句式都通過特定結構配置對應著特定功能的規約性識解，表征特定的語義信息。這涉及到認知方式、文化規約、事件內部因素、事件外部因素、句法結構分布與功能變量等不同的層面。下面我們將分別解析這一機制。

一、及物句式的意義表征與識解方式

及物句式所要傳遞的信息可以概括為：事件的發起者（施事）對另一個參與者（受事）發出某種行為并達成某種結局或產生特定效果。

在實際表達中，及物句式往往還進一步透露出下列信息：行為方式、觀察角度、觀察方式。上述復雜的信息包括三個層面：

1．事件內部信息：事件本身的參與者及其行為方式對參與者造成的結局或效果；

2．事件外部觀察信息：觀察方式和視角的選擇、凸顯和淡隱（主語的確定；及物方向；自主—非自主；終結程度；及物程度；漸次掃描—簡括掃描）；

3．事件外部預期及評估信息：對效果的預期標準及損益評估（移情）。

其中的事件內部信息來自事件本身，好比攝影機前面的客觀景物。事件外部信息來自組織、傳遞信息的言者特定的觀察方式以及評估，好比攝影師對角度、光圈、焦距等參數的調整選擇，以期達到特定的預期效果。

為了將如此眾多層次的復雜信息傳遞出來，句式也同樣將其分解為不同的層次來表征。具體來說，分解為結構自變量參數和功能因變量參數，通過二者的對應、互動和整合，最終依靠文化規約被識解為整體意義。

從中可以看出，句式的意義來自不同層面、不同性質的信息的配置與整合，這個配置與整合的框架之一就是“句法—語義—功能”互動框架。實際上還涉及圖式結構框架與句式的匹配，留待第五章討論。

需要說明的是，句式結構自變量參數和功能因變量參數的對應、互動和整合識解基于特定文化規約，形成不同的識解策略。不同文化規約所塑造的不同認知定勢，可能導致同一種句法結構在不同語言中被識解為不同的意義。例如：

英語句法結構配置

A.John bought Mary a car

漢語句法結構配置

B．約翰買了瑪麗一輛車

英語識解

C.John bought a car for Mary

約翰為瑪麗買了一輛車

漢語識解

D.John bought a car from Mary

約翰從瑪麗那里買了一輛車

撇開意義，A、B結構相同。可是英語將A識解為C，漢語將與A結構相同的B識解為D。

A和B在英語和漢語里都屬于雙及物句，其句法結構也相同，但是漢英各自的識解策略卻相距甚遠，導致語義理解也完全不同。

漢英雙及物句對所傳遞對象的觀察角度和關注側重完全不同。英語雙及物句關注的是對象被傳遞之后的結果和歸屬目標——車子最終歸屬于Mary，卻忽略車子之前從何處買來；相反，漢語雙及物句識解關注的是物品傳遞之前的來歷——車子在傳遞之前本屬于Mary。

英語句法結構

A.John bought Mary a car

英語識解側重

傳遞的目標去向

傳遞活動之后的關系態勢

漢語句法結構

B．約翰買了瑪麗一輛車

漢語識解側重

傳遞對象的來源

傳遞活動之前的關系態勢

換言之，漢英雙及物句法配置所依賴的認知定勢主導下的識解方式有導向性區別，漢語立足于“背景導向型”認知定勢回溯背景來歷；英語立足于“前景導向型”認知定勢前瞻發展前景。母語使用者從小接受自身所處的文化傳統塑造的認知定式，并依據這種認知定勢來觀察、組織、表征和識解周圍的事物運動及其關系，從而形成跨文化雙及物結構的視角和識解策略的差異性。

“背景導向”除了對漢語雙及物句式的識解方式產生影響，還支配著漢語的語序，第六章將詳細討論。

二、非及物句式的意義表征與識解方式

非及物句主要表征：某處或某物所呈現的狀態、事物之間的數量關系、事物的性質，或者事件結束后留下了什么狀態。

在實際表達中，非及物句式往往還進一步透露出下列信息：狀態的呈現方式；觀察角度、觀察方式。上述復雜的信息包括三個層面：

1．狀態內部信息：事件本身狀態及其狀態的呈現方式、效果、地點或者持續時間；

2．狀態外部觀察信息：觀察方式和視角的選擇、凸顯和淡隱（主語的確定、自主—非自主、狀態持續時間、漸次掃描—簡括掃描）；

3．事件外部評估信息：對狀態的損益評估（移情）。

本章要點小結

句式通過動詞重復、施事和受事的分布位置及二者之間的分布距離大小等結構自變量參數在句子結構中的不同組合變換，靈活地轉換認知角度，實現相應的認知識解，表征無限復雜的意義，體現出句式的變量參數在句子配置中的表征功能。

及物事件句的及物指向有兩種類型：指向受事、指向受事后牽連到施事；及物方向指向受事的及物結構稱為“正向及物結構”。

視域固定集中于事件終結階段，凸顯事件終結、受事受到完全影響的句式稱為“正向完全終結及物”句式，包括把字句、被字句和受事主語句。視域不固定，未集中于事件終結階段，不明確顯示是否終結，不明確受事受到何種影響，并且不把事件完全終結、受事受到完全影響作為句子成立的必要條件的句式稱為“正向非完全終結及物”結構。

完全終結及物和非完全終結及物的視域寬窄不同，對于終結程度的限制條件不同，句子合格度也不同。“正向及物”句式表征受事受到的影響，隨著觀察視域從指向終結點到完全終結點的移動，受事所遭受的影響呈現為非完全或完全影響兩種程度等級。

句式研究中下列問題還有待于進一步探索：不同句式通過什么要素構成功能上的哪些對立？這種功能對立跟哪些結構因素存在什么關聯？哪些句式可以跟哪些句式進行變換？制約變換條件的動因是什么？諸如此類的問題，都跟句式的配置參數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