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像干枯的樹皮一般扭曲的面孔映入卡斯眼中。

欲望讓艾利克的眼眸染上紅色，沉重的任務將他的腰壓彎，不切實際的荒唐夢想消磨了他的意志。

艾利克真的老了，卡斯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聰明的人也沒法敵過歲月。

“找到了召喚血霧的辦法，但制造它仍不容易。”艾利克撫摸著這臺“永動機”，嘆息聲就像破舊的風箱。“傳統的蒸汽機結構對我來說小菜一碟。問題是，該如何收容這團永恒運作的血霧？”

“銅、鐵、金、銀、玻璃。。。各種各樣的材料，試了又試，改了又改。”

“但血霧不是直接融入外殼，就是毫無阻隔的飄散而出——就像這團血霧只存在于我的腦海，無法捕捉，無法收容。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瘋了？是不是根本沒有這么一團血霧，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但此事我卻不能告知他人，我不能冒這個風險，我只能一個人繼續我的試驗。”

“十幾天的廢寢忘食，眼睛腫痛，腹中空空，”艾利克眼中散發著瘋狂的光芒，“我終于從這些血霧看似毫無規律的運行軌跡中，發現了隱秘之鑰！”

艾利克粗糙的手指靠近收容血霧的罐子，跳動的電流在機器與他的手指間拉出一條閃亮的弧線，在電流被引走的位置，血霧像是終于找到出口，一絲絲的從那擠出，

艾利克移開手指，電弧越拉越長，最后不甘的斷開，電流又回到原來的路徑，沿著透明管路流轉。

隨著電流的回歸，血霧就像碰到了天敵。它在接觸到電流的一剎那立刻縮回，又回到容器之中。

“帶電容器，電力收容。”艾利克輕聲說，“除了我誰還能想到呢？”

原來如此。

卡斯長長呼出一口氣。

原來如此，難怪我在接受薩克的電療時看到那些幻象，難怪在加大電流能抑制我身體的突變。

“老師，這確實是偉大的發明，”卡斯艱難地從永動機上挪開眼，目光移向艾利克，“但是等價交換，我們需要為這永續的動力源付出什么？”

艾利克仍然盯著機器，他的眼中只有這臺機器，對卡斯的問題也避而不答。

艾利克輕輕開口，發出的聲音因為太久沒喝水變得嘶啞，“卡斯，我保釋你出來，是要你幫我。”

“我能幫上什么？這部機器好像已經設計完了。”

“是基本完成，”艾利克搖搖頭，“還有一個大的缺陷。”

“老師，你說的是供電？”

艾利克點點頭。

“正是如此。這臺機器離真正完美的永動機只差一步。要將血霧鎖在容器里需要電力，但這臺機器還不能自發產生電力，要靠外部供電系統維持。這么偉大的發明，我怎么能容忍它存在缺陷？”

艾利克轉過頭，終于目光熱切地盯著卡斯，“在蒸汽機上我是專家，但是不得不承認，對電力我一竅不通。卡斯，我要你做這樣一個東西，它是一款能集成在這臺機器上的發電元件，讓它可以自行發電來約束自己。”

“這將是一臺完美的機器，動力源的終極答案。”

“老師，我還是那個問題，為了這永續的動力源，代價是什么？”

艾利克充耳不聞，“只要你做出這個部件，我可以考慮在命名永動機時帶上你的名字。艾利克—卡斯蒸汽機將永載史冊。”

“發明大王‘托馬斯’？只要我們的發明投產，他就再也不是什么發明大王！卡斯，我們將是勞倫國，不，全大陸新一代的技術領袖！金錢、女人、權力，這些我都給你，我只要第一發明人的身份。”

“聽起來很有吸引力，但是我不會在知道一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前接受。”卡斯轉身，“老師，如果沒有別的話要說，學生就先走了。”

卡斯往來處走去，他并不是欲擒故縱，而是打心底里不想參與這件事情。

只需要設計一套并不新穎的發電裝置，就能獲得權力、財富？就能有第二發明人的地位？別開玩笑了，據卡斯所知，老師并不以“慷慨的艾利克”聞名。

“你要想好，卡斯，”艾利克嘶啞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拒絕我，下次我讓托馬斯先生簽發的恐怕就不是保釋書了，你知道，我們公司一向和警衛合作緊密，我相信警衛一定很愿意就我提供的線索追根究底。”

這是威脅啊，卡斯嘆了口氣。

“老師，”卡斯停下腳步，“你進過監獄嗎？”

“當然沒有，我怎么會進過監獄？”艾利克道。

“克里城的監獄環境還挺不錯的，”卡斯道，“而且我最近在警衛那邊也有些熟人，能看看他們也挺好的。”他轉頭笑了笑，“所以要送我去監獄就請便吧。”

卡斯心里清楚，如果艾利克還有其他人可以幫忙，那就絕無可能會費盡心力將自己保釋出來，現在自己在這里，就說明艾利克沒法輕易地找到替代人選。

“只要老師一聲命下，我馬上就回警局，放棄保釋。”卡斯這話說得有恃無恐，甚至等不及回警局看看莉塔她們咋樣了。

艾利克看著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胡子微微顫動，他停了半晌，這才又說出一句狠話。

“那命呢？你要自己的命嗎？我用你的命來和你做交易。”

卡斯狐疑地看著艾利克，他就是一個瘦弱的老頭，看不出有什么威脅，“我當然要命，但是我不覺得我有性命之危。”

艾利克愣了一會，他目中慢慢的露出兇光，衣物下有東西爬動的引起的凸起。

但就在即將忍不住出手的時候，他又狠狠地給了自己一拳。

卡斯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自己打自己？這是要干嘛。

艾利克呼吸由急促慢慢的轉緩，眼中的兇光也逐漸褪去，他閉眼一會，然后又猛地睜開。

“卡斯，找你的原因第一，是因為你是我熟知的人中懂電，地位又最低的。”

“第二，是因為平時的工作中，我覺得你人還算可靠。”

“第三，是因為我原以為你被我保釋，有求于我，能聽話。”

說到這里，艾利克沉吟了一會，從他古板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波動。

半晌，他繼續開口。

“第四，因為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