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街上的車多了許多，曾榮和時輝正在斑馬線旁等著過馬路，一輛機場巴士從他們面前慢慢開過。

巴士的靠窗位置上坐著一位年輕女子。曾榮和那女子不經意同時看了對方一眼，對視的一瞬曾榮忽然呆住，車上的女子卻面色如常，巴士很快開走，車流中，終歸不知開去哪兒了。

“涵蕓，她真的很像涵蕓。”已經綠燈了，曾榮還在發愣。

“那位什么涵蕓，要么你找到她，要么你忘了她好吧？”時輝拍醒曾榮。

“其實我也不一定是想著她，我就是想念我以前的，以前的……算了，你不會懂的，像你這種運氣好的人不會懂的?！痹鴺s留給時輝一個愴然的背影。

周末欣陽在家收拾屋子，把滿屋的玻璃都擦得亮亮的，然后在各處掛上大小燈籠，貼上年畫和春聯，又將利是封貼滿了兩盆大大的年桔，一屋子張燈結彩的分外好看。

她剛忙活完歇歇，電腦里發出輕快的信息提示音，看看是時輝發來的一個鏈接。她點擊打開，顯示屏上忽然就出現一朵巨大的紅玫瑰，帶著晶瑩細密的露珠，絲絨般的花瓣一片一片地向著她展開。

下方有一條信息閃爍起來：“請相信這是我的心在永遠地為你綻放。”

欣陽定定神，回復了一句：“這句話又是你從哪本情書里抄來的？”

時輝答：“我偶爾也能有不錯的原創?！?

“這是星航英語準備用來做情人節推廣的道具，圖是我做的，怎么樣，畫面夠不夠震撼，還不錯吧？”時輝沾沾自喜。

“余航給這幅圖配了一句英語，推廣的時候一起用上。我覺得太長了，他非要寫這么長，你英語好，看看他寫得怎么樣？”時輝把一段英語貼了上來。

“It’s been way too long a time since I saw you last time，and I really，I mean it，I really want to see you.”

欣陽冷冷打了幾個字：“很不怎么樣?！?

她不明白心里沒愛的人是怎么編出這些深情款款的話。愛著的人卻常常不知該說什么。

“你能翻譯給我看看嗎？”時輝問。

欣陽想也沒想，快速地打了一行翻譯，按下回車鍵，對話框里出現了她發給時輝的一句話：“離我上次見到你已經過去太久了，我真的，真的很想見你?！?

她知道自己中計了。時輝跟著打了三個字：“我也是?！?

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從火車上下來，一路奔到了時輝家樓下，她抬頭看了看那幢熟悉的樓房，來了個深呼吸，然后一頭鉆進了正好有人推開的鐵門，她一口氣跑上四樓，喘著氣按下門鈴，門打開，時輝看著眼前的她，驚喜得不會說話。

“輝輝，你說過你最盼望的，就是當你打開門，我就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

她在夢中撲進他的懷里。天都亮了，她還沒笑醒。

這個夢，她終于決定要把它變成現實。

她記得時輝說過，他年初四就會先從老家回來，初六開工。他爸媽和他妹打算初八以后才回來。也就是說，初五那天只有時輝一個人在家。

她翻翻黃歷，初五是個好日子。

等到那日清晨方才破曉，她找了個由頭出去，坐最早一班火車去了Z市，這樣就可以在時輝剛起床還沒外出的時候按響他家的門鈴。

腳步如同過往一般輕盈歡快，在每一層臺階上輕輕彈起。她想象著時輝打開門見到自己的模樣，臉上微微地發熱，又忍不住地發笑。

在時輝家的門前她深呼吸幾下，按門鈴的瞬間仿佛有電流經過她的指尖傳遍了全身，麻麻的，令她閉緊了眼睛，雙手在身體前方擰作一處。

她聽到了開門的聲音，燦爛的笑容沖破一切帶裝飾的外殼，像電腦屏幕上那朵玫瑰一般綻放開來。最后綻放的是她的眼睛，她睜開眼，看見了她面前睡眼朦朧神情迷惑的時輝媽媽。

“啊……”她在心里狂叫了10秒，想掩面轉身逃下樓已經來不及了，時輝媽媽扯扯肩上披著的衣服，聲音拖沓地說：“小許，你來啦。”

“阿姨新年好……”欣陽心里如同被貓抓鼠啃一般。

時輝媽媽無奈地看看這個一次次奮不顧身的姑娘，說：“時輝不在家，一早出去了，你進來坐坐吧。”

欣陽曾經用盡辦法想揭掉的那張狗皮膏藥如今被自己貼了滿身滿頭，她頂著一張最硬的頭皮，說：“阿姨，我就不進去了，您繼續睡覺，改天再來給您拜年?！?

她故作鎮定地下了樓梯，出了大樓鐵門，方才把那聲“啊……”大喊出來。

初五早上欣陽媽媽一覺醒來，伸了個懶腰，剛澆了澆花，門鈴響了。

她打開門就看見一大捧玫瑰，花束大得幾乎把送花的人臉都遮住。那人探出腦袋說：“請問是許欣陽小姐家嗎？”

“哎呀，沒錯，這是誰送的呀？快進來快進來！”欣陽媽媽喜上眉梢。

送花的人說：“里面寫了字的?！睂⒒ㄊf給欣陽媽媽便走了。

欣陽媽媽樂呵呵地捧著花，滿客廳找了個最顯眼的地方先放好，便去給欣陽打電話。

“你怎么偏偏今天出去了呢？剛才有人給你送花過來呀?！辈淮狸枂?，媽媽已經從花束里拿出了一張手寫的卡片，念著，“欣陽，我真的，真的很想見你。在樓下等你?！?

“我真的，真的很想見你……”欣陽聽著這句話，電光火石一般，一下子明白過來。

欣陽媽媽笑得合不攏嘴，說：“這個人就在樓下喲，我下去見見，給你把把關?！?

欣陽大叫著讓媽媽別下去，媽媽卻已經掛了電話，帶上門準備下樓，嘴里念叨著：“今天是初五，接財神喲，這送花的莫不是……”她喜笑顏開。

出了大堂，她憧憬地往前一望。站在樓下的只有一個人，是時輝。

“阿姨……新年好?！睍r輝傻眼地說。

欣陽媽媽也傻了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無奈地拉長了臉。

初五，宜出行，宜嫁娶，宜遷居。還宜見媽。

“真是丟死人了?！毙狸栐陔娫捓锉г?。

“我也不知道我爸媽要提前回來啊，你說我們這算是有心靈感應還是沒有？”時輝吃吃笑。

“你太掃興了，我媽看到花那么高興，結果知道送花的是你，肯定好失望。”欣陽說，“對了，你都跟我媽說了些啥？”

時輝想想說：“你媽媽說她已經給你安排了好幾個相親，我說，阿姨，您能給我和欣陽也安排一次相親嗎？”

欣陽不知該笑死還是氣死，大聲說：“你老老實實在我家樓下待著，哪也不許去！”

她一路奔跑著，從火車站到了火車站，下了出租車再一口氣跑進小區里自家樓下。她看見時輝正站在那凝視著她。

欣陽停住了腳步，兩人就那么注視著對方。她仿佛又看見，那年寒假，BJ開來的慢車停在夜色中的火車站。時輝在站臺上笑著對她揚起手臂，穿著綠色運動服的身姿現出好看的剪影。

南國的冬日，一望如洗的天空，溫暖的陽光照耀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