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后，郭放便先回了學校，夏淼淼在一旁給樓筱換冰敷的毛巾，方童坐在樓筱床頭，輕輕吹著手中的粥。

“筱筱，起來吃點粥。”

“我不想吃。”樓筱閉著眼睛說。

“筱筱，身體是自己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首先要保護好自己，才能遇鬼殺鬼遇神殺神。”在放假回去的路上，方童隱約記得樓筱提了一句要去遠方一趟，雖然不知道是去了哪兒，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樓筱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然以她國防身體的狀態(tài)，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地就病倒了。

樓筱睜開了眼：“我知道的，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很想吃，你先放一邊吧，等下我自己起來吃。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方童嘆了口氣，把粥放在了樓筱的床頭，收拾了東西便和夏淼淼一起去學校了。方童心里一直惦記著樓筱，一放學就拉著夏淼淼往宿舍趕。

剛到村辦公室大門口，就看見一輛斯柯達停在那里，一個男人站在車邊焦急地打著電話。他看見方童她們走近，便沖了過去問道：“美女你們好，請問你們認識樓筱嗎？”

“你是誰？干嗎找筱筱？”方童警惕地問。

男子一聽她們認識樓筱，激動地拉起了方童的手，說：“快帶我去看看她，她好像生病了。”方童甩開了他的手，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好意思啊，我是樓筱的高中同學，我聽說她生病了，專門從C市開車過來的。你們不了解她，她是不病則已一病驚人。麻煩你們帶我去看看她吧。”

方童看著男子說得很真誠，看了夏淼淼一眼，夏淼淼點了點頭，說：“我覺得他挺著急筱筱的，應(yīng)該真的是高中同學。”于是兩人便帶著男子到了宿舍門口。

“你先等一下，我們先進去看看筱筱怎么樣了。”方童說完不等男子回答便開門進了房間。

過了一會，門開了，夏淼淼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男子便沖了進去。房間里樓筱已經(jīng)穿戴整齊地坐在床上，雖然氣色還是很虛弱，但是已經(jīng)有了些精神。

“樓筱，你怎么樣了？是不是發(fā)燒了？燒退了沒？難不難受？要不要去醫(yī)院啊？”男子像機關(guān)槍一樣問了一堆問題。

樓筱眼眶有些濕潤，笑了笑：“我沒事，吃了藥，燒也退了。你也真是的，早知道我就不接你那個電話，干嗎跑那么遠？”男子已經(jīng)坐在了樓筱床邊，用手摸了她的額頭，發(fā)現(xiàn)真的已經(jīng)退燒了，才松了口氣。

“你嚇死我了，消失了那么幾天，我就讓你不要去不要去，你不聽，就算你要去，也應(yīng)該拉上我啊！對了，他怎么說？”樓筱看了方童她們一眼，然后對著男子搖了搖頭，“我就知道他那個王八蛋就是個負心漢，你就應(yīng)該帶上我，我肯定當場給他兩拳。”男子握緊了拳頭，非常氣憤。

方童知道自己的敏感是對的，樓筱肯定在長假時發(fā)生了什么。方童找了一瓶飲料遞給了男子，男子忙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接過說：“謝謝，我都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叫林杰，是樓筱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兼死黨。”

“哦，原來你們關(guān)系這么好，怪不得你大老遠地跑來。”夏淼淼笑嘻嘻地說。

“我去做飯了，你在這里陪筱筱吧。哦，對了，現(xiàn)在天也晚了，你要是開車回去樓筱肯定不會放心，等下我去跟村主任說一聲，把辦公室借你睡一宿。”方童走到還坐在床邊的夏淼淼前面，踢了踢她的腳，“走吧，去幫我洗菜。”夏淼淼奇怪地看了一眼方童，突然明白了方童的用意，趕緊說：“你們慢慢聊，我去洗菜了。”

夏淼淼滿臉媚笑地跟著方童走到了廚房。

“淼淼，我覺得筱筱肯定遇到了非常難過的事，不然你看林杰也不可能那么遠地跑過來。你呀，別冒冒失失地問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夏淼淼點了點頭，堅決保證再也不犯。

方童去找村主任要了辦公室的鑰匙，給林杰簡單地鋪了沙發(fā)，點了蚊香。

晚飯時郭放給方童發(fā)了短信，有個學生家里有事，他去幫忙了，就不過來了，問了一下樓筱的情況，讓方童也好好照顧自己。方童知道自己已經(jīng)完全淪陷了，她現(xiàn)在心里腦里想的全是郭放，那個渾身充滿理想和奮斗勁充足的男子。

晚飯后趁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樓筱打算去散散步，林杰跟在她的旁邊，小心翼翼。“林杰應(yīng)該是喜歡樓筱的吧，不然也不會這么上心。”方童心里想著。

散步回來后樓筱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睡覺前方童喂她吃藥，她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方童摸了摸樓筱的頭，輕聲說：“傻丫頭，我們現(xiàn)在是革命戰(zhàn)友，肯定要互相照顧啊。”

“還有，謝謝你們沒有問我怎么了。我知道你們肯定很好奇，但是謝謝你們沒有去追問我。我現(xiàn)在需要的是時間，等我完全康復(fù)了，我就把我的故事說給你們聽。”

方童眼睛有些酸，她點了點頭：“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等你想告訴我們的時候，我們一定聽你說。現(xiàn)在你的任務(wù)就是好好休息，讓身體快快好起來。”方童扶樓筱躺下，假裝沒有看見她眼角落的淚。方童轉(zhuǎn)身關(guān)了燈，另一張床上的夏淼淼好像已經(jīng)睡熟了。

這個晚上方童一直在做夢，夢見了很多人，還夢見了郭放，他朝她揮揮手便轉(zhuǎn)身離去了，任憑自己怎么追趕也追不上，還夢見了樓筱，她哭著勸她不要一念執(zhí)著，告訴她她和郭放是沒有結(jié)果的，她還夢見了大學時的男友，他站在高高的地方，嘲笑她始終遇不上對的人。

早上醒來，頭昏昏沉沉的，方童發(fā)現(xiàn)樓筱已經(jīng)起床了。“這丫頭是去跑步了，還是身體不舒服睡不著？”方童心里著急地想著一邊慌忙地穿衣服，她打算去找樓筱。

剛打開門，她就看見樓筱端著臉盆站在門口。“你起床了？還發(fā)燒嗎？身體感覺好點了沒？怎么不多睡一會兒？你去休息一下，我去做早飯。”方童挽好了頭發(fā)，一邊吩咐樓筱一邊朝廚房走去。

“方童，你別忙活了，我已經(jīng)不燒了，身體也感覺舒服多了，還有早飯，我已經(jīng)煮了粥，你快去洗漱吧。”樓筱忙拉住往廚房走的方童，方童不確定地看著樓筱，伸手去摸她的額頭，確實不燙了，她這才松了口氣。

“一大早就不見你，嚇死我了。”方童接過臉盆，讓樓筱坐下，“你身體都還沒有完全康復(fù)，不要太累了，你就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等下飯好了我來擺碗筷。”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

樓筱收拾完后叫醒了還在熟睡的夏淼淼，然后又來到了隔壁辦公室。樓筱輕手輕腳地走到林杰旁邊，林杰還在呼呼大睡，笑著感嘆：“真不愧是林杰，只要一張床，可以睡到天荒地老。”看著林杰樓筱又是感動又是心酸。

從高中到現(xiàn)在，這么些年，一直在她身邊陪伴的始終是林杰，這份感情到底是超越男女之情的友情還是埋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愛情？她從來沒有去細想過，可是如果當初在她奮不顧身撲向自己堅持的愛情的時候，林杰能阻止她，那是不是現(xiàn)在的一切都不一樣了呢？樓筱搖了搖頭，看來病還沒有完全好，思緒太混亂，不適合思考。被她搖醒的林杰迷迷糊糊，看著樓筱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哪兒，于是急忙起床收拾了床鋪跟著樓筱回到了她們宿舍。

吃了早飯后，樓筱讓方童和她跟換一下課，她要送林杰離開。

“林杰，你以后不要再過來了，我在這里很好的。”林杰把車開到了村頭，停在了皂莢樹下，樓筱坐在副駕駛，語重心長地對林杰說。“可是我不放心你啊！你很長一段時間才回來一次，有時面也見不上你就又走了，要不然就是剛說兩句話就去忙其他的了。樓筱，干脆你回來算了，至少有我在你身邊看著，我也放心。你一個人待在這個地方也不是個辦法，再不然你要是想換個地方待待，我也可以陪你去其他地方生活。”林杰著急地對樓筱說。

樓筱感激地搖了搖頭，“我現(xiàn)在哪兒都不想去，這個地方很好。清清靜靜，環(huán)境好，空氣好，每天想得最多的事就是要怎么收拾那一群皮孩子，反而沒有時間想其他的了，最主要的是，這里人也少。”

“樓筱？”

“你真的不用擔心，這里還有方童和淼淼在，她們會照顧我的。等過一段時間學校放假了，我就回去找你。”樓筱笑了笑。

“你笑得好假。”林杰癟了癟嘴，“這么多年，我還不了解你，什么事都自己憋著，自己扛著，我知道我也勸不動你，要是當初你能聽我勸，就不會……”

樓筱轉(zhuǎn)過頭看向車窗外，顯然是不想聽林杰的這番話，她淡淡地說：“沒有什么當初不當初的，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

林杰也發(fā)現(xiàn)自己觸到了樓筱的傷心事，忙換話題：“好了好了，我也不啰唆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我現(xiàn)在也不逼你跟我回去了，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不要一個人鉆死胡同，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林杰還是很不忍心，揉了揉樓筱的頭，“傻丫頭，千萬不要想不開，你還有我！”

樓筱回過頭看著林杰，眼睛有些濕潤：“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謝謝你。”

林杰嘆了口氣，說：“筱筱……”

“好了，你快回去吧，記得給你領(lǐng)導(dǎo)打電話請假，不然算你曠工我可不負責。”樓筱打斷了林杰，她怕他再說下去，自己真的會跟著他回去，“我走了，還要去上課呢，昨天都已經(jīng)偷閑一天了，我才來當班主任，就這樣耍大牌，影響可不好。”樓筱拍了拍林杰的手，讓他安心，便開門下車。林杰不舍地看著樓筱，樓筱轉(zhuǎn)身往回走去，林杰無奈地開車離去。

樓筱回過頭，看著逐漸消失了的影子，終于忍不住蹲下身子痛哭。如果當初，如果當初，可是沒有如果，也沒有當初，這一步一步走來，都是自己的選擇，即使現(xiàn)在痛苦不已，也無法重來。

樓筱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只是再沒了晨跑的習慣。陪著樓筱吃了一段時間的清粥小菜，夏淼淼嚷著讓郭放帶她們?nèi)ラ_開葷，于是下午放學后郭放帶著她們?nèi)チ随?zhèn)上。

吃飽喝足后夏淼淼說要在街上溜達一下，于是轉(zhuǎn)悠到了鎮(zhèn)廣場。剛好遇到電影下鄉(xiāng)送溫暖的活動，廣場上已經(jīng)擠滿了人，正在放電影《被偷走的那五年》。夏淼淼拉著樓筱高興地擠了進去，方童跟在后面，結(jié)果被小朋友一撞，就和她們走散了。

郭放抓著方童的手，一起退了出來，說：“我們就在人群外面等吧，等下她們出來就可以看見我們了。”

方童咬著唇看著被牽著的手，還沒有來得及竊喜，郭放就放開了手，方童心情失落地看著遠處大屏幕上放的電影。電影剛好演到何曼失憶了，記不得和自己的老公已經(jīng)離婚了，她可憐地蹲在前夫家門口。方童心里有些堵，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郭放也不在了，她急忙左顧右盼地尋找，看見郭放朝她跑來，手上還抱著幾瓶水。她突然在想，會不會有一天郭放會忘了自己呢？

郭放往她懷里塞了一瓶水，笑著問她想什么呢，方童只是笑著搖搖頭，說：“我們?nèi)フ翼淀邓齻儼伞！?

郭放卻帶著方童走出了人群。“我剛剛看見她們兩個已經(jīng)坐在前排了，估計是電影把她們吸引住了，讓她們看一會兒吧，我們剛好可以去逛逛。”

穿出了小鎮(zhèn)的主街道，街上的人就變得稀稀落落了。一個哭聲在拐角響起，方童和郭放對望了一眼，便向哭聲方向走去，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小男孩被四個高大一點的學生圍攻，一個胖胖的小子在搶他的書包，他一邊抱著書包一邊哭泣。

“你們在干什么？”方童沖了過去，扯開了胖小子的手，將小男孩護在了身后。胖小子看是一個比自己大的人，有些緊張，可一想，反正是個女的，也不相信她能多厲害。于是壯起膽子對方童說：“看你一個女的，我也不和你一般見識，識趣的最好快點走。”

方童好笑地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一個腦袋的胖小子，“你是古惑仔看多了吧，還不一般見識，這臺詞倒是挺到位的，不過從你嘴里說出來卻有些滑稽。”

“嘿，你……”胖小子正打算開口，郭放一把把方童拉在自己身后，擋在她和胖小子之間，然后對著胖小子說道：“你們是鎮(zhèn)高中的吧？我可認識你們的校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見？”胖小子感覺有些不妙，可是又不想在兄弟面前丟了面子，他環(huán)顧了左右，發(fā)現(xiàn)大家的眼神都有點怕，然后氣勢洶洶地對著方童身后的小男孩吼道：“今天算你運氣好，我就放你一馬，下次給我小心點。”說完學著社會大哥一樣，一揮手，招呼著大家趕緊溜了。

方童松了口氣，轉(zhuǎn)身看身后的小男孩淚眼婆娑，將書包遞給他：“以后再遇到這樣的事，就大聲喊叫，好漢不吃眼前虧，要先保護自己。”

郭放在她身后笑著搖搖頭，對著小男孩說：“快回去吧，明天把這個事給你們學校老師說一聲，會有人收拾他們的。”小男孩羞羞答答地說了謝謝，背著書包跑了。

“唉！”方童沉沉地嘆了口氣，她本以為這里村民淳樸，學生也會比較純真，可還是有拉幫結(jié)派的現(xiàn)象存在。

郭放揉了揉她的頭，笑著說：“方老師，不要唉聲嘆氣了，都是一群小孩，打打鬧鬧也正常。鎮(zhèn)上的孩子我們管不了，可是我們自己的孩子肯定就要嚴格管理了，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我們自己的孩子！”方童的大腦里只飄過了這幾個字，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去看郭放了，于是背過身點了點頭，便朝主街走去。

剛走到主街上，就看見夏淼淼和樓筱朝他們走來。方童看見樓筱眼睛紅紅的，然后不解地看著夏淼淼，夏淼淼聳了聳肩，輕輕地搖頭。

“渴了吧，喝點水。”郭放將水遞了過去，樓筱道了謝。

“走吧，我們回去了。”方童挽著樓筱，往停車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夜晚微涼的風吹得方童很是舒服，她看著正在開車的郭放，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實。當初稀里糊涂地參加支教，難道只是為了遇見他？她越來越清楚自己對郭放的感情，可是他也有同樣的感覺嗎？

窗外夜色更加朦朧，長夜漫漫，還好有星光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