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醒來的時候，飛機還沒有飛回慶城。

私人飛機拉著窗簾，看不見外面的流云，許天只當是什么高級醫院。

“醒了！醒了！媽！許天醒了！”姚曼筠的聲音從耳邊響了起來。

“噓——筠兒，你小點聲兒，萬一把天兒吵醒了怎么辦？”吳敏芝的聲音很輕，帶著一分苛責，似乎是生怕吵到了人。

“天兒……媽……你要是一直這樣，我會吃醋的。”姚曼筠聲音有些不情愿，但是確實減輕了許多。

許天轉了轉眼珠子，又聽見吳敏芝的聲音里透著幾分憐惜，“別鬧，我看看，天兒醒了沒——啊，真的醒了。天兒，你感覺怎么樣？”

躺在病床上，許天微微眨了眨眼，有些疲倦道，“我好像……睡得太熟了，還沒醒透……阿……姨，你沒事吧？”

他確實打了麻藥，這會兒是麻藥的勁兒還沒全都過去。

吳敏芝掩口一笑，“這傻孩子，自己剛醒就問我安全，也不問問你自己身體有事沒有。你知道不，你把全村人都嚇壞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雖然如此，吳敏芝的眼圈卻還是紅了——這得多實誠一孩子，才能打了麻藥還能這么第一時間就想著其他人，尤其是自己這樣一個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的壞長輩。

吳敏芝本就不是惡人，從小熟讀詩書，懂知識道理，講忠孝節義，先前針對許天不過是因為他對姚家的家庭和諧造成了威脅，愛屋及烏，又不舍得太過于怪姚建成，這才失了公允。

原本在石羊村，處處就只看見了許天的好處，對這個男孩子沒什么意見，現在更是被許天救了一命，心中充滿了感激和喜愛，恨不得把許天當親兒子一樣照顧。

“那……我回……去了以后……跟……大家道……歉。”許天眨了眨眼，試圖動一動，卻發現四肢格外僵硬，尤其是右手手臂。

他瞳仁猛地一縮，想起大樹壓下來的一瞬，那樹干壓到他右手手臂的一瞬，痛覺歷歷在目，麻藥尚未消退，這種深深植入大腦內部的寫入神經元的知覺記憶，即使是麻藥也難以抵擋腦內對于那種痛意的恐懼，他不由得渾身一顫。

因為周院長事先就說過，病人可能醒來之后還會回憶到那種痛覺，會有肢體抽搐的情況，痛覺越厲害，抖動越嚴重，這都是正常的現象，只要做好心理疏導即可。

此刻見許天顫抖得厲害，雖然知道他這是應激反應，但卻也不難想象，他先前經受了多大的痛苦。

從神志清醒到意識不清，他生生熬著這種痛苦一直到村民們來解救他，這些痛苦，原本都應該由吳敏芝來承擔。

是許天替她一力扛下了。

許天并沒有想著邀功，但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右手，雖然全身都有些懶洋洋地不想動，但是他卻是可以操身體的，唯有這條右手，完全沒有知覺似的。

他顧不得口水流過嘴角，面色焦急地試圖抬起右手，顫著聲音說道，“不能……動……？”

堅強的大男孩，此刻眼神里竟有幾分焦急。

姚曼筠可以理解，許天是驕傲的。

如果不是知道手術結果很成功，她也會擔心，許天那寫得一手好書法的手，就此廢了，該是多大的人生遺憾。

吳敏芝拿起手帕，給許天擦去眼淚和唇角的口水，柔聲勸慰道，“天兒，要不是為了就我，你也不至于這樣。你放心吧，我們給你找了慶城最好的醫生，你沒事。麻藥主要就是針對你右手打的，你右手手臂粉碎性骨折了，但是醫生說了，幸好沒傷到手指，只要手臂好好調理，不會落下病根的，就是得調養兩、三個月。”

許天有些擔憂地看了姚曼筠一眼，在她眼中得到了肯定，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姚曼筠拿著棉簽沾了水，給許天嘴唇上點了點，柔聲說道，“許天，你知道嗎？我媽認可我們了，她說了，要是以后我和你結婚，你就是她的女婿；我們要是分手，你也是她的兒子。”

她的額頭貼近許天，親昵道，“你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呢……笨蛋。”

許天的眉毛一陣上揚，但臉卻不可控地紅了。

麻藥似乎退去了一些，他沒有那么麻木了，口齒也清晰了許多。

“我……不是為了……要阿姨……認可我……但是，我很高興……阿姨有事，你肯定，會傷心的……”

姚曼筠的眼圈更紅了，滾燙的眼淚滴到許天的手臂上，灼熱，漸次冰涼。

“傻瓜……”

吳敏芝也是一臉傷懷，“的確是個傻孩子，怎么還叫阿姨？”

許天一怔，有些窘迫和無措。

姚曼筠臉頰微紅，“就是，該叫‘媽’了……”

許天張口，卻忽然想起自己從來沒有叫過一聲“媽”，他覺得有什么東西哽咽在了喉頭，胸腔里格外酸澀。

“我……沒叫過……我想，好好地，敬一杯茶，不能馬虎……”

吳敏芝的心里更難受了——這么一個好孩子，竟然是個從小沒媽的孩子，而自己，竟然還那樣對他。

擦了一把眼淚，吳敏芝含淚道，“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媽，改口啥的，等改天我讓老姚辦個酒席，當著大家的面，那樣你以后就正式是我姚家的人了。”

許天搖搖頭。

“阿姨，我……姓許，把您當媽，可是，我不……我不入贅……”

姚曼筠懂他，許天一向是個心氣很高的人，不傲慢但是自負，因此不能容忍自己成為女方的附屬品。

而這，也是許天人格魅力中的一點，是她喜歡許天的原因之一。

“媽，許天反正身體還沒好，等回到慶城了再說吧。再說，爸爸那關還沒過呢。”

吳敏芝點了點頭，聽姚曼筠提及父親姚建成，不禁面色一冷，“哼，這老姚，要不是他一心一意，停了你的零花錢，媽能來這石羊村找你嗎？他要是敢不同意我認這個兒子，我就讓他睡一輩子的書房。”

姚曼筠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