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失禮！我的朋友！但是我翅膀被這些無理取鬧的藤條纏得實在是無可奈何，請你們稍微等一下。”

聲音從他們正上方傳來，四人齊齊抬頭望去。只見高處的藤條上掛著一只身形龐大的奇怪的生靈。看起來像一把橫著放的鐮刀，正在上下撲騰。

那鐮刀順著藤條刮擦下來，帶下一大片黑色的葉子中夾雜著幾片羽毛，撲簌簌掉在他們頭頂上。

等到那生靈落到四人面前，才看清原來是一只長著人身鹿腳，生著一雙巨大的翅膀的蠃妖，性格古怪，叫聲似嬰兒的哭聲。

他本來應該張著一對翅膀，卻有一邊翅膀骨骼畸形，似乎已經折斷了，耷拉在背后。

奇怪的是，那雙并不是什么漂亮的羽翅，而是掛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形狀的骨頭，看著讓人非常惡心。

他下來后也坐在地上，收起了另一邊翅膀，同青未他們對視著。

“你們從哪里來的？”他先開口說話了。

四人盯著他，沒人說話。

“好吧，我覺得我們應該像朋友一樣交談，怎么樣？我真的很想跟你們做朋友。”

“你就是那個拉著云山硬交朋友的怪人？”招荷問他。

“云山？那些虛偽的神！我才不會把他們當成朋友。”他一下子蹦起來。

“那你為什么要和我們交朋友？你自己的朋友呢？”黑袍用非常同情的語氣問他。

這話好像刺中了他的要害一般，他長長地尖叫了一聲，銳利的聲音像針一樣刺入腦中，四人沒有了法力可以抵抗這種攻擊。

招荷和花朝已經疼得厲害在地上打滾起來。

他用長著尖細的指甲的手襲向青未，卡住了她的脖子。

青未真的有百感交集，但此時此刻似乎不便一一言說，她只想撕爛那件黑袍子，再把他狠狠地踩在地上，放一把火燒掉。

黑袍見青未被抓，也撲了上去，“大爺！你行行好！剛才那話是我說的，要掐掐我好了，你放開他，放開他。”

但這不算及時的補救并不會讓那怪物消氣，他已經決定要殺掉所有人。

青未拼盡了全力掰開一點點那怪物的手指，“我……我愿意……做你的……朋……朋友！”說完這話，腦袋已經脹痛的很難受，她快暈過去了。

幸好那妖怪聽見了她說的話，竟也漸漸松開了手指，不敢相信的問:“真的？你真的愿意做我的朋友？”

“你先放我下來，我快死了，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朋友的嗎？”

他立刻放開了她。

黑袍抵著青未的后背撐著她，青未咳嗽著大力的喘氣，語重心長的對著黑袍道:“黑袍大人，我謝謝你！啊！雖然你這么有義氣，但是麻煩你下次有所行動之前，能不能事先通知我一聲？”

“嗨！不謝，不謝，應該的。”黑袍尷尬的給青未拍著背順氣。

“你倒真是不客氣！”青未快要氣絕，“招荷他們怎么樣了。”

“暈過去了，沒大事兒。”黑袍瞅了一眼。

那妖又道:“你不是答應我了嗎？可是讓我怎么相信你是真心的？”

青未:“當然，既然和你交朋友需要你的心安，那我可以起誓，但你也要答應我們一個條件，不許再傷害我們四人，如何？”

“四個人而已，再也簡單不過。但我要先看你起的什么誓。”

“我起誓，應允同你……你叫什么名字？”

“云集，我叫云集。”

看他欣然的樣子，青未起誓道:“我松月，應允同云集今日成為朋友，若有違背，終困一處，孤獨一生，隨山海老去。”

“你滿意嗎？”

“好，好，若是你有一絲違背，就會跟我一樣了，哈哈！”他開心的笑起來。

“既是朋友，我想知道，你的翅膀是怎么折斷的。”青未帶了些命令的語氣，看他并不回避，青未又放軟了些聲音，“或許我可以幫你治好的。”

他聽到后，像是生氣，像是迷茫，又像是陷入回憶中，“沒用的，沒用的。”

一萬年以前，云集還是一只在水中撒歡吐泡泡的蠃魚，從不知憂愁為何物，不記掛任何煩惱，魚的身子，生著飛翅，就住在云山。

終日刻苦修煉，想要幻化成人。但他花去比別人多一倍的努力，修為也總是落后于別人。但這并不影響他自得其樂，他還是一樣自由自在的在山中到處游走。

看著其他的同門總是出雙入對，集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總是羨慕不以。

終有一天，他鼓起勇氣湊到他們身邊，那原來熱烈的歡聲笑語突然冷淡下來，最后漸漸平息了，他們各自散去。

他只會傻傻的樂著。

直到有人開始注意到他，并加入了越來越多的同門，他們凝聚在一起開著玩笑，“你知道什么是朋友嗎？多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錯，還總是被同門其他精怪嘲笑，他們做什么他也跟去，卻總是被嫌棄。

他生得甚是丑陋，凸著嘴，拂動嘴角的兩根長須，總是顯得呆呆的。

感覺到所有人都孤立他，于是師父問他，“你自己為什么不振作一點？你的師兄弟都是很好的人，那么容易相處。”

這讓他感覺到更加孤獨。

直到有一天，眾人在云書院正聽著師父講課。身后的人跟他開了一個玩笑，一只狐蝠，故意的撞到了他，此時他還未幻化成人，而是靠著翅膀飛在空中。

他向前撲去，撞上了一角巖石，狠狠地傷到了翅根，疼痛讓他只能在地上翻騰。

眾人皆傳來笑聲，所有人都看著他，沒有人幫忙。

這時，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拂起衣袖，把他撿起來兜在衣袖中，走了出去。

后來這個少年雖幫他治療了傷口，卻有一邊的翅膀不能用了，再飛不起來，于是少年找來一個石缸，把他放在水中，到哪兒都帶著。

又教他修為，督促他勤加練習，他們同寢同行，他對他無微不至。

終于，在他的堅持和少年幫助下，他得以修煉成人。

少年也成了云山的法尊。

他覺得自己終于有能力了，不用再受那些嘲諷。可是當他站在他的同門面前時，那些人依然只有鄙夷的眼神和不屑的面容。

他生氣了，他覺得那些人不應該這樣對待自己，于是，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于是，你偶然發現了這么一個地方，這林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許是極污穢之地，所有修煉的生靈到這里來都不能使用法力，這樣即使你們發生沖突，你也有極大的勝算。”

“你把你的同門帶到這里的藤蔓林來，問他們是否愿意成為你的朋友。如果他們不愿意，你就把他們都殺了，吃掉血肉，把骨頭鑲在你的翅膀上？”青未問他。

“是！他們該死！”他表現出一副憤怒的神情來，接著又轉為驚恐不安。

“可是，他發現了我這樣做，他很生氣！他因此而感到震驚和恥辱！難道他不應該是支持我這樣做才教我法術的嗎？”

眼前的贏妖生氣的說道:“他折斷了我的翅膀，把我困在這里，孤獨一生。使我受著極度的冤屈之苦！你看！他多狠心啊！他陪了我那么久，最后竟留下我一個人，甚至離開云山，我要到死都不能知道他的蹤跡。”

“這就是他對我的懲罰！他還讓他的弟子，用盤妖鈴來收我！還好我只是斷了翅膀，卻沒有忘記如何揮刀，我用他教給我的一切，打傷了他的弟子，掏出了鈴舌，讓那弟子不再敢來冒犯我。”

“盡管如此，我卻還要在這里承受永遠的痛苦。我不甘心，所以，我要牽住他們，我讓這些藤蔓在那里生根發芽，他們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要成為他們躲不開，揮不去的陰影。”

“難道我這樣做不對嗎？”

“對錯在你這里很重要嗎？”

青未聽完后問道，在她這里，蠃妖所說的在他看來不能承受的，并不是一件可以傷害到她的事情。

“當然重要了！不然我為什么會殺掉他們？”

“你覺得我會是一個孤獨的人嗎？”青未問他。

看著黑袍搖了搖頭，青未自動忽視了他的這一動作。

“我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世間竟只剩下我一個人。曾經在我心里的那些人，或許早已幻化為天上的星辰。我不知道我為什么還有勇氣留在世間，可我總不相信他們已經死了。”

青未覺得自己的心十分平靜，但是這份平靜在此刻顯得有些刻意，她能感受到說出口的話語是那么平鋪直敘，她已經熟練的不再需要感情。

“我可能還要，經歷萬千險境，才會最終得知他們到底去了哪里。這一路上，即使我始終是一個人，即使是形單影只，那又有什么關系呢？我怎么可能強求路上的行人把我當做朋友。既然如此，他們有他們選擇的權利，我當然也有我選擇的權利。那么我會選擇，孤此一生，看過山海浮沉老死而去。怎么會因為孤獨而自毀。”

“對錯不是早就已經在你心中了嗎？你在做出每一個決定的時候，難道沒有掙扎過？”

“不！你猜錯了！我不會后悔！那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他發狂著，使得周圍的藤條動蕩不安。

他反悔了，青未的一席話讓他不高興，或許一開始他只當作個游戲，就沒打算放過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四人被收綁在藤條上，吊在半空中。

“你答應過不再傷害我們。”

“我怎么可能是言而有信之人？你偏偏要選擇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