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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關于術語的翻譯

由于本書是一本對經典文本的解讀著作,那么對概念和術語的使用就必須要力求做到準確、恰當,以免給讀者造成誤解和歧義。正是出于這一考慮,本書對一些有關馬克思和黑格爾的重要術語,并沒有采用我國通行的譯法,即對馬克思的術語,沒用采用中央編譯局的譯法;對黑格爾的術語,沒有采用賀麟等先生的譯法。這些術語包括以下幾類:

1.跟“Eigentum”(所有)有關的術語

“Eigentum”(所有)、“Besitz”(占有)、“Aneignung”(領有)、“Haben”(擁有),是表現近代社會性質的幾個關鍵概念,在馬克思和黑格爾的經典文本中,它們意義相近,但又有著嚴格的區分。

“Eigentum”,在中文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的譯法很多,有“財產”、“所有”、“所有權”、“所有制”等,不過在絕大多數場合,特別是在《巴黎手稿》中,都被譯成了“財產”。但是,按照馬克思本人寫于1857—1858年的《資本主義生產以前的各種形式》中的規定,它是指:(1)對自然生產條件的“關系行為”(Verhalten);(2)在生產中形成的相互關系行為;(3)自己和他人相區別的意識行為。[26]由此出發,“Eigentum”應該是指人通過勞動把自己的本質對象化于對象之中,并據此在與他人的關系和意識中明確該對象歸自己所有。由于“Eigentum”不僅包含擁有了對象這一靜止狀態,即通常所說的“財產”,而且還指獲得該對象的行為本身。為了能更好地反映這一動態的獲取過程,本書除了極特殊的情況,統一將它譯成了“所有”,相應地,把“Privateigentum”譯成了“私人所有”,把“Grundeigentum”譯成了“土地所有”,而沒有采取中央編譯局的“私有財產”和“地產”的譯法。

“Besitz”和“Aneignung”這兩個詞都跟“Eigentum”(所有)相關,在中文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一般都被譯成了“占有”。但是,本書區別了兩者,將“Besitz”譯為“占有”,而將“Aneignung”譯為“領有”。“Besitz”是和“Eigentum”相對的范疇。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抽象法”第一章“所有權”(Das Eigentum)中,曾對兩者作過嚴格的區分。即,“Besitz”是指對某物僅僅擁有使用權,雖可以使用但不得轉讓的占有;而“Eigentum”不僅指對對象的“占有”(Besitz)、“使用”,還指在法律和意識上明確對象屬于自己,是可以將對象“轉讓”的所有。[27]由此看來,“所有”比“占有”對對象的擁有程度高,“所有”是“占有”的真理。馬克思繼承了黑格爾的這一區分,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中,還據此區分了亞細亞共同體和日耳曼共同體。他說:“亞細亞存在的只是共同所有(gemeinschaftliches Eigentum)和私人占有Privatbesitz)”[28];在日耳曼共同體那里,存在的是“個人土地所有”(individuelles Grundeigentum)[29]、“個體的私人所有”(individuelles Privateigentum)。個體是“占有”還是“所有”土地成為劃分亞細亞共同體和日耳曼共同體的標準,因此在馬克思那里將“Eigentum”(所有)和“Besitz”(占有)區分開來具有本質的意義。

“Aneignung”(領有)不是與“所有”相對的“占有”,它是指將外在于自身的對象揚棄,使其成為自己的“為我之物”。“Aneignung”與“對象化”(Vergegenst?ndlichung)和“對象性剝離”(Entgegenst?ndlichung)——中央編譯局的中文版將它譯為“非對象化”——有關。如果說“對象化”是主體將自己的體力和腦力外化給對象的過程,那么“對象性剝離”作為它的反過程,則是指人再將異化給了對象的東西再重新拿回來。“Aneignung”就是 “對象性剝離”過程,由于它強調的是將對象“領回”到自身這一含義,故本書將“Aneignung”譯作“領有”,相應地,將馬克思的重要理論“Gesetzt der Aneignung”譯作“領有規律”,將“Umschlag des Gesetzes der Appropriation oder Aneignung”譯作“領有規律的轉變”,而沒有采取中央編譯局的“占有規律”、“占有規律的轉變”的譯法。

而“Haben”與上述三個術語并不是同等級別的范疇。它相當于英文的“have”,其含義是指只關心是否擁有物質財富,故可譯作“擁有”,而且根據具體情況也可譯作“占有欲”。

2.關于“Gemeinwesen”(共同本質)的譯法

“Gemeinwesen”(共同體、共同本質)是與“Gemeinde”(共同體)、“Gemeinschaft”(共同體)意義相近的詞。在中文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Gemeinde”往往被翻譯成“公社”,“Gemeinschaft”被翻譯成“共同體”,而“Gemeinwesen”則有時被翻譯成“共同體”,有時被翻譯成“社會聯系”。在《巴黎手稿》中,“Gemeinwesen”幾乎都被翻譯成了“社會聯系”。

其實,這三個詞的最好譯法都是“共同體”,中央編譯局的中文版將 “Gemeinde”譯成“公社”,將“Gemeinwesen”譯作“社會聯系”似有不妥。因為,“公社”的譯法常讓人想起“文化大革命”期間的“人民公社”或者俄羅斯的“農莊”,而這與它的本義,即古希臘和羅馬的政治共同體相去甚遠。而“社會聯系”的譯法跟“Gemeinwesen”的本義相比有狹隘之嫌。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Gemeinwesen”跟“Gemeinschaft”(共同體)和“Gesellschaft”(社會)有關。一般說來,“Gemeinschaft”是指人與人的交往無須中介的共同體;而“Gesellschaft”則是指人與人的交往需要借助于中介的社會。這兩種人類的集合形態雖然在組織原理上有區別,但都是與人的孤立性、個別性相對而言的,它們所強調的都是人的共同性本質。在《巴黎手稿》中,“Gemeinwesen”主要是對“Gemeinschaft”和“Gesellschaft”這兩種人類的集合形態中人的共同性本質的概括,故本書將“Gemeinwesen”譯成“共同存在性”、“共同本質”。

3.關于“Arbeiter”(勞動者)和“Erwerbsarbeit”(營利勞動)的譯法

“Arbeiter”在中央編譯局的中文版中都被譯成了“工人”。這一譯法往往會使漢語讀者聯想到資本主義制度下的“雇傭工人”。但是,“Arbeiter”的原意要比“雇傭工人”寬泛得多,它是指勞動的人,即在任何社會形態下都存在的“勞動者”。在《巴黎手稿》中,馬克思并非總是在“雇傭工人”的意義上使用“Arbeiter”一詞的,特別是在《第一手稿》中他還有在一般意義上使用“Arbeiter”的例子,而且這些例子還涉及對馬克思異化概念的解釋,譬如望月清司的“自然的異化”問題。因此,本書對“Arbeiter”采取了區別翻譯的做法,即當在“勞動的人”意義上使用時將它譯成“勞動者”;在“雇傭工人”的意義上使用時將它譯成“工人”;在難以作出這種區分時將它統一譯作“勞動者”。

“Erwerbsarbeit”是《巴黎手稿》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它是異化勞動的一種特殊形式。在中央編譯局的中文版中,它被翻譯成“謀生勞動”。但是,在《穆勒評注》中,馬克思明確地將“Erwerbsarbeit”規定為追求交換價值的勞動,稱其目的并不是為了獲取直接的使用價值,而是為了獲取交換價值或者價值。熟悉馬克思經濟學的人都知道,是以使用價值為目的,還是以交換價值為目的,兩者之間有著本質的區別。從漢語語感來看,“謀生”似乎跟獲取使用價值有關,即為了滿足自己的生存需要;而“營利”似乎更符合獲取價值和交換價值的本義,故本書將“Erwerbsarbeit” 翻譯成“營利勞動”,而沒有采取中央編譯局的“謀生勞動”的譯法。事實上,“謀生勞動”這一譯法往往會給讀者造成誤解,即馬克思好像是在借助這一概念批判資本主義將本來的“自由自覺的活動”降低為謀生的活命行為,而實際上,馬克思借此所要強調的,是在私有制的條件下,勞動變成了與滿足人的生存需要無關的營利,這才是對本來意義上的勞動的異化。

4.跟“Versachlichung”(物象化)相關的術語

中央編譯局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往往對“Sache”和“Ding”不作區分,常常把它們都翻譯成“物”,相應地,對“Versachlichung”和“Verdinglichung”也不作區分,都將它們翻譯成了“物化”。而本書則明確地將它們區分開來。之所以要進行區分,主要是基于黑格爾和馬克思本人對“Ding”和“Sache”的區別使用以及廣松涉等人給“物象化”(Versachlichung)概念附加的方法論意義。

本書的第十一章是對這一區分所作的專門的討論,故這里只給出其最基本的定義:“Ding”一般是指沒有經過人手加工過的純粹的物,或者與物的質料相關的物的性質,故本書統一將其譯作“物”;“Sache”則是指經過人手加工過的物,其中包含著人的社會關系屬性,譬如商品、貨幣和資本等,因為它不是純粹的“物”,具有物的“象”但又無法離開物而存在,故本書將它統一譯作“物象”。那么相應地,將“Verdinglichung”翻譯成“物化”,將“Versachlichung”翻譯成“物象化”。其中,“物象化”特指人格(Person)與人格之間的關系顛倒地表現為物象和物象之間的關系這一社會關系的異化狀態。此外,將黑格爾的“die Sache selbst”譯作“物象本身”,而沒有采取我國黑格爾學界的“事情自身”的譯法。

5.與黑格爾的法哲學和精神哲學相關的幾個術語

除了上述幾組概念以外,本書對幾個黑格爾術語的翻譯也不同于我國通行的譯法。譬如,將“Sittlichkeit”譯作“人倫”,沒有譯作“倫理”。因為,“Sittlichkeit”一詞來自于“Sitte”,“Sitte”原意是指在共同體的習慣中形成的社會等級、秩序和規范等。而且,在黑格爾那里,“人倫”還與“道德”(Moralit?t)相區別:“道德”針對的是個人的“倫理”(Ethik),而“人倫”所針對的是共同體的秩序及其社會制度等。考慮到我國一般不對“倫理”和“道德”作區分的現實,故本書有意將“Sittlichkeit”翻譯成“人倫”,以強調它與“道德”的區別。相應地,我將“die sittliche Substanz”譯作“人倫實體”,將“die Trag?die im Sittlichen”譯作“人倫的悲劇”,將“System der Sittlichkeit”譯作“人倫的體系”。

本書還將“Bildung”譯作“陶冶”,而沒有譯作“教化”。因為,在黑格爾那里,“Bildung”是指個體本人在自己的行動中經過碰壁、挫折,逐漸從中習得“物象本身”的規律,再將自己的個別性主動提升為普遍性的過程。而“教化”,在漢語的語感中,往往是指上對下的教育,而這與上述“Bildung”的本義不太相符。此外,本書還將“Polizei”譯作“福利行政”,而沒有采取通行的“警察”的譯法,因為法哲學中的“Polizei”要比我們通常所理解的“警察”寬泛得多,它是指諸多的社會福利、行政等。

除了上述術語以外,本書還嚴格地區分了“市民社會”(bürgerliche Gesellschaft)和“資產階級社會”(Bourgeoisegesellschaft)這兩個范疇——前者是指由私有者所組成的分工和交換的商品經濟社會;而后者則特指以階級對立和剝削為本質的資本主義社會,討論了“das inh?rente Maβ”(“內在尺度”或者“固有尺度”)的翻譯問題,將“Dasein”譯成“定在”,而非中央編譯局的譯詞“存在”,等等,這里因篇幅所限,就不一一列舉了。關于本書的術語的翻譯和使用讀者可參照本書的凡例、正文中的相關論述、正文腳注以及書后的索引。

總之,對術語的翻譯和使用,是文本解讀無法繞開的一個重要問題。本書關于這些術語的翻譯是否恰當,還有待學術界的討論和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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