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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關于由于自然而生成和消滅之物的生成和消滅,因為它們對于萬物都是同樣的,所以,我們必須區分它們的原因并闡明其原理;此外,也要研究增長和質變,考察它們各自是什么,質變與生成是否有著相同的本性,或者,是否有與不同名稱相對應的個別的本性。

在古代的哲學家中,有些人說,所謂單純的生成就是質變,另一些人則認為,質變和生成是不一樣的。因為斷言宇宙是某種單一的東西并主張萬物皆出于一的人們,必然認為生成就是質變,而且認為,在嚴格的意義上,被生成的東西就是被質變;而那些假定事物的質料多于一種的人,如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薩戈拉和留基波,則必定主張生成不同于質變。但阿那克薩戈拉卻沒能理解他自己的話語。他說,生成和消滅與被質變是相同的;但又像其他人一樣斷言元素是多。恩培多克勒認為物體性元素為四種,再加上運動的原因,在數目上共有六種;阿那克薩戈拉、留基波和德謨克里特則斷言元素無限。因為阿那克薩戈拉把“同素體”當成元素,如像骨、肉、髓以及其他那些與整體同一的每個構成部分;德謨克里特和留基波則說其他一切都由不可分的物體構成,這些物體在數目和形狀上無限,復合物依據其構成成分以及它們的位置與排列而彼此區別。阿那克薩戈拉學派的說法顯然與恩培多克勒學派的相反,因為恩培多克勒宣稱火、水、氣、土這四種物體是元素,并認為它們與肉、骨頭以及諸如此類的同素體相比是單純的;相反,阿那克薩戈拉學派的人們則把同素體說成是元素和單純的東西,土、火、水和氣乃是復合物,因為它們是種子集合而成的。

所以,主張萬物皆由單一元素構造而成的人們,必然宣稱生成和消滅是質變;因為他們認為載體總是保持著同一與單一(我們所說的被質變,正是這樣的)。而那些主張物種比一更多的人必定要區分質變和生成;因為生成和消滅是多種元素集合與分散的結果。因此,當恩培多克勒說“自然萬物全無生成,只有被混合物的混合與分離”[1]時,他也是這個意思。明顯可見,他們的這種理論與其假定是一致的,而且,實際上也是以這種方式來說明事物的;然而,他們也必然要把質變視為不同于生成的某種東西,雖然與他們所表述的那些觀點不可能一致。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所說的正確性是容易看清的。因為正如我們看到事物中大小方面的變化(我們稱之為增加和減少)而實體不變一樣,質變的情形亦如此。然而,那些宣稱萬物由以構成的本原比一更多的人卻使質變不可能發生。因為就我們所說的質變發生而言(我的意思是,例如熱冷、白黑、干濕、軟硬以及其他等等),其影響元素的性質是有差異的。正如恩培多克勒所說:

處處可見太陽明亮、熾熱,

雨水則到處昏暗、陰冷。[2]

他也同樣規定了其余的元素。所以,既然水不能生成于火,土不能生成于水,那么,黑就不能出于白,硬就不能出于軟;相同的論證也適于其他性質。這就是質變的意思。從中明顯可見,必須假定總是有某一種質料作為相反雙方的基礎,無論變化是地點方面的、增減方面的,還是質變方面的。再者,這種質料的存在和質變的存在必然是同一的;因為如果變化是質變,那么,基礎物就是單一的元素,即,變成彼此的萬物具有單一的質料;反過來,如果基礎物是單一的,變化也就是質變。

恩培多克勒似乎與現象相反,也與他自己的觀點相反。因為他否認他的任何一個元素由其他元素生成,而是主張其他一切事物都由這些元素生成,但同時,他把除“爭吵”以外的一切自然合并成一之后,又認為它們每個再度由一生成。所以很明顯,由于某些差異和性質,從某個一中就出現了分離,有的生成水,有的生成火,正如他把太陽稱為白和熱,把地球稱為重和硬一樣。如果去掉這些差異(因為是可以去掉差異的,既然它們已生成了),那么顯然,土必然由水生成,水必然由土生成,其他每種元素也同樣如此,不僅是“那時”,而且是“現在”[3],只要它們在性質上發生變化。依據他的說法,它們能被附著于事物,也能再次從事物中被分離出去,尤其是“友愛”與“爭吵”仍在彼此戰斗時。正因如此,元素在初時才從一中生成了;因為火、土和水不是始終分離存在的,它們曾經是一。我們到底應把他的本原看成是一還是多(我的意思是指火、土以及它們的同等物[4]),是不清楚的。因為就一作為基礎質料,土和火都由此生成而言(雖然變化是由于運動[5]),它是元素;但另一方面,就一是通過多的結合(多又是分解的結果),由復合生成而言,多就比一更根本,其本性也先于它。

【2】所以,我們必須一般地考察總體意義上的生成和消滅,并看它們是否是存在的,又如何存在,還要討論其他的單純運動,譬如增長和質變。柏拉圖考察過生成和消滅[6],但只是局限于如何存在于事物之中,沒有全面地討論生成,只說了元素的生成。他沒有考察肉、骨頭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是如何生成的;此外,他也沒有討論質變和增長以什么方式存在于事物之中。一般地說,除德謨克里特之外,沒有一個人不是以皮毛膚淺的方式來探討這每個問題。德謨克里特似乎不僅深究了這所有的問題,而且從一開始就按自己的方式作出了區分。因為正如我們所說,其他的人沒一個確切地說明過增長,有的也似乎只是偶然提及而已,即認為事物的增長是靠了相似物與相似物的添加(但卻沒能說明這種添加如何進行),他們沒有解釋混合,沒有說明其余的問題,例如動作與承受,即在自然事物的行為中,一物的動作與另一物的承受以什么方式進行。德謨克里特和留基波則設定了形狀,使質變和生成都是這些形狀的結果,認為生成與消滅是由于形狀的分解與結合,質變則是由于排列與位置。既然他們認為真理存在于現象之中,而現象是相反的,無限多的,他們就使形狀無限多,所以,由于復合的變化,同一個事物對于一個個不同的人來說就顯得是相反的;它的成分會被細微的混合所改變,并由于這一變動而顯得全然不同。因為悲劇與喜劇是由相同的字母組合而成的。

既然幾乎所有的前輩都認為生成與質變不同,并認為事物的生成和消滅是通過結合與分離,質變則是由于性質的變化,那么,我們就必須注意并考察這些觀點。因為他們提出了許多很有道理的疑難。如果生成是結合,就會導致許多不能成立的結論;但是,又有其他一些不易解答的論證迫使我們承認生成不可能有其他方式的看法。另一方面,如果生成不是結合,就或者完全沒有生成,或者它是質變,或者,我們就必須力圖解決這個難以對付的困難。

要討論這所有的問題,其起點是:生成、質變、增長,以及承受相反變化的事物,是因為第一存在為不可分的大小呢,還是沒有大小不可分?因為對此的不同回答區別很大。再者,如果第一存在是不可分的大小,那么,它們是像德謨克里特和留基波所說的物體呢,還是有如《蒂邁歐》中主張的面[7]?把大小分到面為止,這種做法正如我們在另外的地方所說[8],其自身是沒有道理的。因此,把它們說成不可分的物體更有道理,雖然這種觀點也多有悖理之處。恰如我們所說,靠這些物體可以造成質變與生成,如果某人通過“轉向”、“互觸”[9]和形狀的差異來轉變同樣的東西,就像德謨克里特所做那樣的話(因此他否認顏色的存在,因為他認為事物的被著色是由于“轉向”)。但是,對于那些把物體分成面的人來說,這種可能性就不存在了;因為除了立體之外,沒有什么是由面的集合生成的,它們也不企圖從自身中生出任何性質。

我們無力領悟這些公認事實的原因是缺乏經驗。因此,與自然現象相處更為密切的那些人,就更能設定能覆蓋廣闊領域的那些關連著的本原;而那些從眾多的理論出發,不觀察事實的人,則容易只以極少現象為基礎來提出論斷。人們或許能由此看出,以自然的方法和論辯的方法來研究問題的人們之間的差別有多大。因為關于不可分的大小問題,有些人[10]主張是存在的,否則,“三角形自身”就會是多,而德謨克里特似乎確信適于這個問題的論證,從自然理論中引出結論。隨著討論的深入,我們的意思會明顯的。

如果假定一個物體或大小是完全可分的,這種分割是可能的,那么,就會遇到困難,即逃脫分割的東西會是什么呢?因為如果它完全可分,分割是可能的,它就同時應該是被完全分割,雖然分割不是同時進行的;而且,如若這種情況實際出現了,也不會不可能。所以,如果它是由于自然地完全可分,那么,無論是通過同樣的二分法,還是其他方法,都不會出現不可能的結局,假如它確實已被分割了的話,既然假如它已在無數次中分成了無數的部分,那就沒有什么不可能,雖然實際上可能沒有什么東西來這樣分割。因此,既然物體完全可分,就假定它已被分割。那么,剩下的是什么呢?大小嗎?不是;因為這就會有某種東西不被分割,而已經假定過它是完全可分的。但是,如果沒有物體或大小剩下來,分割發生了,那么,物體就或者由點構成,并且,其構成成分是無大小的,或者絕對地什么也不是;倘若是后一種情形,它的生成和被復合就是出于無,整體就僅僅是現象。同樣,假定它由點構成,就不會有廣延。因為當點接觸,形成單一的大小并在一起時,并不使整體更大。因為在它被分成兩個或更多的部分時,整體并不比以前更小或更大,所以,即使把所有的點放在一起,也不會造成大小。在物體被分割時,即使出現了如鋸屑一般的小微粒,并像這樣從大小中分出了某個物體,同樣的論證依然適用,因為,這個小微粒在什么意義上是可分的?如果它不是一個分出的物體,而是某種分離的形式或性質,而且,如果大小是點或如此限定的接觸,那么,大小要由無大小的東西構成就是荒謬的。再者,這些點在何處?它們是不動的亦或是被運動的?接觸總是兩個東西的一種接觸,因為除了接觸、分割或點以外,總有某種東西。如果有人要假定任何大小的任何物體都完全可分,就會導致上述這些結論。此外,在分割了一塊木頭或其他什么之后,如將其再放在一起,就會和以前相等,并且同一。顯然,無論我切割木頭的哪一點,都是這樣的。所以,在潛能上木頭是被完全分割了。那么,除分割外,木頭中有什么呢?因為即使有某種性質,但木頭如何被分成這些成分呢?它又怎樣從它們中生成?或者,這些成分怎樣被分開?所以,既然大小不可能出于接觸或點中,就必然有不可分的物體和大小。但如果這樣假定,也同樣會推出不可能的結論。關于這些問題,我們已在另外的著作中考察過了[11]。但是,我們必須力圖解決這些困難,因此要再度從頭考察。

每個感覺物體在任意一點上都既是可分的,又是不可分的,這毫不荒謬;因為它在潛能上可分,現實上不可分。但是,物體在潛能上完全地同時可分似乎又不可能。因為假如可能,就會出現這樣的結果:物體不應現實地同時是兩者,即既不可分又被分割了,而應是在任意的一點上都被分了。因此,就沒有什么剩下來,物體就被消滅成了非物體的東西,并且會再度或者從點中,或者從絕對的無中生成。這怎么可能呢?

但是,很顯然,物體被分成這樣的大小:它們是可以分離的,總是越分越小,彼此離異且被分開。所以,把物體分割成部分的過程不會無限進行,也不能在每一點上同時分割物體(因為這不可能),而是有某種限度。因此,在物體中必然存在著不可見的原子[12]大小,尤其是,如果生成和消滅是通過結合與分離而發生的話。這就是被認為原子大小必然存在的論證,我們現在要指出,它隱含著錯誤的推理,并要說明這種錯誤存在于何處。

既然點與點不是接續的,那么,大小在一種意義上就完全可分,但在另一種意義上則不行。當假定大小完全可分時,就認為在任意處和每一處有一個點,因此,大小必然被分到無。因為其中每處有一個點,所以,它或者由接觸、或者由點構成。但是,大小只在一種意義上完全可分,即,在其中的某處有一個點,并且分別開來看各點皆在其中;但其中某處的點不會比一更多(因為點不是接續的),所以不是完全可分的。因為假如可分,那么,如果它在中心可分,鄰接的點也可分。但卻不是這樣的;因為標記不鄰接于標記,點也不鄰接于點。這就是分割和復合。

因此,既有分離也有結合,但它們不趨于、也不出于原子性大小(因為要遇到許多不可能性),所以,也不會有完全的分割發生(因為假如點鄰接于點,才會有這種情形);然而,分割要趨于小,即相對小的部分,結合則出于相對小的部分。但是,不能像有些人所說的那樣把絕對的和完全意義上的生成定義為由于結合與分離,把連續物中的變化說成質變。相反,這種觀點是整個錯誤之根源所在。因為絕對的生成和消滅不是由于結合與分離,而是發生于當某物作為整體從“這一個”到“那一個”的變化時。有些人以為所有的這類變化都是質變,其實是有區別的。因為在變化的基礎中,既有原理方面的,也有質料方面的因素。所以,當變化發生在這些因素中時,就是生成或消滅,但當變化是在性質中并由于偶然而發生時,就是質變。被分離和被結合的事物易于消滅。因為如果水被分成更小的水滴,氣就從中生成得較快,但如果水滴被結合在一起,氣就生成得較慢。在后面的討論中[13],這會顯得更清楚。現在可以確立的是:生成不能是某些人斷言的那一類結合。

【3】我們已經確定,我們首先必須探索,是否有某種單純的生成和消滅的東西,或者,是否沒有什么在嚴格的意義上生成,有的只是每物生成某物或由某物生成。我的意思是,例如健康出于疾病,疾病出于健康,或小的出于大的,大的出于小的,其他一切情形也以同樣的方式進行。因為如若有單純的生成,某物就會單純地從非存在生成,這樣,說非存在屬于某物就會是真的了。因為某物的生成是出于某種非存在的東西,例如出于非白或非美,但單純的生成是出于單純的非存在。“單純”[14]或表示每個范疇中最初的東西,或表示普通的和無所不包的東西。如果它表示最初的東西,實體的生成就會出于非實體。但是,若不是實體或“這個”的東西則顯然沒有來自其他范疇的屬性,例如性質、數量或何地等范疇,因為那樣的話,屬性就會與實體分離存在了。另一方面,如果它表示完全不存在,就將會普遍地否定一切存在,所以,生成的東西必然生成于無。

關于這些問題,我們雖然在其他地方[15]已作了更為詳細的討論和規定,但在這里還需要簡略說明:在一種意義上,事物生成于單純的非存在,但在另一種意義上,卻總是生成于存在。因為必定有某種潛能上是,但現實上不是的先在的東西,可以從兩方面[16]來述說這個東西。這些雖已被確定,但我們還要再次探討一個困難的問題,即怎樣有單純的生成,無論它出于潛能的存在還是以其他什么方式。因為有人或許會提出這個問題:實體(即“這個”)是否真的生成,但又不是“這種性質”、“這般數量”、或在“某處”生成的(關于消滅,也許會提出同樣方式的問題)。因為如果某物生成,它顯然會潛在地是一個實體,雖然現實地不是,生成會出于它,消滅必然變成它。其他屬性是否會現實地屬于這個實體呢?我的意思是,例如,只潛在地是“這個”或存在,但在單純意義上不是“這個”或非存在的東西到底有沒有數量、性質或地點呢?因為如果它不具有這些,全都是潛在的,那就會推出,不是這樣確定存在的東西能分離存在;此外,也會得出生成出于預先存在之無的結論,而這是最使初期的哲學家們感到惶恐不安的觀點。另一方面,如果雖然它不是“這個”或實體,但卻具有某種剛才說過的其余的屬性,那么,正如我們所說的,性質就可以與實體相分離。所以,我們必須盡其所能來考察這些問題,并探討生成總是發生的原因,無論是單純的還是就部分而言的[17]。原因有兩層含義,一指我們說過的運動由以開始的本原,一指質料,我們這里必須說明的是質料意義上的原因。因為關于前一種意義的原因,我們在前面對運動的討論中已經說過了[18],即有的東西在一切時間中都不能被運動,而有的則總是被運動。對不能被運動的本原的討論,屬于另一門在先的哲學的事情;關于由于自己的連續被運動來運動其他事物的東西,我們后面將會解釋[19],它屬于特殊的原因那一類。現在,我們要說的是歸于質料類的那種原因,正是由于它,自然中才總是有著消滅與生成;因為如果明白了這個問題,或許也會有助于我們對剛才提出的問題——關于單純的消滅和生成——必須作出的說明。

什么是連續性生成的原因,這也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如果被消滅之物消失為非存在,而非存在既是無;因為非存在既不是某物,也沒有性質、數量或地點。所以,如果存在的某物總是不斷消失,那為什么宇宙整體沒在很久前耗盡蝕光呢,假如每個生成物由以生成的質料有限的話?生成不衰的原因不是因為它由以生成的質料無限,因為這是不可能的。在實現方面,沒有什么是無限的,只有在劃分上潛在的無限,所以,必定只有一類生成,即不會衰竭,生成的某物總是越來越小,但實際上,這是我們看不見的。

是由于此物的消滅即彼物的生成,此物的生成即彼物的消滅,才使得變化永無止息嗎?對于相同的每個存在事物的生成和消滅,這必定被大家認作是恰當的原因。但是,為什么有些事物被說成是單純的生成和消滅,而另一些則不是單純的呢,還必須重新考察,假如同一個過程真是此物的生成彼物的消滅、此物的消滅彼物的生成的話;因為這個理論需要說明。因為我們說“它現在正單純地消滅著”,而不僅僅是說“這個在消滅著”;而且,我們也稱這為單純的生成,那為單純的消滅。然而,是“這個”生成某物,并不是單純的生成;因為我們說學生成為有學問的,而不是單純的生成。

我們經常作出區分,說一些事物表示“某一這個”,另一些不,正因為這一點,才推出了我們正在探討的問題;因為它區分出了正在變化之物所變成的東西。例如,或許變成火的路徑是單純的生成,但卻是某物的(例如土的)消滅,而土的生成則是某物的生成,不是單純的生成,雖然消滅是單純的(例如火的)。這恰如巴門尼德的觀點[20],因為他說,變成的東西是兩個,并主張它們(即存在和非存在)是火和土。無論我們是假定這些,還是同類的其他東西,并無什么區別;因我們探討的是變化的方式,而不是其他處于底層的東西。變成單純的非存在的路徑是單純的消滅,變成單純的存在的路徑則是單純的生成。所以,無論用以區分的東西是火、土還是其他什么,其中有的是存在,有的是非存在。可見,單純的和非單純的生成與消滅的一種區別方式,我們已經說明了。另一種方式是依據變化物質料的性質;因為質料的差異越能表示某一“這個”,就越是實體,相反,越表示“缺失”,就越是非存在。例如,熱是一個肯定的斷定,即形式,冷則是缺失;土與火也是依照這些差異而區別的。

然而,大多數人卻認為,區別的依據是感知性與非感知性;因為當變成可以感知的質料時,他們就說生成了,當變成不可見的質料時,就稱為消滅了。他們區分存在與非存在是根據被感知和沒被感知,正如可知的東西存在,不可知的東西不存在一樣;因為在他們看來,感覺有知識能力。所以,恰如他們認為自己活著并存在是由于感知或有感知能力一樣,他們也以為事物的存在是被感知,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在追蹤真理,雖然他們的實際說法并不真實。可見,在單純的生成和消滅問題上,通常的意見與真理是不同的。因為按照感覺,風和氣更少實在性(因此,當事物被消滅變成風和氣時,就被說成單純的消滅,而當變成可觸的東西,即變成土時,就被說成生成了),而按照真理,它們就比土更是某一“這個”和形式。

現在,我們已經說明了有單純的生成(雖然它是某物的消滅)和單純的消滅(雖然它是某物的生成)的原因(因為它是由于質料的不同,無論變化源出和成為的這種質料是否是實體,有沒有較多的實體性,有較多或較少的可感性)。但是,為什么有些事物被說成單純的生成,有些則只是某物的生成,不是按我們剛才說過的那種方式,出于彼此的相互生成呢(因為到現在為止,我們只確定了這樣一些,即雖然每物的生成都是他物的消滅,每物的消滅都是另外某物的生成,但為什么我們不一概地把生成和消滅歸之于事物的相互變化。后來提出過的問題[21]不涉及這個問題,而是:為什么不說學到的東西是單純的生成,而是成為有學問,但卻說生長的東西是生成)?這是由于范疇的不同;因為有些表示某一“這個”,有些表示“這種性質”,有些則表示“如此數量”。所以,不表示實體的那些東西,就不能被說成單純的生成,而只是什么生成。但是,在所有同樣的事物中,當是在兩列之一中生成某物時,我們就說生成了,例如,在實體一列中,如果生成的是火但不是土;在性質一列中,如果生成的是學問,但不是無知。

關于為什么有些事物是單純的生成,有些不是的問題(既是一般地,也是在實體本身中的),我們已經解釋了,我們還說明了,載體之所以是連續性生成的質料因,是因為變化要成為相反面;而且,在實體方面,一物的生成總是另一物的消滅,一物的消滅總是另一物的生成。然而,沒必要提出這個問題:為什么在事物被毀壞時生成總在繼續;因為,正如當一物已成為不可感知的和不存在的時,人們說純粹的消滅一樣,當一物從不可感知的狀態出現時,他們也說從非存在中生成。所以,無論載體是不是某物,生成都出于非存在。因此,一物生成于非存在與一物消滅為非存在是一樣的。可見,生成不衰竭是可能的;既然生成是非存在的消滅,消滅是非存在的生成。

但是,關于單純的非存在,人們可能對此有困惑:它是相反雙方之一嗎,例如,土和重為非存在,火和輕為存在?或者不是這樣,土也是存在,土的質料和火的質料才是非存在?每一個的質料是不同的嗎?或者,它們不應是彼此生成的,即不是反面出于反面?因為相反面存在于這些東西,即火、土、水、氣之中。或者,它們的質料在一種意義上相同,在另一種意義上不同?因為它們的載體是相同的,但它們的存在卻不同。關于這些問題,就說這么多。

【4】現在,我們要說明生成和質變的區別是什么;因為我們說,這些變化是彼此不同的。既然載體和依據載體而被說明其本性的性質是有區別的,既然它們中的每一個都要發生變化,那么,當可感知的載體保持不變時,就會有質變,但是,在它的性質中發生的變化或者是相反的,或者是中間性的,例如,身體既可是健康的,也會有病,雖然保持著同樣的身體,青銅既可是球形的,也可是有角的,但還是同樣的青銅。然而,在事物整體發生變化時,就沒有什么可以感知的東西作為同一的載體保持不變了,例如,精液作為整體轉換成血液,水變成氣,或氣整個地變成水,這類情形是一物的生成和另一物的消滅,尤其是,如若是從非感性物向感性物的變化(或通過接觸,或通過所有的感官),例如,當水生成于或消滅而成氣時;因為氣很不可感知。但在這些場合中,如若相反之一方的某個性質同樣地保持在生成和消滅中(例如,當水生成于氣時,如果二者都是透明的或冷的),它所變成的東西就不必然是這個事物的另一種性質。否則,變化就會是質變。例如,文雅的人消滅了,不文雅的人生成了,而人還是保持著同一。假如文雅和不文雅不是這個人由于本性的一個屬性,那么,就會是一者的生成,另一者的消滅;因此,這些是人的屬性,即文雅的人和不文雅的人的生成和消滅;但實際上,這是保持不變者的屬性。所以,這樣的變化是質變。

當相反面的變化發生在數量方面時,就是增加和減少;當發生在地點方面時,就是移動;當發生在屬性方面、即性質方面時,就是質變;當其結果是屬性或一般的偶性的變化,沒什么保持不變時,就是生成,相反的即為消滅。就其最嚴格的意義而言,質料乃是能承擔生成和消滅的載體,但在某種意義上,變化的其余種類的載體也是質料,因為所有載體都能承擔某種相反面。關于生成是否發生,如何發生以及關于質變的問題,就作這樣的規定吧。

【5】我們剩下要說的是有關增長的問題:它與生成和質變的區別是什么,每個增長的東西如何增長,減少的任何事物如何減少。我們首先必須考察,它們的相互區別是只在各自的范圍之中(例如,從此物到彼物——譬如從潛能的實體到現實的實體——的變化是生成,大小范圍的變化是增長,屬性范圍的變化是質變,增長和質變這二者也是從潛能向現實的變化)呢還是變化的方式也有差異?因為很明顯,質變的東西和生成的東西都不必然在地點方面發生變化,增長的和減少的東西與被移動物的變化方式不同。被移動物是作為整體改變地點,而增長物的改變地點則是猶如被鍛打的金屬物一樣;因為當整體的地點保持不變時,部分的地點卻變化了,但又不同于球體各部分的變化方式;因為在球的整體留在相同的地點中時,各部分變化了,相反,增長物的各部分總是占據更大的地點,減少物的各部分則占據更小的地點。

那么很清楚,生成物、質變物和增長物的變化,不僅在范圍上,而且在方式上也有區別。我們該如何設想增長和減少的變化范圍(一般認為,增長物和減少物是在大小方面變化)?是假定物體和大小生成于潛能上是大小和物體,但現實上是非物體和非大小的東西嗎?既然這可以有兩層含義,增長的發生適于哪一層?它由以發生的質料是自身分離存在的,還是已被包含在另一個物體之中的?或者,在這兩種情形下都不可能發生?因為假如質料是分離的,它就或者像某個點一樣不占有地點,或者是虛空,即不可感知的物體。在這些選擇中,第一種不可能,第二種的質料必然在某物中。因為既然從它生成的東西總是在某處,所以質料也必定在某處,或自身直接的,或在偶性上。但如果它在某物中,卻又是分離著的,不屬于那個某物(或自身的,或在偶性上),就會導致許多不可能的結論。我的意思是,例如,如果氣生成于水,那就會不是由于水的變化,而是由于包容在水中的氣的質料,恰如在容器中一樣。因為沒有什么妨礙包容在水中的質料是無限多的,所以,它們就會現實地生成了。再者,也看不到氣像這樣生成于水,即氣生出,而水則留存著。

所以,最好假定在所有情形中,質料都不可分離,數目上是一且相同,雖然在定理上不是一。由于同樣的原因,我們也不能把物體的質料設定為點或線。質料是以點和線為限界的東西,如若沒有性質和形狀,它就決不能存在。所以,正如我們在別處確定了的[22],一物單純地生成于另一物,它的生成或者是被某個同屬或同種的現實事物所作用,如火被火作用,人被人生成;或者是被現實[23]所作用,因為堅硬的東西不能被堅硬的東西生成。既然存在著物體性實體由以生成的質料,而該實體已是如此這般的一種具體物體(因為沒有一般的物體);那么,這個同樣的質料也是大小和性質的質料,雖然在理論上可分離,但在地點中卻不能分離,除非性質是可分離的。

從前面討論的難題中[24]清楚可見,增長不是出于潛能上有大小、但現實上無大小的東西的變化;因為不然,虛空就可分離了,而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以前在別處已說過[25]。此外,這種性質的變化不是增長的,而是生成的特性;因為增長是已經存在的大小的增加,減少則是這種大小的縮小(因此,增長著的東西必定具有某種大小),所以,增長必定不是從無大小的質料到現實的大小的過程;因為這種過程勿寧說是物體的生成,而不是增長。因此,我們必須從一開始就更貼近地抓住我們要考察的問題,探討增長和減少的本性,尋求它們的原因。

顯然,增長物的每個部分都已增加了,同樣,在減少中,每個部分則變得更小了,所以,當添加某物時,就增長,當某物撤去時,就減少。增長必然是通過添加非物體性的東西或物體而實現的。如果是通過非物體性東西,就會有可分離的虛空;但正如前面所說[26],大小的質料是不可能分離存在的;如果是通過物體,在同一地點就會有兩個物體,一個是增長者,另一個是引起增長者;但這也不可能。然而,也不能說增長和減少像氣生成于水的這種方式發生。因為那樣的話,雖然體積變大了,但這卻不是增長,而是生成,即變化所要變成之物的生成,相反物的消滅。它不是什么的增長,而是無增長,或某個共同屬于生成物和消滅物二者的東西(譬如物體)的增長。水沒有增長,氣也沒有,而是前者消失而后者生成了,增長了的是這個物體,如果有的話。但這也不可能。因為在我們的說明中,必須維持屬于增長物和減少物的那些特征。這些特征有三:增長著的大小的任意一個部分變得較大(例如,如果肉增長,肉的部分亦更大);通過某物的添加;第三,增長物的被保持和存留。因為一物雖在單純的生成或消滅中不存留,但增長物或質變物在質變或增長、減少的過程中則保持同一,盡管在質變中的性質和在增長中的數量不會保持同一。假如上述的生成[27]是增長的話,一物就可能無任何添加和存留而增長,無任何離去而減少了,增長的東西也無需存留了。但這個特征[28]必須保持,因為已經假定,這是增長的特征。

有人或許要提出疑問:增長的東西是什么?是被添加的某物嗎?例如,如果一個人的腿增長,那么,是腿增大而使其增長的東西即食物不增大嗎?為什么增長的不是二者呢?因為添加物和被添加物都增大,正如把酒混于水時一樣;因為每方都同樣增多。或者,是因為一方的實體保持不變,另一方(如食物)的實體則不然;因為即使是在酒與水的混合中,被說成增加了的也是有優勢的一方,即酒;因為混合后的整體表現的是酒的功能,而不是水的。質變方面的情形亦同樣。如果肉的某個由于自身的性質[29]過去不屬于它,現在屬于了,雖然肉的本性和本質未變,但它還是質變了;而質變所依的東西,有時不受影響,有時受影響。但使質變者和運動的本原在增長物中和被質變物中;因為運動者在它們之中,既然進入了的東西有時也和接受它的物體一樣會變得較大,例如,假若在進入后,它變成了風,但在經歷過這變化后,它就消滅了,運動者卻不在其中。

在充分地展示了這些疑問后,我們必須力圖找出對這問題的解決辦法,但又要保持這個前提,即:增長的東西存留著,增長是通過某物的添充而實現的(減少則通過某物的撤離而實現),而且,它的任何一個可以感知的部分都或者變大或者變小,該物體不是虛空,在同一地點中沒有兩個大小,增長不是通過非物體的添充實現的。我們必須把握原因,首先,通過確定不同質的部分由于同質部分的增長而增長(因為每個部分都由這些組成),其次,通過確定肉、骨頭和每個諸如此類的部分都有雙重本性,正如在質料中有其形式的其他東西一樣;因為質料和形式都被稱為肉或骨頭。某一任意的部分通過某物的添充,在形式方面的增長是可能的,雖然不是在質料方面。因為我們必須把這個過程認作是像某人用同一的尺度去度量水時出現的情況一樣;因為生成的東西總是前后不同的。正是在這種意義上,肉的質料增長了,有的進,有的出,但不是添充到它的每個小片上,而是添充給它的形狀和形式的每個部分。在不同質的部分,例如手中,這種比例性的增長更明顯一些;因為在那里,比起在肉中和同質部分中來,質料區別于形式更明顯;因此人們寧可認為死尸還有肉和骨頭,而不認為仍有手和臂。所以,在一種意義上,肉的任意一部分增長了,在另一種意義上則不是這樣。因為在形式方面,它的任意一部分得到了添充,在質料方面卻沒有。然而,由于與肉相反的、被稱為食物的某物的添充并轉化成與肉的形式相同的形式,整體變大了,正如同濕被添加于干,并在添加之后,轉化而變成干一樣。因為相似可通過相似而增長,不相似也可通過不相似而增長。

人們或許會問:事物賴以增長的東西的性質必當是什么?顯然,它必定潛在地是增長的東西,例如潛在的肉,如果增長物是肉的話。因此,在現實上,它是不同的另物。這就消滅了和生成了肉。但不是由于本性的如此(因為否則,就會是生成而不是增長了),而是靠了食物,增長的東西才轉化成肉的。那么,食物怎樣受增長物的影響呢?或許是通過混合,就像某人把水摻進酒中,酒又能使這混合物變成酒?而且,正如火把握其易燃性一樣,可增長性存在于增長物中(即在現實的肉中),它把握了潛在的肉即被添充的食物,并將其轉化成現實的肉。所以,被添加的食物必定與增長物在一起;因為如果是分離的,就會是生成了。因為把木料放在已燃著的火上,是可以生出火來的。這種情形是增長;但當木料本身燃燒時,卻是生成。

一般的數量并不生成,正如既不是人,也不是任何其他特殊種類的“動物”不生成一樣;這里的一般相當于那里的數量。在增長中生成的是肉、骨頭或手以及這些的同質部分,它們是通過添充某物的數量,而不是肉的數量而生成的。就其潛在地是二者的結合而言(例如一定數量的肉),它是增長,因為數量和肉必定都生成了;但就其潛在地僅是肉而言,它就是營養,正是這樣,養料和增長才在定義上區別開來。因此,只要肉體活著,甚至減弱時,它也在被營養,但并非總在增長。營養雖與增長相同,但在存在上卻各異;因為就添加物潛在地是一定數量的肉而言,它能造成肉的增長,但就僅是潛在的肉而言,它是養料。

這種形式是存在于質料中的某種力,猶如一根管道。如若某人把質料補充給潛在地是管道并且潛在地具有一定數量的東西上,這些管道就會變大。但是,如若形式再無事可做,而是像不斷加大比例地與酒混合,并最終使酒水化并變成水的水一樣,就會造成數量的減少,雖然形式仍保留著。

【6】我們首先必須說說質料和所謂的元素,看它們是否存在,每一種是永恒的,還是在某種意義上生成的,如果是生成的,是全部以相同的方式彼此生成呢,還是其中有某一種是第一的東西。因此,我們必須先談談現在還說得不明確的那些問題。因為那些主張元素生成的人[30]和認為從元素中生成物體的人[31],全都使用分解與組合、動作與承受這些詞。組合就是混合;但我們是在什么意義上說混合的,并沒有清楚地界定。然而,如若沒有動作者與承受者,也就不能有質變,亦不能有分解和組合。因為那些主張元素是多的人把復合物的生成說成是元素彼此的動作與承受,認為從單一元素中生出事物的人們也必然要論及動作;在這一點上,第歐根尼是正確的,他說,除非萬物源出于一,否則就不應有相互的動作與承受[32]。例如,熱的東西不可能變冷,冷的東西也不可能又反過來變熱;因為熱和冷不變成彼此,而顯然是載體的變化。所以,在有動作和承受的事物中,它們的基礎本性必然是單一的東西。說萬物都屬此類本性是不真實的,說在有彼此的動作與承受的事物中卻真實。

但是,如果我們要考察有關動作、承受和混合的問題,就必然要考察接觸。因為嚴格地說,如果事物不相互接觸,就不能有動作與承受;如果沒有接觸,事物也不可能先有某種混合。所以,我們必須界定這三個詞的含義,即什么是接觸、什么是混合、什么是動作。

讓我們從下面開始。凡能混合的事物,必然也能相互接觸;這也同樣適于任何兩個事物,如果它們是在嚴格的意義上一個動作,另一個承受的話。因此,我們必須首先討論接觸。大致說來,正如每個其他語詞是在多種意義上被述說一樣(在有些場合是同名的,在有些場合則是從不同的和在先的意思中推出的),接觸一詞也如此。但嚴格地說,接觸只屬于有位置的事物。位置又屬于有地點的事物;因為地點和接觸一樣,必須被歸于數學對象,無論它們每一個是分離存在還是以其他方式存在的,所以,正如在前面的著作中已界定的[33],如果事物是接觸的,就同時會有外緣,而只有相互接觸的事物,由于有確定的大小和位置,才同時有外緣。既然位置只屬于有地點的事物,而地點的首要屬差是上和下以及諸如此類的其他對立范疇,那么,一切相互接觸的事物就應有重或輕,或者有重和輕二者,或者有其中的一方。這種性質的物體能夠動作與承受;所以,很明顯,它們在本性上是相互接觸的,其分離大小的外緣是同時的,能夠相互運動和被運動。既然運動者并不總以相同方式運動被運動物,而是有的運動者在運動時自身也被運動,有的則自身不被運動,那么,很清楚,我們就必須以同樣的說法來談論動作的東西;因為運動者被說成什么在動作,而動作者則被說成在運動。但是有差異,必須作出區分;因為并非一切運動者都能動作,如若我們想把動作與承受對照,而承受又僅僅適于其運動產生性質變異的那些事物(所謂性質變異,如白色和熱,指依靠它才有質變的東西);相反,運動比動作的含義更廣。但這一點是明顯的:在一種意義上,運動的東西可與能被運動的事物接觸,在另一種意義上則不行。一般意義上的接觸的定義適于具有位置,而且一方能運動,另一方能被運動的兩個事物。相互接觸的定義只適于這樣的事物:一方能運動,另一方能被運動,但動作與承受必須分別地寓于其中。一般地說,如果此物接觸彼物,彼物無疑也接觸此物;因為幾乎所有的事物都是運動又被運動,在這些場合,接觸的東西必然(也顯然是)接觸也接觸它的事物。但正如我們有時所說,運動者只接觸被運動物,接觸的東西不接觸接觸它的事物也是可能的。然而,由于同類的東西是通過被運動而運動,所以,一般認為它們必然相互接觸。因此,如果某物運動但自身不被運動,它就可能接觸被運動物,而自身不被任何東西接觸;因為我們有時說,使我們悲傷的某人“觸動”我們,但我們自己卻不“接觸”他。上述這種說明方式,可以用來界定自然事物中的接觸。

【7】接下來,我們必須討論動作與承受。我們的先輩們關于這個問題的說法是彼此沖突的。大多數人都一致宣稱,相似物總是不作用于相似物而產生性質變異,因為他們認為,相似的雙方并不是一方比另一方更能夠動作或承受(因為一切特性都同樣地屬于相似的事物),不相似的或不同的事物才自然地相互動作與承受。當較小的火被較大的火吞沒時,他們說,由于相反,它就承受這種影響,既然大相反于小。德謨克里特則與其他人的看法相反,單獨提出了他自己的觀點。他說,動作和承受是相同的和相似的;因為他認為,相異的或不同的東西不可能彼此承受,相反,即使是相異的兩物,也在某種意義上相互動作,其所以如此,不是作為相異,而是作為有某種同一的特性屬于二者。

這些就是他們提出的觀點,看起來,這些人的說法顯然是相反的。之所以相反,其原因是,每一派的人事實上都只說了某一部分,本來他們應從整體上來考慮這個問題的。因為如果兩物完全相似,沒有任何差異,就有理由認為一方根本不承受相似的另一方的作用而產生質的變異。因為,為什么一方比另一方更能動作呢?如果相似能承受相似的作用,它也就能被自身作用;但假如這樣的話——即相似能作為相似而動作——,就沒有什么東西不可消滅和不能被運動了,因為每一事物都會運動自身。如果兩物完全相異,根本沒有相同點,情形也會相同。白色不會承受線段的作用,線段也不會承受白色的作用,除非由于某種偶性,譬如,如果線段碰巧是白色的或黑色的;因為如果兩物不是相反的或由相反面構成的,就不能一方自然地替換另一方。但是,既然只有或是相反面,或有相反性的那些事物才自然地(不是由于機會地)承受與動作,那么,動作者與承受者就必然在種上相似和同一,在屬上不相似和相反。因為從本性上講,物體被物體所作用,味道被味道作用,顏色被顏色作用,一般而言,同類物被同類物作用。其原因是,相反面總在同類中,而彼此動作與承受的正是相反面。所以,動作者和承受者必然在一種意義上同一,在另一種意義上彼此相異和不相似。既然動作者和承受者在種上同一和相似,在屬上不相似,這種性質是相反的,那么顯然,相反面及其中間狀態就能夠相互動作與承受;因為整體的生成和消滅正是由這些組成的。

因此,有理由認為火發熱,冷的東西發涼,以及一般地,能動作的東西使承受者與自身相同;因為動作者與承受者是彼此相反的,生成是變成反面的過程。所以,承受者必然變成動作者;因為只有這樣,才是生成變成反面。而且,可以合理地認為,雖然他們的說法不同,但兩種觀點都接觸到了事物的本性。因為我們有時說基礎物承受作用(例如,我們說一個人被康復、被加熱、被變冷以及相同的其他情形),有時,我們又說冷的被加熱、病的被康復。這兩種說法都是真實的。(動作者方面亦如此;我們有時說人,有時說熱的東西引起熱;因為在一種意義上,承受作用的是質料,在另一種意義上是相反面。)一些思想家注意質料,因而認為動作者與承受者必定具有某種同一,另一些則注意相反面,所以主張對立。

我們必須假定,關于動作與承受的理論也同樣適于運動和被運動。因為運動者也是在兩種意義上被稱謂的。一般認為,運動的本原存在于其中的東西引起運動(因為本原是第一原因),在與被運動物和與生成的關系中,最后的東西[34]也如此。動作者亦同樣;因為我們既說醫生,也說酒使健康恢復。在運動中,沒有什么阻礙第一運動者不被運動(在有些場合,這實際上是必然的),但最后的運動者總是通過自身的被運動而運動;在動作者方面,沒有什么阻礙第一動作者不承受,但最后的動作者自身也承受。因為沒有相同質料的東西動作而不承受(例如,醫生的醫術就是恢復健康,不承受被康復物的作用),但是,食物在動作時,自身也有某種承受;因為在動作的同時,它要被加熱、被冷卻或以另外的方式承受作用。醫術是本原性的運動者,而食物卻是最后的和被接觸的運動者。

在能動作的事物中,不在質料中的那些形式不承受作用,而在質料中的那些形式則能承受作用。因為我們說,兩個對立東西的質料是相同的和同一的,也就是說,如同是一類,而且,能熱的東西必定能被加熱,只要熱源存在并近在跟前。因此,正如已經說過的,有些能動作者不承受作用,另一些則承受。就像在運動方面一樣,能動作者方面亦有同樣情形;因為在運動中,第一運動者不能被運動,在能動作者中,第一動作者也不承受作用。在運動由以開始的本原的意義上,能動作者是原因。但事物所為的目的卻不是能動作者(因此,健康不是能動作者,除非是由于比喻)。因為當動作者出現時,承受者就生成為什么,但當狀況[35]出現時,承受者不再生成,而是已經存在了;并且,形式和目的是某種狀況,但質料作為質料卻是能承受者。火有存在于質料中的熱;但假如有某種與質料分離的熱,它就完全不會承受什么作用。或許,熱是不可能分離存在的;但如果確有某種分離存在的東西,我們所說的這些也適用于它們。

動作與承受是什么,它們存在于什么之中,為什么存在,又如何存在,就讓我們規定上述這些吧。

【8】現在,我們再來說明動作與承受的發生是如何可能的。有些人認為,嚴格意義上的最后的動作者是經由某些孔道進入其內,而使每個承受者被作用的。他們說,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也看、聽、并動用一切其他感覺。此外,他們認為,事物之被看見,是通過氣、水和其他透明物,因為它們有孔道;看不見則是由于孔道太細小,但是密集的,且排列著,越是透明的東西越如此。

這就是包括恩培多克勒在內的有些哲學家就某些物體提出的觀點。他們不僅認為動作與承受的東西是這樣,而且還說,混合也只在其孔道彼此協調的東西中發生。但最系統、且適于一切物體的理論,是由留基波和德謨克里特提出的,他們將符合自然的存在作為本原。有些早期的哲學家[36]認為,存在必然是一,而且是不能被運動的;因為虛空不存在,而如果沒有分離存在的虛空,存在就不可能被運動;再者,存在也不是多,既然沒有什么分離它們的東西。他們也認為,如果某人主張宇宙不是連續,而是由分離的東西連接而成的,那么,這種觀點與存在是多(不是一)、且有虛空的說法并無區別。因為如果宇宙完全可分,它就不是一,也不是多,而是整體為虛空;但如果假定它在某一點可分,在另一點不可分,這就無異于沒有根據的虛構了。因為,可分的界線在哪里?為什么整體的這部分不可分,即充實,而那部分則被分了?此外,他們說,運動的不存在也是同樣必然的。從這些理論出發,他們超越并否認了感覺,認為人們應服從理性,所以,他們斷言宇宙是一,且不能被運動,其中的有些人還說它也是無限的;因為限界乃是對虛空的限制。這些哲學家就是依據上述理由而認為他們的觀點是真理。此外,雖然這些看法似乎是邏輯地推出的,但就事實而言,主張這種觀點卻屬胡言亂語。因為沒有一個瘋子會從他的感覺出發認定火與冰是一;只有在好的和出于習慣顯得是好的事物之間,有些人才由于瘋癡看不出什么差異。

但留基波認為他有一種理論,這種理論與感覺一致,不會取消存在物的生成、消滅、運動和多樣性。在對現象作了這些說明后,針對堅持存在為一,并認為沒有虛空就無運動的人,他宣稱虛空是非存在,存在的任何一部分都不是非存在;因為嚴格地說,“存在”就是完全充實。但這樣的充實不是一,而是無限多,只是由于體積太小,不能為肉眼所見。它們在虛空中被移動(因為虛空存在著),其結合造成事物的生成,分離導致事物的消滅。在其碰巧接觸的地方,它們就動作與承受(因為在那里,它們不是一),當被放在一起且被纏結時,它們也生成。但是,從真正的一,不會生出多,從真正的多,也不會生出一,這是不可能的。而是猶如恩培多克勒和其他某些人所說,承受是經由孔道,一切質變和一切承受都以這種方式發生,分離與消滅則由于虛空,增長也同樣,即固體潛入虛空之中。

實際上,恩培多克勒也被迫采取了與留基波幾乎同樣的說法;因為他說,有某些固體,但它們是不可分的,除非有完全連續的孔道。但這不可能;因為那樣的話,除了孔道外,就沒有什么是固體了,然而,整體卻是虛空。所以必然地,那些接觸著的東西不可分,而它們之間的居間者(他稱之為孔道)則是虛空。而這正是留基波關于動作與承受的觀點。

大致說來,這些就是他們關于一些東西動作,另一些東西承受的方式的說法。關于這些人[37],不僅他們的觀點是什么以及如何說明很清楚,而且顯然,他們的說法多少是與他們使用的假定一致的。但其他人的主張就說得不大清楚了;例如,按恩培多克勒的觀點,如何有生成、消滅和質變,這個問題就不清楚。因為原子論者們的第一物體——事物最初由以構成,最后又分解而復歸于它們——是不可分的,區別只在形狀方面。但在恩培多克勒那里,直到元素為止的所有其他物體都顯然有生成和消滅,然而,元素自身的總和性大小如何生成與消滅卻不清楚,而且,既然他沒像柏拉圖在《蒂邁歐》中所做的那樣[38],斷言火也是元素(與他的其他元素一樣),他也就不可能作出說明。因為柏拉圖與留基波的區別在于說明方式不相同:一個說不可分的東西是固體,一個說是平面,一個認為它們由無限多的形狀決定,一個認為形狀有限,雖然兩人都說元素不可分,且由形狀決定。從這些不可分的東西中,導致了生成與消滅,但按照留基波的觀點,是通過虛空和通過接觸而實現的(因為正是有接觸,每個物體才是可分的);而根據柏拉圖的看法,只是由于接觸,因為他否認虛空存在。

關于不可分的平面問題,我們在前面的討論中已經說過了[39];關于不可分的固體,我們現在不對它的后果作過多研究,只簡短地隨便說幾句。

他們說,每個不可分的東西,都必然不承受作用(因為除了通過虛空外,沒什么能承受),也不能造成作用;因為它既不是冷的,也不是硬的。然而,只把熱賦予圓的形狀卻無疑是荒謬的;因為這樣的話,熱的反面即冷,也就屬于另外某個形狀了。同樣荒謬的是,如若這些性質(我指的是熱和冷)屬于不可分的東西,那么,重和輕、硬和軟也就不屬于了。但德謨克里特說,每個不可分的東西超過得越多,也就越重,所以很顯然,它也就越熱。但如果情形如此,它們就不可能不相互承受,例如,熱較少的東西應承受在熱上大大超過它的東西的作用。再者,如果一個不可分的東西是硬的,它也應該是軟的。軟之被稱為軟,是由于它承受什么;因為屈從于壓力者為軟。但如果除了形狀外,沒有一種特性屬于不可分的東西,這是荒謬的;同樣荒謬的是,如果其他特性屬于它們,也只有一種屬于,例如,這一個不可分的東西是冷的,另一個是熱的;因為按照假定,它們的本性不是同一的。如若多種特性屬于某一個不可分的東西,同樣不可能;因為正是由于不可分,它就將在同一個地點具有這些性質,所以,假如它承受寒冷,也就會作為寒冷以其他方式動作或承受。其他性質亦如此;因為無論主張不可分的東西是固體還是平面的人,都同樣要遇到這個問題,既然由于在不可分的東西中沒有虛空,它們就不能變得更稀或更濃。此外,有小的不可分的東西,但無大的不可分的東西,這也是荒謬的;因為假定大的比小的更容易破碎是合理的,原因在于大的東西容易被分解,既然它們易與許多其他東西發生碰撞。但是,為什么不可分性一般地屬于小的東西,而不更屬于大的東西呢?再有,這所有的固體的本性是同一的,還是彼此區別的?例如,它們的體積是否一些為火性,另一些為土性?如果它們的本性全都同一,把它們彼此分開的東西是什么呢?或者,當它們接觸時,為什么沒成為一,就像水與水碰撞時一樣?因為前后的水是沒有差異的。如果它們不同,造成不同的又是什么?很明顯,我們應把這些,而不是把形狀假定為現象由以出現的本原和原因。此外,如果它們的本性不同,就會彼此動作與承受,假如相互碰撞的話。再者,運動者是什么?因為如果是不同于它們的另一物,它們必能承受。但如果是每一個自己運動自己,它就或者是可分的,一部分運動,另一部分被運動,或者相反的特性在同一方面屬于它,并且,它的質料不僅在數目上,而且在潛能上都是一[40]

至于那些斷言通過孔道中的運動導致承受的人,如果真的如此(即使孔道是被充塞的),孔道的假定就屬多余;因為如果整個物體以這種方式承受,那么,即使沒有孔道,它也會靠自身的連續而以同樣方式承受。再有,按他們的說明,通過媒介的觀看是如何可能發生的?因為在接觸點上,既不可能穿過透明體,也不可能通過孔道,如果每個孔道是充滿的話。沒有孔道,將怎樣加以區別呢?因為物體會同樣是完全充滿的。即使這些孔道是虛空(其實,必然有物體包含在它們中),也會再次得出同樣結論。如果它們太細小,不能容納任何物體,那么,假定有小的虛空而否認任意大小的大的虛空存在,或認為這虛空意味著除物體位置之外的另外什么,這是荒謬的。所以顯然,對每個物體來說,都有一個對應的、體積相等的虛空。

一般地說,孔道的假定是多余的;因為如果動作者通過接觸不產生作用,也就不會經由孔道作用于什么。另一方面,如果動作者通過接觸產生作用,那么,即使沒有孔道,有些東西也會承受,另一些則動作,只要它們能自然地適合這種相互動作與承受的方式。根據上述清楚可見,某些人所假定的那種意義上的孔道或者是虛假的,或者是無用的。而且,既然物體完全可分,孔道的假定就荒唐了;因為既然可分,物體就能分解成部分。

【9】現在,我們要說明事物具有生成、動作與承受力的方式是什么,并從我們經常論及的原則開始。因為如果潛在的東西在現實上也是如此,那么,就它“是其所是”而言,自然不是在一些部分承受,另一些部分不承受,而是在每個部分都如此承受,而且,其承受程度的大小依其性質的大小而定。人們似乎會說孔道更有這種性質,正如在開采出的礦石中,有能承受的紋路連續伸展一樣。所以,只要每個物體連結著,并且是一,就不承受。只要物體不相互碰撞,或不和自然地動作與承受的其他物體碰撞,情形亦如此。我的意思是,例如火,它不僅在與他物接觸時發熱,而且在有一定距離時也如此;因為火把熱加于氣,氣由于自然地動作并承受,又給那個物體加熱。〔但是,假定一個物體某部分承受,某部分不承受的觀點,下述說明是從我們在開始時所確立的區分中引出的。〕[41]因為如果大小不是完全可分,而是有不可分的物體或平面,那么,確實就不會有完全能承受的東西,而是任何物體都不連續;但是,如果這種看法是錯誤的,即如果一切物體都可分,那么,“已被分但還接觸著”與“可以分”就沒什么區別;因為如果一個物體在接觸時可分(正如某些人所說),即使它還沒被分開,也會處在已被分的狀態中;既然它能被分,既然沒有什么不可能出現。一般說,認為物體只以被割裂的方式承受的看法是荒謬的,因為這種理論否認了質變;相反,我們看到,同一個物體雖然在一時為液體,一時為固體,但同樣是連續的,而且,它承受這種變化不是通過分解與組合,也不是像德謨克里特所說的那樣,通過旋轉和相互碰撞;因為它從液體變成固體并無排列次序或本性的變化,在其體積中也不存在不可分的堅硬而凝結的成分,相反,它完全同樣地是液體,有時是固體和凝結了的。此外,這種理論也使增長和減少不可能;因為如果有添充(不是通過某物的混合或它自身的變化而導致的整體的變化),它的任意一部分也不會變得更大。

關于事物彼此之間的生成與被生成、動作與承受,這些過程能夠發生的方式,以及某些人所說方式的不可能性等問題,我們就作這些說明與區分。

【10】現在我們要以同樣的方法來討論剩下的問題,即混合;因為它是我們一開始就假定了的第三個題目[42]。我們必須考察:混合是什么、能被混合的東西是什么、混合是什么事物的特性、如何混合?此外也還要考察:混合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虛假的?因為按有些人的說法,一物與他物混合是不可能的。他們認為,如果混合物的成分依然存在,沒發生質變,它們現在就不會比以前更被混合了,而是處于同樣狀態;而且,如果一個成分被消滅了,它們就沒被混合,而是一個成分存在,另一個不存在,相反,混合則是保持相同狀態;此外,按同樣道理,即使結合在一起的兩個混合成分各自被消滅,仍無混合;因為完全不存在的東西是不能被混合的。

這個論證似乎要求找出混合區別于生成與消滅的界定,以及可混合的東西區別于可生成與可消滅東西的界定;因為很顯然,如果混合存在的話,必定是與這些相區別的。所以,一旦弄清楚這些問題,我們的困難也就解決了。

我們不說木材與火混合,也不說它的燃燒或是自身各部分相互混合,或是與火混合,而說火生成,木材消滅。同樣,我們不說食物與身體混合,也不說形狀與蠟混合因而形成體積。身體和白色不能被混合,一般而言,性質與狀態不能與“事物”混合;因為我們看見,它們是保持不變的。再有,白色與知識也不能被混合,不能被分離的其他任何東西都不能被混合[43]。這正是那些斷言萬物都在一起并被混合的人們所持理論的錯誤所在。因為并非一切都能與一切混合,相反,被混合的每一方必須原來就是能分離存在的;但沒有任何性質能分離存在。然而,既然有些東西是潛能,有些是現實,混合物就可能在某種意義上存在又不存在,由它們混合生成的東西現實地不同于它們,而它們每一方潛在地仍是被混合前的那東西,而且可以是沒被消滅的。(因為這是先前的論證中存在的困難;顯然,混合的東西先是從已分離存在的東西中合并在一起的,它也能再度被分離。)所以,混合的東西不能像身體與白色一樣現實地存留,它們也不被消滅(或其中一方,或兩者);因為它們的潛能被保持著。因此,這些困難可以消除;但與它們密切相關的那個問題——混合是不是與感覺相關的什么——則必須被澄清。

當混成物被分成如此小的部分,并以這種方式彼此并列著,以至于每一個都不對感覺顯現時,它們是已被混合了嗎?或者不是這樣,而是一個混成物的任一部分與另一物的任一部分并列著?無疑是后一種意義,因為例如,當一粒大麥與一粒小麥被并列放著時,我們就說大麥與小麥混合了。但是,如果每個物體都可分,那么,既然被物體混合的物體各部分同一,一個混成物的任一部分與另一物的任一部分就應該是并列著的。然而,既然物體不能被分成最小的部分,既然結合與混合不是同一的,而是相異的,那么很明顯,只要混成物的成分被保持在最小的部分中,我們就不應說它們被混合(因為這是結合,而不是混雜或混合,其部分也不會具有與整體相同的比例。我們應該說,如果混合發生了,混合物就是各部分同一的,正如水的部分是水一樣,混雜物的各部分也應與整體同一。但假如混合是最小部分的結合,這類情形就無一發生,而是相反,其成分只是對于感覺的混合;而且,同一個事物對某人會是混合,如果他目光不敏銳的話,但對留求斯[44]的眼睛來說,就會什么也沒被混合)。并且,我們也不應說被混合是由于分割,因而一方的任一部分與另一方的部分并列;因為它們是不可能這樣被分的。所以,或者沒有混合,或者我們必須再說明它何以可能發生的方式。

正如我們所說的,一些事物有動作,另一些能承受這些事物的動作。有些事物,即有相同質料的東西,是相互作用的,也就是說,能彼此動作與彼此承受。而有些事物,即沒有相同質料的東西,則是動作而不承受。后面這類事物沒有混合;因此,醫術和健康都不能通過與病人身體的混合造成健康。但在既能動作又能承受的事物和易于分開的事物中,如果一個東西多的和大的體積與另一個東西少的和小的體積結合,所造成的結果就不是混合,而是優勢東西的增長;因為另一個東西轉變到了優勢者的這一方。例如,一滴酒不是與一萬升水混合,因為它的形式被分化了,它變成為整個水的一部分。但當它們之間的能力有某種均衡時,各自都會從自己的本性出發向優勢者變化,但不是變到另一方,而是變向二者共同的居間者。

所以很明顯,只有那些具有相反面的動作者能混合,因為它們能相互地承受。而且,它們能更好地混合,如果其中一方的小部分與另一方的小部分并列著的話;因為在這種情形下,能更容易地、也更快地造成彼此的變化。反之,大的動作者與承受者要用較長時間才能造成這種變化。因此,在可分的、易于承受的東西中,其形狀易于變更者能混合(因為它們容易被分成小的部分;而這正是易于變更的含義);例如,液體是最容易混合的物體,因為在一切可分的物體中,液體最易發生形狀上的變更,假如它不稠濃的話;因為稠濃的液體只造成體積的增大。但是,當只有一個混合的成分能承受,或承受過多,另一個則承受很少時,二者混合的結果在體積上不增大,或增大得很少,正如錫與銅混合時出現的那樣。因為有些事物彼此處于一種含糊不明的狀態,只表現出某種輕微的混合傾向,而且,一方作為能承擔的質料,另一方作為形式。這就是這些金屬發生的情形;錫幾乎看不見了,仿佛只是銅的某種性質,沒有自己的質料,在混合后,它消失了,只是把顏色賦予銅。同樣情形也出現在其他例證中。

確有混合、它是什么、它如何發生、什么種類的存在物是能混合的,這些問題從上面所述就已清楚了,既然有些事物是這種性質,即相互承受,且易于在形狀上變更和易于分開。因為不能必然地推出,這類事物或者因混合而被消滅,或者保持絕對的同一;而且,它們的混合既不是結合,也不與感覺相關。相反,可混合的東西由于形狀易變,就能承受和能動作,也易于與同類的其他事物混合(因為可混合的相關于可混合的);而且,當其發生質變時,混合與可混合是同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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