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海言案: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皇天后土，實所共鑒：人無皮則無敵。

——

且說各地先后接了皇榜，皆是詫異，首先是守著京城的三品大員外徐衛，近水樓臺，大吃一驚。

徐衛接著圣旨的手顫顫巍巍，隔應了半響，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像是假的。

倒是旁邊的管家麻利的從懷里掏了些銀子遞給那宮里來宣的公公，又邀請到后面吃了些點心，煨了幾盅子燕窩，才套了些話。

等到徐衛褪下了官服，換了家常的赫藍色衣裳，扶了扶袖子，坐在塌上，皺緊了眉頭，問管家“宮里的怎么說?”

“圣上似乎是真的想改，并非是鬧著玩的那一套”

管家垂著袖子，腦袋低低的。

徐衛不屑，“呵呵，這樹木根里已經爛透了，再怎么拯救，弄個假葉子，做個枝繁葉茂的模樣也不是那樣子了”

“那我們?”管家袖子垂的更低。

徐衛站起來，大步邁出前廳，偌大的衣袖隨風揚起

“且隨著他去玩鬧，按著命令找上幾個人就可”

“是”

仍舊是低垂著腦袋，似乎要夾到地縫里去。

——

后花園里頭，花紅的俏麗，搖著一汪日頭的光，分外奪目。

一排排書生打扮的人立著，規規矩矩的站著。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大人養著門生就是為圣上培養人才，今日主上下來旨意廣納賢才，正是各位報效國家之時。”

管家的脖子挺得高高的，背上直直的，背著手兒，像只昂然而立的公雞。

“這邊有簽，一人一題，答對者，進級，前三名可代表員外府進宮，服侍主上”

聲音洪亮，令人不寒而栗。

“按著高個子，矮個子，依次排列，喏就是你，來”

第一個門生，哆嗦這手將一根標簽拿出來，只見上面寫著:

若是主上與皇后，因為貴妃娘娘不和，您為臣子，應為主上分憂，該做何解?

門生略一思索，臉上有一抹懵逼，從小飽讀諸子百家，論語圣言，怎么能解決這種問題，更說這是主上的家里事，他一個無名小卒，怎么能干涉?

“這俗話說的好，沒有小家哪里來的大家。圣人也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以呢，這題出的好”

管家雄赳赳，氣昂昂，嘹亮無比。

“我會勸主上，皇后娘娘乃是一國之母，天下鳳凰，切莫寵妾滅妻，亂了三綱五常，壞了國之倫理……”

“好……個”管家大喝一聲，“已斬”

第一位門生就稀里糊涂被刷下來。

管家抬起手臂，刷的又放下，恨鐵不成鋼似的說，“其他人有什么好的意見?”

這時候一位穿著深紅色布衣，帶著一只花里胡哨的流蘇墜子的門生站出來。

“話說三綱五常，都是為女子所下達指令，三從四德，乃婦人應該遵循的倫理。而皇上貴為天子，萬人之上，喜歡哪個就是哪個？皇后是母儀天下，應該率先遵循三從四德，以理服人，若是真有后妃之德，就不該為了后宮里的事情來使主上分心……”

如此云云，夸夸其談，令在場的所有門生驚掉了下巴，雖然這番言論詭異，最后要突破人的心里底線，但是還能夠自圓其說，也是個人才！

“好”

管家將手里的扇子一合，眉開眼笑，愣愣的盯著那人“報上名來”

“我乃清河縣賈家村村頭第二戶人家，賈夢是也”

賈夢低著腦袋，眉眼帶著笑意。

管家眉眼帶笑，“不錯，你暫且立著個人數，來，第二個上來”

第二個門生，上來的時候手就開始哆嗦，半閉著眼睛摩挲著紙條，狠狠心抽出來，上面寫著：

列舉紅燒獅子頭的做法。

門生摸了摸頭，讓他寫孔老夫子的生平，弟子三千人，賢者七十二人……他還尚可，這做飯實在不是他所擅長的，于是搖了搖頭，又被刷下來一人。

“你們這其中誰能說出這主上最愛的菜的做法呢？”

管家聳了聳鼻子，眼底有淡淡的落寞。

又是那位穿著深紅色布衣的賈夢，夸夸其談，一步一步口若懸河：

“首先，往肥瘦適中的豬肉糜里加入適量黃酒，適量食鹽，白糖，花椒水，姜末，麻油，白胡椒粉，倆雞蛋，荸薺碎，土司末，香蔥，一點點生粉，然后，朝著一個方向攪拌，打上勁;將已經拌出了香味的餡兒捏吧捏吧成圓子，放置一邊待……”

眾人聽得口水直流，看著賈夢的眼神，也變了變，冒著愛心泡泡，實在也怨不得他們。

這徐衛實在是扣門，三品官員俸祿不低，加上平日里偷撈的油水，也是個有錢的，可惜對待門生卻出奇的扣門，平日里做菜無油無鹽，更無肉。

用私下里門生們之間聊天吐槽的話來說：連天蓬元帥都升職加薪了，咱們還搖搖無乞（豬肉都漲價了，咱們待遇還比不過乞兒）。

“不錯”

管家談笑，心里卻不舒服，這人鄉土旮旯里來的，倒比他吃的還要精細，過分！

“喏，接著，你”

被指著的第三位門生踏著愉悅的步伐，他早就看出來了苗頭，取賢?呵呵！

手腕子一抽，指頭夾著一片紙張，紙上有云：

假設您是擬圣紙的官員。

這后宮里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鶯鶯燕燕，環肥燕瘦，主上不堪其擾下了口諭，若讓您轉為文本，您該怎樣昭告天下?

那第三位門生咳咳嗓子，理直氣壯

“當今圣上以愛心聞天下，今得皇后并幾位娘娘已經足矣，不愿讓宮中女子飽受苦楚，特下令遣散后宮”

他說完得意洋洋，自覺完美，這樣既能夠給皇上得個好聽的愛心噱頭，又能夠解其憂愁，一箭雙雕。

管家不言，目光瞄向了賈夢，四目相對，如火光電石碰撞，激發出火花。

“咳咳，依著我的愚見，這道旨意該這樣擬：前朝敗因奢侈，我朝定要吸取經驗教訓，節儉為主，環保為輔。

特令宮中妃位以下者，洗手作羹湯，知日子艱苦；妃位上者，捐衣捐物。民間有女兒者，一年一供，如此方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第三位門生看著賈夢不由得豎起拇指，連嘆三聲“仁兄，高！高！高！”

這是他活著這些年見過最理直氣壯又不要臉的說法，果然林子大了，啥啥都有。

管家眼里也是毫不掩飾的贊揚，手里的水墨扇子一張一合，定言：

“家中數百門生，唯爾聰慧，堪比主上肚子里的蛔蟲，就你了”

——

若聽假賈夢遇上真賈夢，會有何種火花?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