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回家的路上，陳父難得在車里放了首歌。

“今晚怎么也沒吃多少？明天下午，我叫你薛姨給你熬個湯補補。”

“不用了，”陳褚戈看著窗外，“我明天回學校。”

車子開進高架橋下面，籠罩在濃陰里。

“怎么了？剛剛在方家不還挺高興？”陳父問。

陳褚戈：“還好吧。”

他也沒有那么明顯地高興。

陳父開著車，試探性地開口：“我可沒看過你答應去參加女孩的生日會啊，今天怎么了，恩？”

車子開到一半，方耀南來了電話，說讓他們去他家吃完飯，陳父本想拒絕，但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還是問了陳褚戈。

沒想到陳褚戈想了下，答應了。

“方漾他爸的都點名邀請我了，我能拒絕？”

“你上次還拒絕了你劉叔叔的女兒，人家都親自給你打電話了。”

“……”

陳褚戈：“是嗎？”

“嗯哼。”陳父道，“上周，你不也直接掛了你李叔叔侄女的電話？”

“……”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早忘光了。”陳褚戈扣上帽子，就是個賴賬的混小子，身體軟下去，跟沒有骨頭似的睡了過去。

陳父：“……”

-

這周末方耀南和何麗萍基本都在家，何麗萍有空，跟網上學做了蛋糕。出爐后的蛋糕軟硬剛剛好，細膩綿密，獲得了一家子的好評。

隔天，興致不歇，何麗萍便又做了曲奇餅干和牛軋糖。

她樂不思蜀，整個屋子充盈著甜點屋里那種甜膩膩的味道。

方漾不太喜歡這種味道，太甜了，甜得她發暈。

連她一女孩都受不了這種程度的甜膩，更別說方航和方耀南了。何麗萍從廚房拿出被精致打包好的牛軋糖，客廳里三個人齊齊正被甜暈在沙發上，癱坐一團。

何麗萍：“漾漾，你把這些牛軋糖拿去分給同學們吃吧，曲奇就算了，餅干放不久，怕壞了。”

牛軋糖被可食用的薄紙包住，再裹上一層玻璃紙，兩邊揪起兩個花結，整整齊齊地被裝進盒子里，別致不輸外面的甜點房。

盒子是淺藍色和抹茶綠的花紋，淡雅好看。

方漾：“這些夠嗎？”

她以為就這么一盒。

“還有呢，我做了特別多，還沒包好。”何麗萍指了指廚房，又跟她吩咐：“你給阿褚也帶一盒過去，啊。”

難怪這甜兮兮的味道如此濃郁。

方漾敷衍地應了兩聲，又懶懶地覺得不太對：“媽，你做了多少，每人一盒？”

“什么每人一盒，我是讓你單獨給阿褚拿一盒，再給其余的同學分一些。”何麗萍說。

方漾一聽，不太高興地說：“為什么要給陳褚戈單獨拿一整盒？”

何麗萍把書房里的牛軋糖都干脆搬到客廳里來，讓方耀南幫著她包好，又關了電視，叫方漾和方航也來幫忙。

方漾不情愿地套上拖鞋，拽著方航過去了。

“他不是你跟阿航的同學嗎？”

“那其他人也是我同學，我總得公平對待呀。”

方航嘖了聲：“姐，陳褚戈是我哥們，給他一盒怎么了。”

“他是你哥們，又不是我哥們。”方漾不情愿，癟癟嘴，手里捏了顆糖：“再說，我單獨給他一整盒，這樣區別對待一個男生，會被其他同學笑話起哄的。”

到時候事情就復雜了，人多嘴雜，她又管不住別人的嘴，要被亂說出去，流言一傳開可就完蛋了。

“那又怎么了，”

何麗萍：“阿褚那樣的，跟他鬧緋聞你還不樂意了？”

“……”

方漾啞然：“媽你說什么？”

何麗萍輕輕咳嗽一聲，彌補地說：“你可以趁沒人的時候給他呀，我覺得阿褚這孩子看著還是挺不錯的。”

方漾面無表情：“陳褚戈人不怎么樣。”

這話聽著總讓人不舒服，更何況陳褚戈還是他兄弟，方航正要反駁，被自己大伯母搶了先。

何麗萍納悶：“是嗎？”

“長成那樣，不應該啊。”

方漾：“……”

什么時候，她媽這胳膊肘還拐出去了。

方漾深知自己正處于孤立無援的不利境界，于是馬上去投靠援軍陣容。

“爸！你管管我媽吧！”方漾跑去扒拉方耀南的袖子，“她看人只看臉，這是膚淺！膚淺！”

方航火上澆油，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好意思，你不也是？”

“我沒有。”

方航嗤笑一聲，癟嘴：“沒有，你那幾個老公，你就說哪個不是因為那張臉你才愛上的？”

“……”

方漾承認：“那我也沒有全都這樣。”

方航包了幾顆糖，隨手扔了塊進自己嘴里。

方漾抓著方耀南的胳膊，舔舔嘴唇：“我認了你這個弟弟，就是我不看臉的最好證明。”

“……”

方航暗罵了句臟話。

被何麗萍聽見，猛敲了一頓頭。

好在方耀南被她晃了晃，就開始安撫她：“你媽她就那樣，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方漾好受了點。

她不甘心她親媽就這么被陳褚戈吸過去了，晃悠悠在他旁邊轉：“那爸你管管啊。”

何麗萍：“你爸管我？下輩子。”

方耀南無奈地笑了笑：“而且其實，我也不討厭你媽這一點。”

“為什么？”

“要不然，”方耀南笑得略微靦腆，但分明沒有收斂的意思：“你爸爸我當初怎么脫的單？”

“……”

方耀南輕咳一聲，手上繼續包裝。

“你媽媽的眼光，還是一直都可以，從爸爸就能看出來不是？”

方漾：“……………………”

-

晚上窩在被子里，方漾睡意淺淡。

全身都被捂得嚴實，只露出一個頭，眨巴著眼，怕玩手機就更睡不著，強行壓制住自己的爪子，開始胡思亂想。

她想起今天在電梯樓底下遇見蔡家作的事。

當時心不在焉的，走的時候好像還沒跟他打聲招呼。

時間線再往前，她想起今天是坐的陳褚戈爸的車，中途路上出了事故，導致交通堵塞了好一段時間。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故，有沒有人受傷。

不過當時在車上挺尷尬的，陳褚戈不知道在跟誰發消息……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臨走之前，陳麗萍特意交代了方漾一番：“一定要給阿褚，還有這盒曲奇，你也一塊給他嘗嘗。”

方漾隨便敷衍了下：“哦。”

怕她到時候不給，陳麗萍故意說：“我已經跟阿褚說了啊，你可別又忘沒影兒了。”

方漾一副死相：“你跟他說什么了？”

“你有東西要給他啊，諾，記得早些給，牛軋糖的保質期是十天，記得哦。”

方漾深吸一口氣，搓了下臉：“知道了。”

真是徹底斷了她要糊弄搪塞的心思。

-

回學校了之后，方漾開始對著那滿滿一袋牛軋糖發愁。

要是給陳褚戈一盒吧，太引人注目。

要是給同學們都發了，不給陳褚戈發，更顯得突兀。

糾結。

苦惱。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不在寢室，估計是去了食堂。

方漾先把自己的衣服從行李箱里抱出來，塞進衣柜里。

爬上床費老大勁換了床單和被套，卷起來裝進桶里，留著改天去樓下阿姨的洗衣機里洗。

接著她再把桌子上那堆零食都全部塞進柜子里。

她拆了瓶酸奶，爬上床，慢悠悠地喝著，點開一部劇。

寢室里安安靜靜，播放的韓劇主題曲熟悉又感人。

“……”

再看鬼怪，她突然覺得怪怪的。

好像有那么點不自在，孔侑也沒有以前那么帥了。

她索然無味地滑了滑手機，點開一個軟件，又退出，點開另一個軟件。

來來回回這么重復幾次，她腦子一轉，突然騰升起一個想法。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把東西給他。

正好大家都不在。

要是過兩天，抱著那一盒東西堂而皇之出去還更惹眼。

打定主意，方漾就打算給陳褚戈發消息。

在好友列表里找了幾遍，才尬然地發現兩人壓根還沒加好友。

她去班群里找到陳褚戈的頭像，一群頭像下來，只有他那一欄右邊寫了個【加好友】的氣泡框。

她頓了頓，按了那里，接著跳出來另一個窗口，填寫驗證信息，備注，劃好分組，發送。

立馬跳出來一個綠色的勾。

【已發送請求】

五個字稍縱即逝，只短暫地出現了一下。

她盯著手機屏微微發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的事——

是前一世到死都沒膽子做出來的事。

方漾反扣手機，壓進柔軟的被子里，陷進去。

她開始扣手機邊緣的膠層機套，這是她不自覺的小動作。

前世方漾沒加陳褚戈好友，上了大學之后，因為好勝心，一頭鉆進學習和競賽里，記憶里的人都消散了許多。

但她有一次深更半夜想到他，畢竟偷偷喜歡了兩年，時間一長都成了執念。

忍不住就點開了他頭像。

當時方漾怕自己的號去逛他空間能被看見訪客記錄，還開了個小號，跟個賊一樣。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一條條仔仔細細地看，往下滑，結果看見他跟幾個女生的合照。

應該是聚餐，女生個個都很漂亮，還都化了精致的妝容，笑容明媚。他也笑著，是那種很隨意散漫的笑。

就像匡頭一盆冷水潑下來，方漾清醒了。

從那以后，她再也沒去關注過他了。

方漾想這一會，沒看手機。

手機傳來一陣震動，打破她的思緒。

她手機長年靜音，能發出這種震動的除了鬧鐘，一般都是來電通話。

把空掉的酸奶盒子扔進垃圾袋里，一點奶白不小心弄上被褥，她從床頭抽了張紙巾擦，邊擦便翻開手機看是誰打電話。

來電顯示陌生號碼，方漾接了。

那邊沒人說話，方漾把紙巾扔進掛在墻上的垃圾袋里，重新坐好：“喂？哪位？”

她對陌生號碼的第一反應都是詐騙電話或廣告推銷，所以常常語氣帶著一絲不耐。

沒人說話。

方漾正要掛斷電話，手機聽筒傳來一道男性聲音。

陳褚戈聲音低低的，像是很久沒開口突然發聲，嗓音有些沙啞。

“你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