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去半個月，皮卡與油麻地的孩子們就混熟了。油麻地的孩子們都喜歡跟皮卡玩，因為，在皮卡身上，除了具有所有油麻地孩子的特質(zhì)外，還有讓油麻地的孩子們著迷的另外的東西。這些東西很迷人，很令他們向往。這些東西是城市給他的，是北京城給的。只是，孩子們一旦與他玩瘋了，才會忘記這些。

皮卡盡量忘記北京，而盡量記住他是油麻地的一個孩子，他本來就是一個油麻地的孩子。

他甚至能和李大國、二大眼玩在一起了。他和他們一起捅馬蜂窩，一起翻過人家的院墻，偷望人家一窩出生才幾天的小貓，一起在水中玩各種各樣只有油麻地孩子們才會玩的那些很獨特的游戲。

當(dāng)然，皮卡與花兒一起玩的時間才是最多的。

花兒在皮卡面前，顯得好像比皮卡大似的。不管去做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花兒拿主意。花兒說：“我們?nèi)ゲ闪饨前伞！逼たň透ゲ闪饨恰；▋赫f：“我們?nèi)ヌJ葦叢里找野鴨蛋吧。”皮卡就跟著她去找野鴨蛋。皮卡很樂意聽從花兒的指揮和吩咐。在做一件事的過程中，花兒還不斷地指教皮卡：“是這樣子的，你不懂嗎？”“不對不對，是這樣子的。”其實，皮卡是會的。但皮卡不與花兒爭辯，乖乖地聽花兒的。

采了菱角，花兒總是分一大半給皮卡。抓了魚，花兒總是把最大的魚分給皮卡。皮卡不要，她就不答應(yīng)，甚至生氣，皮卡只好聽從花兒的決定。

油麻地的大人們有時會朝田野上觀望——觀望這兩個孩子。

這天，他們來到大河邊。

一條大船拴在河邊的老樹上。

大船的桅桿沒有倒下，只是帆落下了。

皮卡望著大船，不自主，眼前出現(xiàn)了大船揚帆前進(jìn)的樣子。

坐在河岸上，看帆船行過，這是皮卡百看不厭的風(fēng)景。那些不知來自何處、又不知去向何處的帆船，總讓皮卡著迷。藍(lán)天白云，褐色或白色的帆，是大船的翅膀。大船其實也是一種鳥，只不過鳥飛在天上，大船飛在水上。皮卡喜歡這些鳥，喜歡看這些鳥的飛翔。在北京的日子里，這些鳥不止一次地飛翔在他的睡夢里。等皮卡長大，回憶起油麻地的歲月時，在眾多記憶里，一定會有關(guān)于這些大鳥的記憶。

花兒跳上大船，然后朝皮卡招了招手：“上船呀！”

皮卡也跳上了大船。

花兒解了纜繩，大船馬上緩緩離開了河岸。

兩人仰頭看了看高高的桅桿，然后把目光落在堆在桅桿根部的白帆。幾乎是同時，他們一起抓起帆繩，然后開始一起扯動大帆。

隨著滑輪發(fā)出的咯嗒咯嗒的聲音，白帆在漸漸升高。

隨著白帆的漸漸升高，大船好像有了生命與活力，在水面上滑行起來。

大船并沒有在大河上直線航行，而是有點兒偏離，正朝對岸駛?cè)ァ?

花兒仰頭看看了桅桿，大聲地叫著：“快點兒！快點兒……”

他們鼓起腮幫子，將屁股使勁下埋，雙手緊抓住帆繩，拼命扯動，在離河岸還有七八米遠(yuǎn)時，大帆終于扯足！

大帆鼓溜起來，大船一下有了強勁動力，以驚人的速度在向前行駛，船頭一時浪花四濺。

眼見著大船馬上就要一頭撞到岸上，皮卡驚呆了，而花兒卻只是稍微愣了一下，轉(zhuǎn)身跑向船的尾部：舵在那里！

花兒并沒有操縱過船舵，她只是看到過大人們操縱船舵。她雙手扳舵時，還把方向搞錯了，大船非但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調(diào)整，反而更是向河岸沖撞過來！

河岸忽然變得又高又大。

“扳反了！扳反了！”皮卡叫著，沖向船尾。

花兒知道扳錯，立即朝相反的方向扳去。

皮卡過來，一起用力，終于使大船改變了方向。

開始，他們要么扳得過猛，要么扳得不夠，大船在河上一忽兒左一忽右地行駛著，幾次都要撞到岸上。過了一會兒，他們才漸漸掌握力度。

河上有風(fēng)，大船生猛有力地向前行駛著。

皮卡向桅桿頂端望去時，只見幾朵雪白的云，幾乎挨到了桅桿。

岸上，有幾個大人看到了駕駛的是兩個孩子，都一臉的驚愕。有孩子在岸上玩耍，見到了這一情形，一邊跟著大船跑，一邊喊叫。

一只大船從對面行駛而來，一樣扯足了帆，風(fēng)風(fēng)火火。

皮卡和花兒一邊緊緊握著舵桿，一邊用眼睛緊緊地盯著從對面開過來的大船。

大船上的人忽然發(fā)現(xiàn)掌舵的是兩個孩子，一時嚇得動彈不了了。幸好掌舵的那個漢子還比較沉著。他一邊在心里說：“我的天呀！”一邊趕緊調(diào)整大船。

兩條船在迅速靠近。

岸上的人都站住了，一個個張大著嘴巴，呆呆地看著。

不知為什么，兩條大船好像是失散了多年的親兄弟，現(xiàn)在忽然遇上了，一個勁地靠了過來。

那條船上的漢子大聲吼叫著：“向右扳！向右扳！”

兩個孩子慌了神，卻向左扳了，只見大船斜了過來，一個勁地向行駛過來的大船撞去。

那大船上的另一個漢子，立即操起一把竹篙，箭步跑向船頭，全神貫注地注意著皮卡和花兒駕駛的大船。當(dāng)皮卡和花兒駕駛的大船靠近他們的大船時，他非常準(zhǔn)確地用竹篙抵住了皮卡和花兒駕駛的那只大船的船頭，用力抵著。

掌舵的漢子，一邊跺著腳一邊還在大喊：“向右扳！向右扳！”

兩條船都很有力量，只見漢子手中的竹篙彎成了弓形。

還沒等雙方反應(yīng)過來，兩條大船已擦肩而過。

皮卡、花兒嚇傻了，那船上的人都嚇出一身冷汗。

當(dāng)皮卡和花兒扭頭去看那條大船時，忘了手中還握著舵桿，大船正一頭沖向河岸。

岸上的人發(fā)現(xiàn)了一這情形，大聲叫著：“扳舵！扳舵！”

等皮卡和花兒終于回過神來，已根本來不及扳舵了，船頭猛地撞上了河岸，隨即大船猛烈一震，將皮卡和花兒震落到大河里。

那大船上的漢子正要跳水救這兩個孩子，只見他們已從水中鉆出，正往岸邊游去，知道他們會水，才松了一口氣，隨即朝岸上的人說：

“誰家的孩子，這么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