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等了多久，卻始終沒見藍小沫出來。

姑娘家洗澡大約是要比男人費時，但也不該這么久。

他并不知道，藍小沫早已不在客棧。

她以最快的速度沖了澡，換好衣服，就悄咪咪爬窗戶跑了。

并沒有下樓去找夜遙舟。

這些人很厲害。夜遙舟是個好人，萍水相逢，照顧了她這么久，她心里感激，這樣的好人，不應該因為她無辜喪命。

又等了一會兒，夜遙舟回到樓上客房，推門進去。

浴桶里的水已經沒有熱氣了。

房內一片空蕩，窗子開著，夜風呼啦啦吹著床前的布幔。

夜遙舟眼神瞬間冷下來。

-

暗夜幽深，林影漆黑。

藍小沫聽到身后的狗叫聲，罵了一句娘。

真特么的，居然用狗來追她，什么仇什么怨？

一枚帶著呼嘯風聲的羽箭砰的一聲射到她身邊的樹干上。

精鐵制作的箭頭深深沒入樹身。

藍小沫：…嚇人。

身后傳來聲音，“七娘子，不要再往前走了，否則別怪我等心狠手辣。”

藍小沫轉身，乖乖站定。

來人是四個壯漢，穿著村民柴夫的衣服，體格健壯，更有一種鐵血猙獰的殺氣。

藍小沫忽然看向他們身后。

“夜遙舟!”

幾人微有失神，藍小沫拔腿往林子里跑。

忽然間，又是一道羽箭，差點射中她的小腿，卻被一條半路飛射來的樹枝撞開了。

藍小沫精神一震，“夜遙舟？”

青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別怕，先躲起來。”

“好。”

藍小沫看看頭頂的大樹，雙手抱著，蹭蹭幾下爬了上去。

她居然會爬樹？人的潛力果然是無限的。

她安安靜靜趴在樹上，聽到人語聲，狗叫聲，然后就是打打殺殺的聲音。

最開始還有點緊張，后來……在樹上蹲久了，腿麻……

林中的聲音漸漸消散，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很快，她藏身的大樹被人拍了拍。

“可以下來了。”

藍小沫趴在枝葉間，露出一張臉對那人笑了笑。

“你怎么來了？”

夜遙舟抬眸，眸光在暗夜中灼熱滾燙。

“為什么要跑？”夜遙舟問。

莫名的，他語氣與往日有些不同。

眼神緊緊鎖定藍小沫，帶著幾分快要壓抑不住的陰戾。

藍小沫只當是他方才殺人戾氣未消。

“因為我覺得那些人是你的仇家，你未必打得過他們，所以我先跑了保命。”

她笑嘻嘻的，是活潑無憂的模樣。

夜遙舟默然，長睫垂下，擋住眸中情緒。

片刻后，嗯了一聲，算作默認。

藍小沫挑眉，嗯什么嗯？這事跟你有關么？

“哎，我腿麻了。”

她伸開雙手朝樹下墜去。

夜遙舟穩穩接住了她，沒生出一點波瀾。

藍小沫靠在他懷里，心中歡喜。

手臂攬在他肩頭，手掌一片粘膩冰涼的液體。

“你受傷了？”她問，皺著眉頭。

“小傷。”

藍小沫仔細看了看，變了臉色。

“狗屁的小傷！你這是箭傷！”中了箭，又被拔下來了，肩膀上好大的一個洞！

藍小沫執意回鎮上找大夫。

夜遙舟想了想。也罷，追蹤的惡犬已被他全部斬殺，兩天內應該不會有危險。

他循著藍小沫的心意，隨她回到鎮里。看她忙忙碌碌，為他尋醫煎藥。

第二天早上，等他睜開眼睛，已是天光大亮。

昨夜藍小沫親手喂給他的藥，有助眠功效，一時大意……

藍小沫呢？

又跑了？

心中瞬間騰起燥怒的殺意，然后，察覺到身邊離得很近的地方，有一道呼吸聲。

有人鬼鬼祟祟地把手伸過來，脫他的衣服。

夜遙舟睜開眼睛。

猝不及防的，藍小沫被他盯了個正著。

她眨了下眼睛，不動聲色把手縮回去。

“你醒了，睡得好不好？”

夜遙舟沒說話，眼睛注視著把手放到他衣領內的藍小沫。

藍小沫嘿嘿一笑，索性把兩只手都伸進去，明目張膽拽他的衣服。

“別動，我看看你傷好了沒。”

夜遙舟從床上坐起身，把衣服裹好，面無表情。

“已經好了。”

藍小沫察覺他心情不好。

想了想，可能是睡了一覺終于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是受了藍小沫的牽連。

她垂眉耷眼，摸出一把純黑的劍遞過去。

“給，咱們兩不相欠了。以后可千萬別說，你救了我，要我以身相許的話。”

夜遙舟眼神微凝。

“你是怎么贖回來的？”她身上并沒有錢。

藍小沫眨眨眼。

“我用釀酒的秘方換的。一張秘方價值千金，便宜你了。”

夜遙舟看著那把劍，沉默不語。

藍小沫重新把劍拿回去。

“不想要？這樣吧，我換個說法。這東西現在屬于我，想拿回去么？對我以身相許就行了。”

她笑意盈盈，眉眼如畫。

-

相識三個月，冀州太行山下的柳葉鎮里。

藍小沫準備嫁給夜遙舟。

她去鎮上采買嫁衣，紅燭，并去唯一的酒肆里買了一壇好酒，打包了四個肉菜。

這一通大手大腳的花費，便把夜遙舟這些時日辛苦打獵賺的錢全都花光了。

藍小沫坐在燈下等著夜遙舟回來。

夜色漸深，夜遙舟推門進來。

他們這一處小院很是簡陋，是夜遙舟獵了一只活著的白狐，給了房主人，換來一年租期。

烏黑的頭發還在滴水。

身上干干凈凈。

知道藍小沫生性喜潔，每次打獵回來，他會先去柳葉鎮西邊的深潭里，把自己洗干凈，才會回家。

夜遙舟站在正屋門口，目不轉睛看著坐在房內，一身嫁衣的藍小沫。

藍小沫莞爾一笑，“愣著做什么，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啊，快來。”

直到他被藍小沫拉近房里，強迫著換上喜服，坐在紅燭底下，依然沒有醒過神來。

藍小沫拍拍他的臉，紅燭下笑靨如花。

“你不想娶我么？”

夜遙舟垂下眼睛，聲音低低的，“想。可是……”

“沒有可是。我也想嫁給你，給你生娃娃。”

紅燭下，她托著腮，笑盈盈地看著他。

那雙清澈的瞳孔中，清清楚楚映出他的面容來。

夜遙舟：“你我身份不匹……”

藍小沫：“匹！老娘說匹就是匹。”

她抓著夜遙舟的手，貼到自己臉上。

“你不喜歡我？”

“喜歡……可是你生病了，忘記了以前的事情，若……”

“跟以前的事情沒關系，記不記得起來，我現在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