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圣和賀遺澤日日夜夜,用了十幾天時間,才將這個村子大大小小的陣壓制住,能破的就破了,不能破的就用符咒壓,壓個百年不成問題。官圣看著畫好的符咒對賀遺澤說:“以前是五百年桑海滄田,現在幾十年就可以物是人非。百年也夠了?!薄霸俣鄮啄瓴恍袉??”賀遺澤瞪著大眼睛看官圣。
官圣“無語凝噎”,突然抬腳給了賀遺澤一腳,“你個熊孩子,你行你畫啊?!?
“哦,我不行?!辟R遺澤說完默默地低下了頭。
“這個,我不行這句話,不要亂說,你還小。”官圣滿眼同情地看著賀遺澤,伸手摸摸賀遺澤頭發。
“別摸我頭發!”賀遺澤拍開官圣手,又反問一句“你怎么也摸上我頭發了?”
“走吧。”官圣瀟灑地往回走,賀遺澤跟在他后面。夏雨柔已做好了飯等在家里。
夏雨柔站在門前沖官圣溫柔地笑,然后轉身將飯菜端上了桌。稀稀疏疏的星星點在漆漆黑黑的夜空中,賀遺澤抬頭看看,夜很美,這里的村子,終于也有了人煙。
“這兩怎么辦?”賀遺澤指著炕沿邊兩個鬼魂問。
“等,不止他兩,還有那個老......”官圣看著賀遺澤,將后半句話咽了回去,換成“還有被困在墳地里的,還有村子里散落的招魂燈,不知道上面還有沒有鎖著鬼魂?!?
“那我們還要在這里多久?”賀遺澤放下筷子,這個小土屋,真的是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啊。
“快了,等我往上報這件事,一定會被調走的?!惫偈ネW】曜?,他不餓,也吃不下。
“會有麻煩嗎?”夏雨柔溫柔的聲音暖著官圣的心。當然了,官圣沒有心。官圣摟住夏雨柔,搖搖頭輕聲說:“沒事兒,別擔心。”
賀遺澤看著這一幕,前一秒還覺得很溫馨,下一秒捂住眼睛,不雅不雅,如此不雅!
賀遺澤倚在門口,官圣從里面悄悄溜出來。
“別倚在這,吵醒她。”官圣拉著賀遺澤站到離門口幾步遠的地方,回頭看看這個小土屋,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家。
“哎,你要真是我兒子就好了,那我人生就圓滿了?!惫偈ナ执钤谫R遺澤肩膀上。賀遺澤閃身一躲,“滾,誰愿意當你兒子。”
“我是說假如。”官身笑著拉賀遺澤,“別別別,別生氣,假如,只是假如?!?
“沒有假如。”賀遺澤提高聲音堅定地強調。
“你小點聲!”官圣捂住賀遺澤嘴,朝小土屋門口看看,沒什么動靜,應該沒吵到夏雨柔。
賀遺澤拿掉官圣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也回頭看著小土屋,沒什么動靜?!皼]醒,睡著呢?!辟R遺澤放輕聲音。
“說正經的,你是真不怕啊?!惫偈ヂ月缘兔伎聪旅娣课荩诎抵兄荒芸吹接坝半[隱的輪廓,密集的人家都是緊挨著的,這里是山村,常年有狼,所以只有密集的聚居,才能抵御狼。人要是靠單打獨斗,很難勝過任何一種動物,包括空中最輕盈的飛鳥。
“你沒上報?”賀遺澤問。
“沒有。上面有神罩著她,她死了,我們也不會好過?!惫偈セ卮鹳R遺澤,話來帶了一絲無奈。
“所以,你想怎么做?”賀遺澤看向官圣,從他臉上賀遺澤看不出什么,更猜不到他想什么。這么多年從來都是官圣對賀遺澤了如指掌,賀遺澤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官圣。說到底他兩八竿子打不著,竟然能湊到一起。
“我們把這里弄得差不多以后我再上報,但要留下一些蛛絲馬跡,這樣上面那個知道了,會感謝我們的隱瞞,也不會殺我們滅口,因為這里并不是完全干凈,還有跡可循?!?
賀遺澤嘆口氣,“沒想到,這也需要動這么多心眼?!?
“你可惜這里的功勞?如果這樣我們的功夫就白費了,沒人知道的,也不會上功勞簿,不會漲工資的?!惫偈バχ鴮R遺澤說。賀遺澤搖搖頭往屋里走:“比起功勞,命更重要。”到了門口又補了一句“而且我本來就不在乎功勞。功勞是個什么。我只是不明白天道!”賀遺澤冷笑,這回他竟誤打誤撞地知道了什么是天道,若是連這種事,都要瞞著不敢往上報,最后只能說成是這個村子幾十年有迷障所以魂魄逗留難渡,那所謂的天道,又有什么值得敬畏的?
“天道正道,只在此間。”官圣指指自己胸膛,才漠然低頭,這里早就沒有那顆跳動的心了。
官圣一個人帶著老阿婆女魂往下面走。又是千丈茫茫之地,無光無息,沒有一點聲音。身后這個魂也是沒有聲音的,默默地隨著官圣的拉動飄蕩。這本不是官圣工作,但他必須親自將她送到地府,唯有這樣上面那個不知哪尊神,才動不了手腳,等上面那尊神知道后,這老阿婆已經在地府了。沒有什么敢在地府動手,誰也沒有那么大本事。只是這一路太長,官圣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已很久沒來了,竟有幾分忍受不住這寂寞。盡頭之地官圣將手中繩索交給等候在此的“人”手中。官圣提前給這個等候“人”傳了信。
“你變了,這很危險。”他從沒開口說過話,甚至不曾給官圣一個眼神,這次竟破天荒地說了這么一句。
官圣笑笑,看著他昏暗的側臉說了省“謝謝?!?
這個男人牽上老阿婆女魂就走,沒再開口說話,從頭到尾也沒有看官圣一眼,沒給官圣一個眼神。
官圣獨自往回走,心道“還是老樣子?!甭L的路看不到盡頭,一個人真得會寂寞,很寂寞。官圣冷哼,一千多年都沒感到孤單,現在倒矯情起來。人類好像說過“沒吃過糖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甜,一旦吃上就再也忘不掉了?!痹瓉碜羁膳碌乃寄畈皇清F心刻骨,而是無時不在。
村里人終于發現了老阿婆在家中老去,風風光光地給她辦了葬禮。賀遺澤站在院子看,這里幾乎能看到整個村子的情況。賀遺澤長長的身子立在土地上,盯著下面人群看。他們正在辦葬禮,很熱鬧,算是喜喪。一群人進進出出,頭上都是紅白孝帽,沒有哭聲,人們都很歡喜。老人老了,也算是值了。沒有近親,還能葬得這么風光,村里老人都很羨慕這個老阿婆。賀遺澤想“沒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要是他們知道了,又會怎么做?像以前一樣,悶死她嗎?”賀遺澤在心里否定自己的想法,自己這樣想,和那個老婦有什么區別?以惡奪人,斬草除根。那些人究竟是不知道這老婦害了人,我也究竟不能臆測他們知道后會怎么樣。
夏雨柔站在門口遠遠看著賀遺澤,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這么冷,這么孤單、冷僻。想過去說些什么,又走不近。官圣從后面抱住夏雨柔:“沒事兒,他經常這樣,過會兒就好了,總之最晚等到離開這里就好了。”夏雨柔抬頭看,對官圣笑笑。兩人對視著,秋天的寒氣都遠了。
官圣抱著夏雨柔進了屋子,夏雨柔倚在官圣懷里,感受到了他胸前的暖意。官圣控制著胸前火焰,暖著夏雨柔身子。官圣心道:“這點溫暖,只為你一個人暖?!?
官圣將夏雨柔抱到炕上,放下夏雨柔停了一會兒,轉身走了。夏雨柔身上出了一層冷汗,她還是怕。
這幾天村子里來了很多鬼差,還有幾個有品極的鬼差也拿著賬簿冊子來了。他們到這后跟官圣寒暄。賀遺澤躲在屋里沒有露面。夏雨柔看著在外面應付的官圣,不明白賀遺澤為什么要躲在屋子里。
“你們不是一起的嗎?”夏雨柔問賀遺澤。賀遺澤看看外面鬼差,搖搖頭說:“我們不是一路的。官圣還有個臉熟,我什么也沒有?!薄澳銈兊匚徊桓邌幔俊毕挠耆崧犢R遺澤這樣解釋,混個臉熟,難道不是上下級之間的關系嗎?
“沒有地位,我只是給城隍打工的,城隍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就通過各種方式雇了一些人,但我們這些雇傭的怪、鬼魂都沒有品級,也不在鬼吏鬼差名單里。”
夏雨柔聽完后若有所思,“也就是說你們沒入編,只是合同工?”賀遺澤笑笑,“這個解釋......對,就算是這樣吧。”
“那你們,還這么給他干活?!毕挠耆峥粗R遺澤,連個正式編制都沒有,要說干了一千多年也該轉正了吧。
“我們和人間制度不一樣,我和官圣都是介于人鬼之間的存在,所以永遠只能是這樣的存在,神位神級有限,仙階仙品有限,不能隨便填上。上古之仙得逍遙,封神之輩得自在,我們只能得永生??墒怯郎彩怯写鷥r的,就像我們現在這樣?!辟R遺澤忽而冷笑一聲,“我都不知道自己這樣活著有什么好。不過每次不想活了卻又死不了?!?
“你們活了這么久,確實很無聊。不過活著就可以救人,總比什么也不做好,這樣也算是很有意義吧。”夏雨柔托著下巴,官圣還沒有回來。天漸漸黑了,賀遺澤聽著外面又“喧鬧”起來。夏雨柔看看窗外:“今晚還要弄嗎?”賀遺澤點點頭,這里這么多事,沒個十天八個月,根本弄不完。墳地里困著一些魂,有些能直接帶走,有些要超度,村子里各處也是,一點一點找,絕非易事。
“睡吧?!辟R遺澤枕著手躺在地上,好久都沒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了。
“官圣今晚還不回來嗎?”夏雨柔托腮自言自語,已經一天都沒看見他了。夏雨柔睡不著想說兩句話,轉頭卻見賀遺澤已經睡著了,他眉心間一點明瑩火焰忽隱忽現。官圣說賀遺澤身體受了重傷,雖然在焰火中重生,能力在這段時間是最強的,但他自己控制不了,所以在他完全放下戒備時,體內焰火就不怎么受控制了。夏雨柔坐在炕上等官圣,等著等著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