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毛
- 我的兒子皮卡9:跑偏的人
- 曹文軒
- 2421字
- 2019-11-15 14:58:14
讓爸爸媽媽感到頭疼的,其實還不是沒心沒肺的皮卡,而是越來越不可思議的皮達。
他變得越來越難以管束,仿佛處處要存心與爸爸媽媽對著干,還說不得半句,一說他,就猶如往一堆干柴上扔了一個火把,迅速地,就是一場熊熊大火,撲都撲不滅。爸爸媽媽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他,許多事情,明明覺得不對頭,也只好悶在心里不說他——先由他去吧,等這個“小怪物”慢慢長大吧。
爸爸媽媽有一種煎熬的感覺。
爸爸在向他人描述皮達時,是這樣說的:“他走在屋子里,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只移動的炸藥桶。”
但“炸藥桶”對皮卡卻永遠沒有脾氣。
皮達對皮卡從不發火,并且有求必應,哪怕是皮卡在他房間里胡鬧,哪怕是皮卡向他提出種種無理的要求,哪怕是皮卡損壞了他最覺寶貴的物品,他都不會惱火,更不會暴跳如雷,最多也就是揪一揪皮卡的耳朵,或是輕輕地踢皮卡一腳。
皮卡在緩解爸爸媽媽與皮達之間的緊張方面,其作用舉足輕重。當皮達與爸爸媽媽處于高度對峙狀態、劍拔弩張時,皮卡就會跑過來,站在皮達身旁,用肩膀撞一撞皮達,或是抓住皮達的胳膊搖一搖,輕輕地喊一聲:“哥。”皮達就會松軟下來。這時,皮卡就會抱住皮達的胳膊,將皮達拉回他的房間。
當皮達不知是因為什么原因而獨自發怒時,皮卡就會望著皮達的眼睛問:“哥,你怎么啦?”皮達若不回答他,他就一直問:“哥,你怎么啦?”直到皮達的火氣漸漸消去,說一句“沒有什么”。
皮達很快就平靜下來,仿佛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在房間里與皮卡一問一答地說話。
媽媽在房間門口聽了聽,對爸爸說:“地震結束了。”
爸爸說:“小鬼降大鬼。”
媽媽說:“他處在逆反期,我們只能忍耐。”
爸爸想不通:“我有他那么大的時候,怎就沒有逆反?就這么懵懵懂懂地過來了。現在的孩子到底怎么了?都吃了什么藥了?難道物種改變了嗎?他暴怒時,我都想當場按住他,給他打一針!”
爸爸一口氣,說了許多皮達的怪誕行為,其中說到了“皮達墻”。
“皮達墻”,這是爸爸對皮達房間里墻壁圖景的概括。皮達房間的墻壁,已沒有一塊——哪怕是小小的一塊是暴露的,全被許多明星的招貼畫覆蓋了。有影星、有歌星、有球星。皮達還是一個喜新厭舊的家伙。對某個明星的熱愛,一段時期會十分瘋狂,但卻總不能持久,當一個新的明星在他心中冉冉升起時,他就會對那個曾經緊追不舍的明星失去興趣。于是,一張新明星的招貼畫就會毫不遲疑地覆蓋在那個舊明星的招貼畫之上。
皮達房間的墻壁上,那些明星的招貼畫已覆蓋無數層了。爸爸說:“如果整塊從墻上揭下來,可以蓋房子。”
把墻搞成這樣,這還可容忍,而讓爸爸媽媽——特別是讓爸爸難以接受的是:皮達一旦迷上某一個明星,就處處模仿那個明星。模仿那個明星的動作、派頭、說話方式以及服飾打扮等,甚至模仿那個明星的飲食。如果,他得知那個明星喜歡吃紅燒豬蹄,他就要天天吃紅燒豬蹄。開始幾天,爸爸媽媽還能陪他吃上幾頓紅燒豬蹄,但超過一個星期后,再看到紅燒豬蹄時,就要吐了,而皮達仍然吃得有滋有味的。他告訴皮卡,那個明星之所以面色紅潤,十分健康,就是因為他喜歡經常吃紅燒豬蹄。
吃豬蹄倒也花不了多少錢,可一旦要像那些明星穿著打扮,這可就讓爸爸不愿意了。
平時,爸爸對皮達和皮卡在用錢方面,無疑是很大方的。媽媽總是在見到爸爸毫不在乎地給皮達皮卡花錢時提醒爸爸:“他們這么花錢,長大了,無非是兩個花花公子!”而現在,皮達居然讓這樣大方的爸爸也都不愿意了——他要的一雙名牌的鞋,價格也實在太高了!
但,皮達一心想擁有那雙鞋,得不到,就悶悶不樂,甚至情緒惡劣。
爸爸說:“那個明星,是在給這個品牌的鞋做廣告而已!他自己并沒有穿這個品牌的鞋!”
皮達馬上上網去搜索,很快告訴爸爸,那個明星確實沒有穿這個品牌的鞋,但,他穿了另一個品牌的鞋。
他把品牌告訴媽媽,媽媽上網一查價格,吐了一下舌頭:更貴,貴一倍還多。她把爸爸叫過來看價格,爸爸說:“趕緊給他買了吧!”
媽媽問:“哪個品牌?”
爸爸說:“還用問嗎?做廣告的那個品牌!”
一雙鞋,皮達穿不了多久,就會厭煩。準確地說,不是厭煩那雙鞋,而是,他對那個明星失去了興趣。
當他追求新的明星時,他要買的也許不是一雙新鞋了,有可能是那個明星穿的某個品牌的T恤衫,或者是那個明星戴的某個品牌的帽子。而那件T恤或那頂帽子,價格也許更貴。
“花錢簡直像流水一樣!”但爸爸怕他暴烈的情緒發作之后毀壞什么東西,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答應了皮達沒完沒了的要求。
每逢這時,媽媽總是安慰爸爸:“他總要長大,這個樣子,很快就要過去的。”
“很快?很快有多快?他不是要把人折磨死嗎?”爸爸有點兒絕望地說。
而這時,假如皮卡從他眼前走過,他就更絕望了:這里,還有一個呢!鬼知道這一個又會成為什么怪物呢?
最讓爸爸郁悶的是:皮達會經常改變發型。
在皮達看來,如果要像那個明星,最重要的就是發型的改變——要像那個明星的發型。
皮達改變發型,基本是“無法無天”,從不向爸爸媽媽打招呼的。放學了或是在周末,他把那個明星的招貼畫卷成筒狀,拉了皮卡,說是出去玩一會兒,而一出門,就直奔理發店。再回來時,爸爸媽媽就幾乎不敢認皮達了,那怪模怪樣的發型讓爸爸媽媽很難接受。
皮達根本不考慮爸爸媽媽的感受,只顧沉浸在對新發型的激動與喜悅之中。
好幾次,爸爸禁不住要發火,都被媽媽勸住了。
“什么發型嘛!一個馬桶蓋兒!”有一回,爸爸對皮達的新發型譏諷地打了一個比喻。
“你不懂!”皮達站在穿衣鏡前照了照,進自己的房間去了。
皮卡跟著,也對爸爸說了一句“你不懂”,跟著皮達進皮達的房間去了。
爸爸很想在皮卡的屁股上踹一腳。他回到書房里,半天寫不出一個字來。
今天,皮達放學后遲遲不回,到晚上九點,才回到家中。
是媽媽開的門,見了皮達,她嚇了一跳:皮達把頭發染了,染成黃色!沒有全染,只染了一部分。
皮達最近著迷的歌星,頭發就是黃色的,也是染了一部分。
爸爸看到了,一句話也沒有說,將臉冷得像塊冰,白了皮達一眼,進書房去了,隨即傳來猛烈的關門聲:“哐當!”
皮達挑釁性地問皮卡:“好看嗎?”
皮卡看了看皮達的頭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