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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潦倒

  • 兵荒馬亂來種田
  • 天工杳杳
  • 3078字
  • 2020-01-12 23:32:30

柳奕與她爹正要出了大胥里的村首,迎面來了一個穿著頗為潦倒臟污的老人。

這老翁頭抹著一幅破舊的額巾,背負老大一個葫蘆油光锃亮,手杵一枝劈了叉的漆黑竹杖,上掛一副破爛的幌兒。

“向爺滿討些兒飲食。”老頭將柳全父女倆攔截。

柳全把竹筒里剩下的水遞過去。

他的行囊褡褳里還有半個干糧饅頭,自然不好拿給他。

那老頭兒看起來精精瘦瘦,喝了她家的水還不罷休,依舊討要干糧。

柳奕皺眉。

這時候的人出門行路在外,能帶些糗米就是極好的,沒有她家這樣的饅頭窩頭。

尤其這老翁一看就與尋常逃荒的人滿很不一樣。

她們自己便是貧賤農戶,不會生出瞧不起窮苦人的想法。

普通農家也向來有接濟流民的傳統。

一是體貧恤弱,為人之良善的本性使然。

不是窮困已極的人,不會上別家門前討飯。鄉民遇到這些乞食者,可以幫的就幫上一口。

另一個,是觸景生情,由人思及己身。

誰也保不定哪一年自家比較倒霉,就會變得和他滿一樣,四處乞食過活了。

是以,善待外來逃荒的人,也算一個里俗。

這老頭除了個葫蘆,連副破爛席卷或只吃飯的破碗亦沒有,那就很不像逃荒的流民了。

“這位爺滿給了俺水喝,”那老人說,“俺也無甚相送,不若與爾卜上一蓍?”

柳全一聽,急忙便搖頭,“多謝,這位阿伯,無甚可與恁果腹得,俺滿已覺有愧,不相勞耶。”

那老頭從腰間摸出一柄器具來,拿在手里,哐啷啷一搖。

柳奕抬頭看清他手上的東西,居然是一個白生生的大骨頭片子。

那東西邊沿穿了兩排孔洞,綁縛著許多的彩色布帛,巾巾吊吊,上還穿了好些的銅鈴。

為那老頭一搖,大大的骨頭和鈴鐺便叮鈴邦啷響起來。

“這位大人……”老翁又道。

“俺非是甚大人。”柳全被他言語嚇了一跳,“這位先生莫要說笑了耶。”急忙就要趕路。

“還卜上一算罷?”老頭跟在他們身側繼續糾纏。

“俺家近也不動土、亦不上梁、且不遷屋,莫用算了耶。”柳全依舊搖頭,說罷,扯著女兒就走,連水筒都不要了。

“阿爹?”柳奕被她爹扯了飛快地跑,急忙問,“恁又是甚人?”

“行巫,覡師。”柳全小聲解說一句,“算命先生,打卦的。”

“哦!”這老頭兒是要給他們算命嗎?

柳奕回頭看了一眼,那老大爺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正捻了胡須看著他們爺兒倆。

“說來,俺還沒見過這時候的算命先生吶。”柳奕一想,對阿爹笑道。

這時代,又說不出有個甚一統而定的信仰,民間信仙、信長生、信祖先、天地……什么都有,差不多萬物皆有靈可信。

“咱們里野山村有巫婆卜公,游方的卦師、丹師、術士、相士,一列皆有。這些人,通算作巫覡。有一些,像游方則草藥郎中一般,”柳全對女兒道,“……就是行腳游醫。當真懂得行醫救人的倒還罷了,那也算是難得的好人……便發些瘋言妄語,亦不打緊。”

“又有一些……不知是甚樣人冒充得,坑蒙拐騙不做好事的亦不鮮見。真真假假,咱滿又分辨不出來。非有事,還不要有瓜葛則好。”

“哦!”柳奕點頭記下。

風中卷起了塵土,滿大胥里皆彌漫著淡淡的青煙,父女倆才想起來,快到晏食的時辰。

這時候,鄉野人家,煮飯的、熱粥的皆燒起了柴火,就便連王京近畿亦是一片煙火氣息。

不過,王城近處畢竟不與山野一般粗鄙,遠遠的,一片田舍中有些許炊煙裊裊升起,這里的不少人家已在室外的茅棚間做飯。

北山腳下,小道盡頭的柳樹邊,正站著一頭青騾。

騾子的主人卻在一旁,對面前之人一揖作別。

“蔚大人。”戴孝的中年男子,面有戚色,精神亦不甚振作,“今日得大人與家父送行,吾甚感大人高義……還請蔚大人先行一步。”

“如此,蔚質告辭,墨夷兄亦請留步。”

入了官道,蔚質騎在青騾背上,踽踽而行。

一刻之前,他還與墨夷許在北山之中,真正的作別——

‘墨夷家主,若按長幼,我于先申公老大人是晚輩,與墨夷兄還是同年,就以兄弟相稱罷。’他說,‘今夕一別,恐再見亦不甚便宜了。’

‘恕余閉塞不聞朝中之事,不知蔚兄將遷那處任上?’墨夷家主道。

‘吾自杳行太守任,奉調回京述職,未知所往矣。’

‘元來閣下正是杳行太守。’墨夷氏新任的家主略一點頭,‘蔚兄還稱我常瑜即可。’

‘常瑜兄。’蔚質拱手道,‘吾便自稱愚弟亮則耶。’

‘亮則賢弟,’墨夷常瑜亦一拱手,‘吾父向稱贊杳行太守草字如飛,有遒龍任游之態。且年輕有為,是治世之能臣。吾未嘗得見,不想至今日才能結識。’

‘家父受黜,如今亡逝,我正要領了妻兒回鄉守三年之喪,侍奉母親。’墨夷常瑜道。

‘想我墨夷氏原為西垣大族,避前世兵禍而居于蓊左,到今朝又已三代。陛下先以吾父見黜后,命我守軼州,家母執意不肯隨行。’墨夷常瑜又道,‘如今外戚得幸,奸佞當道。又兼吾父彈劾一事,得罪不少人,朝中恐難再有我容身之地。’

蔚質原想安慰無需過慮,‘王上不過一時不察’云云,忽一忖,此話原也無從說起。

他們的王上,本就已老了。

天下沒有不老之人。

由來只有清明得君王變至昏聵,還從未有無能的帝王突然勵精圖治的。

若能選擇的話,恐怕每個人都會希望自己能夠生在最好的朝代,遇到英明睿智的君王。

或者還能企盼有一番作為。

可這世上,偏偏,無人可以選擇自己的來處,一如無人可選擇自己出生的年代。

這時代,便是他們的天命。

夕陽將近,蔚質看看遠處刺目的余暉。

忽然竟覺有些寂寥呢……

這便不是最好的時代,并無明徹又長壽的君王,可還有黎民萬姓終究得活下去。

而如他這樣的人,也依然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

金色的陽光,灑在被千萬人踩踏得平坦的筆直官道上,灑在斜斜過來的蜿蜒小河邊。

這河是通向護城河的水源一支。

河中有零星小洲,小洲上還有曲而未倒的柳樹盈盈而立,垂下千絲萬縷的枝條,隨風飄蕩。

鷺鳥迴翔,又有一個牧童吹著柳笛在極遠的河岸,順流而下。

過去那些柳蔭,定然有某家瓜果飄香的小院,是他的歸處……

蔚質趨著騾子,面前便是這世上最富庶繁華的王都上京。就連這傍晚,這斜照的夕陽,也對它無限眷念。

日照王城,天下盛景,萬世之澤,皆歸其中……撇開了些許人不說,這何嘗又不是最好的時代。

“阿爺俺的爹!個王城怎地這大耶!”中行轍的長子早已棄了驢,現歪歪欲倒地坐在馬車上,合著趕車的家仆一處。

他們一行人,還在城中大街上行走。

天色將暮,陸續有閭門閉合,路上又漸次少了好些人煙。

中行轍回頭瞅一眼兒子,小孩到底是小孩,剛來時還高高興興,看這看那,現在,只怕是早也又困又餓。

小孩兒抄了雙手,正噘著嘴發脾氣。

“就快到了耶,小主人莫惱。”阿喜騎在驢背上,好言好語地溫勸。

“這是上京,無故不可縱車馬馳道,在這里坊間飛奔得,要被軍校抓了定罪耶。”

“還不是恁帶錯了路則!”中行家的大公子依舊不開心。

“請小主人到時再責罰小奴。”阿喜依舊道,“再有三五里路,便到了耶。”

“還有三五里路?”孩子一聲兒干嚎,“先時恁道是入城再走五七里路!已走得這半日了耶!”

“小主人容稟,這京城,又不似俺滿長在那幾山……”

“恁莫要哄俺!”那孩子只一疊聲地叫苦,“初看時只老遠見得好大城墻,俺道還與幾山下首恁縣府相似。誰知過來河又入郭,入來郭才得進城。”

“那來這多路,還走不到耶!”看看天色將晚,小孩兒已帶著哭腔,只在他阿爺跟前,為著面子,還不好當真哭天抹淚。

“小主人說得是耶!這城內城外,一個個里坊,皆為丈高得里墻所隔,小奴俺轉得久了,頭暈不識數了耶,是以帶錯了路。”阿喜只能哄著孩子,你是主子,恁說甚就是個甚。

“理他則甚。”中行轍在一旁看一眼兒子,小的那個已經睡倒在車里,還似吃奶一般嘬著嘴。

“休要作怪!”他又看看大兒子,“再走一時便到,恁且耐著性子。”

中行家的大公子將嘴一扁,嗷嗚一聲,便嚎啕起來。

看他哭得這一臉糊涂不成樣子,中行轍很想揉揉自己的腦袋。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忍了又忍,轉對那孩子道,“式兒,且來。”

見他爹雖然氣得噴著鼻子,還是向他伸出了手,孩子立時便收了嚎哭。

這下,家主自己將大公子拎上了馬背,阿喜想著,好了耶,總算能稍停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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