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單位開了個介紹信,加上一個記者證,到北京木樨園長途汽車站找到去河北霸縣的公共汽車,上車后我坐到臨窗的位置,一路上欣賞窗外的風景。正值初冬時節,車窗外的田野上一片蕭條而粗獷的景象,白楊樹高高地聳立著,那大片大片的綠色小麥,把整個田塊連成了一片。
大約坐了兩小時的車,到了霸縣,這是一個陌生的縣城,我下了車后,到處轉了轉。轉了好一陣兒,我想:這次我不光是來采訪,還有組稿任務,因為文學報與文學有一定的關系,何不借此機會去一下霸縣文化館,可以組一些稿子回去,還可以多認識幾個朋友。可我轉來轉去卻不知怎么走了,正好碰到一位值勤交警,這年頭誰都信不過,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警察了,我忙跑過去問道:“交警同志,我是北京《農民文學報》的記者,我想問一下,霸縣文化館怎么走?”
那位交警看了看我,有些不相信地問:“你是記者?”
我不知怎么說,真想罵他幾句,別看我穿著打扮像個農民,但我卻是貨真價實的記者,難道還有人冒充記者來行騙?騙誰不好,還有人敢騙警察?我便拿出記者證和介紹信給他看,他看了后,笑了笑,說:“這兒去文化館有點遠,我說了你也不一定能找到,你還是打出租車去吧。”
我便順著他的指引,在對面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霸縣文化館。可文化館里冷冷清清,幾乎沒有人。我走到那間開著的辦公室,看見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正在彈鋼琴,她見我進來,便停下來問道:“請問你找誰?”
我說:“我是北京《農民文學報》記者,我想找一下你們文化館文學組的同志,想組一下稿,請問他們在不?”
我看她也不相信我是記者,這里的人怎么了?我明明說的是真的,可他們偏不信,是不是這兒的人不容易輕信他人。她看了一下我的記者證,才相信我說的話,說:“文學組只有一位邢老師,一般他都不坐班,都在家里寫東西或者出去指導創作,你可以去他家里找他,我告訴你地址。”
我想了一下,我來文化館只是順路,不是最終目的,如果再去他家找,人生地不熟的,估計也很難找到。再說就是找到他,他也不可能買我的賬。這霸縣地處北京和天津郊區,來這里的大報、大刊的編輯與記者多如牛毛,何況我還是個內刊記者。我說:“我還有另外的采訪任務,他不在就算了,我下次再來,謝謝了!”
她笑著說:“不用謝。”
說罷,她又繼續彈鋼琴,我雖不懂鋼琴,但覺得她彈得很好聽,那曲經典的《梁祝》真讓人聽得如癡如醉。前奏響起,像是走進了一個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花園;接著,哀怨的旋律響起,開始是華彩的高音旋律,后來是低音的重現,渾厚的琴聲直抵心靈,像是一位敦厚的男士在低聲訴說。在如泣如訴的音樂中,我沉醉在其中,久久不能自拔,直到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才匆匆地離開。
我打車來到公共汽車站,又乘車去大汪莊。一路上,我看著那一望無際的田野,還有時不時出現的村莊,那粗獷的北方風情讓我感到既陌生又新奇,那高高的白楊樹沿著公路一個勁地往后閃去,給我如夢如幻的感覺。到了大汪莊后,已是下午五點鐘了,天快黑了,我心里有些緊張,心想:事先又沒提前打電話聯系,我就這樣突然地來了,而且這大汪莊也沒人認識我,如果李中華廠長不在家,那我又能去哪兒住呢?
我向一位路人打聽大汪莊怎么走,他說:“你沿著這條公路走進去就是大汪莊了。”
我說:“好的,謝謝了。”
我就沿著這條公路走去,一會兒就到了村口。我在南方長大,對北方的風情很是向往,現在來到這里,心里非常高興,仿佛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而且陌生中映現出一種新奇。這時,我發現這兒的野鳥山雀特別多,回頭看著廣闊的田野,就能看見樹林里、田地邊有許多的山雀,各色各樣的都有,相當好看,它們不大怕人,有時就在你眼前嬉戲尋食。據說在這里沒有人捕鳥,更沒有我們那里的拉網沾鳥。喜鵲、臭姑鳥房前屋后遍地都是,讓我感覺到這里真美。
隨后,我又向路過的一位大姐打聽:“請問大汪莊家具廠怎么走?”
那位大姐十分熱情,她說:“我說了你也可能找不到,這樣,我帶你去。”
我就跟著她向村子東邊走了好一陣,終于到了廠門口,她說:“這就是家具廠。”
我十分感激地說:“謝謝你給我帶路。”
她說:“看來,你是外地人吧?”
我說:“我是重慶人,是北京《農民文學報》的記者,這次是來采訪的。”
她高興地說:“我看你就不簡單,小兄弟,你真行!你來采訪啥,我們這是農村!”
也許是我終于找到家具廠了,所以就不想給她過多的解釋,我只說:“采訪家具廠。”
她笑著說:“好呀,家具廠搞得很不錯的,我兒子就在那里上班。”
隨后,我走進了廠里,一看才感到吃驚,這哪是我想象的工廠呀?實際上只是一個小作坊,幾間破舊的廠房,十多個工人正在干活。我走進旁邊那間廠辦公室,里面只有一個老頭兒坐在那里,他見我來了,問道:“你找誰?”
我說:“我找李中華廠長,他在不?”
他說:“他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把記者證和介紹信給他看后,他說:“好像聽李廠長說過,我們廠是不接受記者采訪的。”
我又說:“我是和李廠長聯系好的,所以我才來采訪的。”
他聽我這么一說,一改先前冰冷的態度,變得熱情了許多,叫我坐,又給我倒了一杯茶,說:“我給廠長打個電話。”
我想,他是不是把我當成來這兒找活兒干的人了,這兩年農民紛紛外出打工,不光是沿海,也有來北方的,不管在哪兒都會碰見外出打工的人,所以,見多了這樣的事,自然也就習慣成自然了。隨后,他便給李廠長打了電話,他說:“李廠長去縣城開會了,要晚上才回來,你坐,李東生副廠長馬上來。”
不一會兒,我在火車上見到的那個年輕人——李東生副廠長也來了,他很年輕,也很壯實,是一位實實在在的農民企業家。他一見我就十分熱情地與我握手,說:“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我們那次在火車上遇到的于記者吧,歡迎歡迎!”
我也高興地說:“我今天來拜訪你們,不冒昧吧?”
他說:“別客氣,剛才廠長給我打電話了,叫我好好接待你,他要晚上才回來。”
隨后,李東生帶我去到村里一家小飯店,這是村莊,沒大飯店,只有一兩家小店,而來這里吃飯的人也不多,他點了幾個菜,要了兩瓶啤酒,我倆便喝起來。他說:“于記者,我們這是農村,只能這樣簡單吃點,別見笑。”
我笑了笑,說:“哪里,給你添麻煩了。”
李東生說:“來,我敬你一杯,歡迎你的到來!”
我與他碰杯后喝下,說:“自從那次在火車上遇到,我們真算是有緣,所以我今天就來玩玩。”
李東生說:“沒想到,于記者,你還記得我們,我太高興了。”
吃完飯后,李中華廠長回來了,他十分熱情地說:“于記者,不好意思,我今天去縣城開會,也不知道你要來,招待不周了。”
我說:“哪里,我先前也沒和你聯系。李廠長,我這次來主要是想采訪一下你們家具廠。通過宣傳,你們的產品肯定會好銷售一些。”
李廠長說:“一般我們廠是不接受采訪的,但你既然來了,我們就破個例,接受你的采訪。”
李廠長又說:“你從北京趕車來,累了吧,今晚就早點休息,明天再采訪吧。”
“好,謝謝李廠長。”
李廠長說:“別客氣,小伙子,因為我們有緣才會在火車上相遇嘛!”
二
第二天上班,我便來到李中華廠長辦公室,他詳細地向我介紹了廠里的一些情況,我才知道,這個家具廠是幾年前幾家人合辦起來的。主要生產椅子,從無到有,真是舉步維艱地運轉著。現在連廠房都沒有,而且租的是原村委會的廢舊辦公室,有十多個工人,年產值也只有幾十萬。
李廠長說:“說真的,沒想到辦一個企業這么艱難,不過總算走過來了。近年來,廠里銷售額不斷增加,而且產品從本省漸漸地銷往四川、云南、深圳等省市。”
我問道:“你們廠只生產椅子,還生產別的家具沒有?”
李廠長笑著說:“現在只生產椅子,但我們還想在生產椅子的同時,也生產一點其他的家具,比如說辦公桌、席夢思床等,可那個要投入更多的資金,還要一定的技術。”
我說:“沒想到,辦企業這么難。”
李廠長說:“當然,不過這只是起步難,我相信家具廠以后一定會發展壯大的,明年我們準備擴大生產規模,再增加一些設備,增加一些工人,爭取年產值能上百萬。”
李廠長一邊介紹情況,我就一邊記,我記得差不多了,李廠長便帶我去車間走了走,看了看。那些工人正在干活,而且也干得十分認真。轉了大半天后,李廠長說:“于記者,你看還有什么沒有看到的或想到的?”
我看了看記下的材料,說:“我看差不多了,如果寫稿子時還差什么,我就打電話問。”
李廠長說:“于記者,其實我明白,現在凡涉及采訪報道,報社是要收宣傳費的,你看,這次你來采訪,需要多少宣傳費?”
本來我來的目的就是想拉廣告,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可李廠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動說出來了。我不知是高興還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總覺得難以啟齒。但還是硬著頭皮說:“按報社規定,宣傳一次,得兩萬。”
李廠長說:“這樣,我們是小企業,以前也從沒接受過任何媒體的采訪,我是看在我們有緣同坐了一次火車的分上,才接受了你的采訪。再說,我也知道你才去報社,出來聯系宣傳費不容易,我想支持你一下,我就給你一萬宣傳費,你看如何?”
我聽后,高興地說:“行,就一萬吧,謝謝李廠長支持了。”
沒想到,李廠長對現在的宣傳行情這么了解,而且對我也這么支持。我只是和他萍水相逢,沒有任何關系,可見他是一位善解人意的長者,我在心底里對他產生了一種敬意。
李廠長叫來李東生副廠長說:“東生,你陪于記者去轉轉,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李東生說:“好的,我帶于記者去村里轉轉。”
我在李東生的陪同下,在村里轉了轉。這是初冬,外面還有些冷,村莊是靜謐的,偶爾打破這份靜謐的除了枝丫上驚飛的麻雀,還有牛圈里那老黃牛的低哞聲。麻雀站在光禿禿的白楊樹枝上,那些枝杈在寒風中怒指著天空。村莊里的人們幾乎不怎么出門,而是待在小院里烤火,偶爾有小毛驢拉的車從村子經過,那大聲的吆喝聲顯示出北方的粗獷。
隨后,李東生副廠長又帶我去那家小餐館吃飯,吃了午飯我便乘車回北京了。一路上,我心情非常愉快,在報社要求出去拉廣告時,我卻不知去哪兒拉。突然想起火車上碰到的李廠長,沒想到他不但熱情地接待了我,還給我一筆廣告費,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下我終于拉到了第一個廣告了,也好對報社領導有個交代了,更是對以后的工作增添了不少的信心。
回到北京已是晚上了,劉濤和王基都在,但他們都還沒睡。劉濤問我:“你這次去河北,怎么不多玩幾天,兩天就回來了?”
我說:“我只是去采訪,哪是出去玩啊?”
劉濤說:“采訪也是玩呀,一般我出去只需要半天時間采訪,多半時間是玩。你看,人家好吃好喝招待你,去哪兒都有人陪同,還不好玩嗎?”
王基說:“你就別逗大為了,人家哪像你,到處拈花惹草的,整天就只想玩。”
劉濤笑著說:“美女誰不愛呀?我說的不是玩美女,是游山玩水,你是曲解我的意思了。”
王基說:“大為,別聽他的,好好干事才是真,別讓他把你帶壞了,他是一個十足的壞孩子。”
我知道他們是在開玩笑,但王基說的也不無道理,劉濤在我心目中,確實是到處拈花惹草、風流倜儻的那種,我無從回答,只好笑笑。王基問:“大為,你這次出去拉到廣告了嗎?”
我說:“拉到了。”
王基有點不相信,說:“真的呀,你第一次出去就拉到了?”
我說:“是的,只有一萬元。”
王基說:“一萬元也不錯了,你想,人家企業掙一萬要賣出多少產品?大為,既然人家給了錢,稿子就一定要好好寫,要讓人家滿意,不然就沒下次了。”
劉濤也說:“我說嘛,自從大為來的那天,我就看出他是個干實事的人。”
我笑了笑,說:“你們都別夸我了,我比起你們差遠了,以后還得多向你們學習。”
第二天上班,我就開始寫稿子,以前是寫詩,但從沒寫過新聞稿,寫詩和寫新聞稿真不一樣,我又認真讀了報紙上的好幾篇報道,可還是不知道怎么寫。整整一個上午我都在思考,更是無從下手。中午睡午覺時,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切入點,腦海里映現出一個標題——“一個騰飛的企業”,于是直接起床來到了辦公室,按這個思路寫,直到下班時,這篇一千多字的通訊稿才基本完稿。
吃了晚飯后,我又去辦公室修改這篇新聞稿,沒想到,石梅也來了辦公室,她問道:“大為,你怎么還在辦公室?是不是又來了靈感,要寫詩了?我說詩人就是神經質,寫詩就是一種發泄,不然世上哪有這么多瘋子?”
我笑著說:“石梅,你這是怎么了,今天大發感慨,是詩傷害了你,或是你傷害了詩?”
石梅說:“沒有誰傷害我,是我心里有點煩。唉,大為,我沒打擾你吧?”
我說:“沒有,我也不是在寫詩,我是在修改一篇新聞稿。”
石梅問:“你這次出去拉到廣告了嗎?”
我說:“拉到了,是一個家具廠,讓我給他們宣傳,他們給贊助費一萬元。”
石梅說:“不錯呀,你人生地不熟的,能拉到一萬元的贊助費就已經很不錯了。哎,把你寫的新聞稿給我看看。”
我把稿子遞給了她,她看后說:“嗯,寫得不錯,文筆很好,但標題要改。”
我想了想說:“標題為什么要改呢?我認為這個標題很好。”
石梅說:“‘一個騰飛的企業’,習慣中這類標題是用于發展得很好的大企業,而他這個小小的家具廠,用這個標題似乎不大符合。”我想了想,便問道:“石梅,你說這個標題要改,你看改個啥標題好呢?”
石梅想了一下,說:“就叫‘一個奮飛的企業’,這樣就更確切了,你覺得呢?”
我聽后,高興地說:“好,石梅,你真行,就改了一個字,意義就大不一樣了。”
我從心底里佩服石梅的文字功底,表面上看她整天無所事事,不在乎報社的這份工作,也不學習鉆研寫新聞,可實際上她還是在認真學習,而且有寫作功底。不過也難怪,她是在他們市報社當過記者的,以前我還以為她是在吹,現在我相信了,因為從這一點就看出她對新聞寫作非常熟悉。
我說:“石梅,你以前在你們市報社是干什么工作?”
石梅說:“你說在報社除了編稿子、寫稿子還有啥工作可干?”
我說:“這么說,你以前也是當記者的?”
石梅說:“當然是當記者呀,你還不相信?”
我笑著說:“相信,我是說,以后還得多向你學習!”
石梅也一點不客氣說:“寫詩,我可能沒你寫得好。但要說寫新聞,你寫得肯定不如我。”
三
我寫的這篇通訊“一個奮飛的企業”,不久就在我們《農民文學報》三版“企業風采”欄目發了出來,我把報紙寄了幾份給李中華廠長,他收到報紙后就按報社提供的賬號把錢打來了。這個李廠長還真是說話算話。
我第一次出去就拉到一筆贊助費,雖然這筆錢不多,但給了我鼓勵,讓我更有自信。在報社職工會上,張總編表揚了我,他說:“你們有的來了快一年了,一分錢贊助費也沒拉到,出去拉廣告真有這么難嗎?你們看看于大為,才來報社幾個月,就主動出去拉廣告,你們總認為拉廣告要有關系,可人家一個農村娃,難道還認識隔得大老遠的河北的那個家具廠廠長?我看,是你們的觀念不對,方向錯了,是你們工作沒做到位,我們這張報紙是民辦,不是官辦,大家都不出去拉廣告,哪來錢辦報,還拿啥來吃飯?”
一席話說得大家啞口無言,都不敢出聲,害怕張總再點名批評自己似的。張總說:“當然,報社大部分同志的工作還是干得很好的,有的人也拉到不少贊助費,值得表揚。可我還是那句話,嚴格按報社規定執行,工資與廣告費掛鉤,拉到廣告的就有獎金,拉不到的停發工資。我奉勸那些想來報社混日子的人,盡早做出別的打算,別耽誤了大好時光。”
這會下來,大家都圍繞這個話題議論紛紛,拉到廣告的人高興,而那些沒拉到廣告的人都愁眉苦臉的。石梅說:“大為,沒想到張總在會上還表揚你,說真的,張總一般在會上只有批評人,很少表揚過人!”
我笑著說:“我這次是運氣碰得好,況且只拉到了這么一點點,哪里該表揚我,應該表揚你們才對。不論從哪方面講,你們才是真正的有本事呢。”
石梅說:“我每月的廣告是按任務完成了的,張總卻從沒表揚過我。不是說他表揚了我,我就高興,只是想讓他能肯定我所做的工作。”
我說:“可能是他開會時忘了,臨時想起這事,才順便說了說。”
石梅說:“也許是吧,但誰稀罕他一句口頭表揚,只要得到了我應得的工資和獎金就行了。現在呀,其他都是假的,錢拿到手才是真。”
這時,劉濤走過來,站在石梅身后說:“石梅,你這個月廣告完成了嗎?”
石梅說:“我早就完成了,怎么,你也不相信我完成了廣告任務?”
劉濤說:“哪里不相信你嘛,你的能力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想,如果你沒完成,我這個月拉的廣告費多,我好分點給你!”
石梅說:“劉濤劉大主任,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說別的不行,論交際我肯定比你強,我隨便出去走走就能拉到廣告,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這時,劉濤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里面裝著一把小刀,他說:“石梅,這是我去內蒙古采訪時特地給你買的紀念品,很精美的一把小刀,送給你。”
石梅看了看,說:“謝謝,你自己放著吧,我又不喜歡刀呀叉的。”劉濤說:“我知道你喜歡小刀,我好心好意為你買的紀念品,你卻不要,我有多難過。”
石梅有些生氣了,說:“我又沒叫你給我買,你難過個啥?”
一席話說得劉濤臉都紅了,沒辦法,他只好收起小刀盒,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了。石梅把話一轉說:“大為,你這次去河北采訪,有沒有買啥紀念品?”
我笑了說:“人家是家具廠,生產椅子,哪有什么紀念品?總不能大老遠地扛把椅子回來吧?”
石梅說:“不是叫你去那個廠里要,我是說那個地方有沒有土特產之類的。”
我真不明白,人家劉濤好心好意給她弄回一個紀念品,她卻不要,偏偏來向我要什么紀念品,她這是啥意思呢?我說:“我也不知那里有什么土特產,所以就沒去買。”
石梅說:“要是買了,你也送我一個吧。我這人呀,有人送我,我卻不要;你不送我,我偏要!”
石梅說這話時,我看見劉濤用吃醋的目光盯著我,我避開了他的目光,不敢再與石梅說什么了,只好轉身出去了。
下午上班,石梅收到《青年文學》雜志,這是寄來的樣刊,她翻開看了看,高興地說:“大為,那天我寄去的我和你朋友歐霞的詩,在這期《青年文學》雜志上發表了。”
我聽后十分激動,問道:“真的呀,這么快就發出來了,太好了。”
石梅遞了一本樣刊給我說:“你拿一本給她寄去嘛,我收到了兩本樣刊。說不定,你那朋友收到樣刊后,會非常高興,會從心底里感謝你,也許會對你親切地說:‘小女子無以為謝,只能以身相許了。’”
我聽石梅這樣說,一時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我心里卻沒這種想法,她卻有這種感覺了,女人真是敏感,對一點小事也能想得這么多,但從她的話中,多少也能聽出點醋意來。我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她,只是笑了笑。
石梅說:“我說得對吧?”
我說:“哪有這種好事,你別笑我了。”
石梅這樣說,也真讓我從心里感到暖暖的,不說歐霞她會不會以身相許,但至少她收到雜志后肯定會很高興,因為她的詩能在這么有影響力的雜志上發表。而且,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我接過那本雜志,翻開認真地讀了石梅和歐霞的詩說:“不錯,好詩。”
石梅說:“于大為,你也太勢利了吧?我才寫好給你看時你不說好,今天發表出來了,你卻說好了。”
我知道石梅是有意這么說的,也許是說給坐在里面的劉濤聽的,我笑著說:“我那天給你抄詩時,我就說你的詩寫得很好嘛,你忘了?”
石梅說:“是嗎?可能是真的忘了,但我記得我這詩是你幫我抄的,到時候我請你吃飯,好好感謝你。”
我說:“是我應該感謝你才對,要不是你幫忙,歐霞的詩不可能在《青年文學》雜志上發表,這可是在全國有一定影響力的大刊。”
劉濤走了過來,他明顯地感到不高興,但仍強裝著笑臉說:“啥好事呀?你們都在謝來謝去的?”
石梅懶得理他,說:“我們說我們的,關你啥事?”
劉濤笑著說:“我順便問問,你們有這么高興的事,何不和我分享分享?”
我趕忙說:“石梅的詩在《青年文學》雜志上發表了。”
劉濤說:“那是好事,應該祝賀!那好,我今晚就請你們吃飯。”
石梅說:“對不起,我今晚沒空。”
我說:“好呀,石梅沒空,我有空,我去。”
劉濤說:“她都不去,你還去個屁呀!”
快下班時,彩霞突然來了。她穿著很時髦,我第一時間還沒認出她,以為是哪位業余作者送稿子來或者是某企業來打廣告的,就沒在意。只聽她問道:“請問這是《農民文學報》嗎?”
坐在外面的石梅說:“是的,請問你找誰?”
她說:“于大為在嗎?”
我一聽找我的,抬頭看了看,一時真讓我不敢相信,來人正是彩霞。她雖然還是一個在校大學生,但穿著打扮上卻像一個十足的北京女孩,我驚喜地問道:“彩霞,你怎么來了?”
我連忙叫她坐,給她倒上一杯水,石梅說:“呀,大為,你真有女人緣,又是一個大美女找你。好,你們慢慢聊,我有事先出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彩霞說:“我前天收到我媽的信,說你來北京了,在《農民文學報》當記者,我今天下午就跑來看看,這樣在北京我就又多一位同學了。”
我聽彩霞這么說,心里不知有多高興,因為在她心目中,我一直就沒有那么優秀,可現在我卻是報社記者了,可以看出,她說這話時,是發自心底的,證明她真的高看我了。我說:“彩霞,只聽說你在北京上大學,卻不知你在哪所大學讀書?”
彩霞說:“我在北京工業大學讀書,大三了,下半年就要畢業了。大為,沒想到你還真有出息了,轉眼間你就成了大記者了,真讓我敬佩。我媽說,這與你業余努力寫作是分不開的,你的努力沒白費,終于成才了,也是我學習的榜樣。”
我說:“成啥才,我只是運氣好,碰上了。說真的,彩霞,我好羨慕你,能在北京上大學,你才是真正的人才!”
彩霞說:“記得在上學時,你就愛好寫作,我當時也愛好寫作,只可惜,沒有堅持下來。”
說真的,彩霞今天來看我,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不過我能從她的話中,感覺到她對我在這報社當記者,還是很羨慕的,但她似乎不明白,我們是民辦報社,而且還是內刊。可我一想,覺得沒必要向她解釋得那么清楚,她以后慢慢會明白的。我問道:“彩霞,你是學的啥專業?”
彩霞說:“我學的行政管理。”
我說:“這個專業好,出去后好當官嘛。”
彩霞嘆息了一聲說:“以前沒考慮好,現在快畢業了,才知道這個專業不好找工作。當然如果出去后能考上公務員,這也算專業對口。大為,我好羨慕你,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走進北京這樣的一家報社,真是太好了,早知我就不放棄寫作了,說不定有一天,也能像你一樣能當個記者什么的。”
我說:“彩霞,你別羨慕我了,我才是真正羨慕你呢。”
彩霞坐了好一會兒后,便起身說:“今天找到你了,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去吃飯上晚自習呢。”
我說:“彩霞,你難得來一次,我們出去隨便吃點。”
彩霞說:“以后嘛,只要我知道你在這兒,我隨時都會來找你玩的。”
我說:“好吧,那你能不能留個聯系電話給我?我好聯系你。”
彩霞說:“只有學校行政辦公室有電話,就是你打來我也接不到。這樣,只要有時間,我就來找你。”
說罷,彩霞就起身準備走了,我送她到報社樓下后,便也去伙食團吃飯了。也許是見到了彩霞,我心里感覺像喝了蜜一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