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風雨過后，天氣晴好，天空湛藍如洗。

白秋絮靠在窗臺上，若有所思地盯著風雨過后，一院子垂頭喪氣的繡球花。

留音擺上朝食，勸道：“小姐，風涼，過來用飯吧。”

白秋絮回過神來，走到桌邊坐下用飯。

留音悄悄松了口氣。

昨日雖然發生了那樣大的事情，好歹小姐的精神氣恢復了不少，不再直勾勾地盯著房梁發癡。她不求小姐能一下子痊愈，只要小姐能慢慢地、慢慢地好起來，從那件事帶來的陰霾里走出來，她就心滿意足了。

白秋絮正用飯，沒過一會兒，繞莨興沖沖從外頭回來了。

昨日一事后，白秋絮終于發現了信息的重要性，所以“鄭重”地交了個任務給繞莨，讓她上街探聽探聽，人們都在說什么，聊什么。

繞莨得了任務，為小姐的看重歡喜得滿臉通紅，活兒干得十分賣力。

“小姐小姐，大家都還在我們白府不要臉，權勢壓人，說沐恩侯府卑躬屈膝，還說沐恩侯府也不要臉。”

一夜過后，流言有越演越大的趨勢，不過這在白秋絮的預料之中。白、楚二府不可能急不可耐地出手，一定是等流言到了發展頂峰，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上邊了，才會出手干豫，一擊必中。

白秋絮示意繞莨繼續說。

“街邊的讀書人都在聊一件事情。”繞莨瞪著圓乎乎的眼睛，道：“李家小子和榮王爺在河邊，為了爭翠翠茗茗打起來了！”

“爭什么？翠翠茗茗？”白秋絮一頭霧水。

“一對花娘啊！”繞莨手舞足蹈地學茶肆里的書生說話，搖頭晃腦道，“雙生姐妹，一樣的容貌，一樣的性情，若能得這樣一對容貌性情都一樣的美妾服侍在側，那當真快活可似神仙，為她們起了爭執也是人之……”

“繞莨！”留音越聽越不對，立刻喝斷繞莨的話，“看來小姐當真是太縱容你了，什么不能不能入耳的渾話都敢在小姐面前說！”

繞莨一驚，委屈地看著白秋絮，她只是按著小姐的吩咐把聽到的都說出來啊！

花船邀伎，名士風流，自古都是讀書人上好的談資，她一個白府的小丫頭怎么能去讓人家只說自家小姐能聽的話嘛！

繞莨嬌憨，似乎不怎么聰明，對白秋絮的命令卻是不折不扣地執行。她在街邊探聽消息，就真的會按著白秋絮的吩咐，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股腦說給自家小姐聽。

留音不同，留音聰明，有分辨能力，雖然也一樣的忠心，但若讓她來做這些事，那些污耳朵的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

白秋絮還指著繞莨做耳目，當然不可能讓留音教乖了她，遂攔住留音：“是我吩咐的。”

繞莨如得了護身符般，竄到白秋絮身后，得意洋洋地瞪了留音一眼，還不忘表忠心：“我只聽小姐的話行事！”

留音痛心疾首，跺腳道：“小姐！”

大戶人家小姐貼身伺候的丫頭，都是精挑細選，自幼陪著小姐一起長大的，說一句和小姐情同姐妹并不為過。

這是為了培養丫鬟對小姐的感情和忠心，降低叛主的概率。同時，她們能夠和自家的小姐一起接受同樣的教育，也是為了培養能力，能在自家小姐出嫁后，成為小姐最可信可靠的左膀右臂。

可是，看繞莨著模樣，忠心確實真真的，成為左膀右臂？她不做小姐的拖油瓶，留音就阿彌陀佛了！

用過早膳，白秋絮帶著兩個丫頭去給母親請安。

白府的請安規矩沒有其他府第那么嚴格。是因為白相爺管家時，見夠了白老太太給媳婦兒立規矩折騰人的討嫌模樣，加之他每日早朝，干嘛要折騰孩子們天不亮就要陪他一起起床？

是以，白相爺重新立了規矩，請安在心不在身，所以有心即可，每月初一十五大家見見就好。

但各個院子里的規矩，白相爺不管。

白秋絮每日是雷打不動在早飯后給母親請安。

主仆三人走到小花園，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婆子丫鬟都抬著箱籠進進出出，分不清是在往里搬還是往外搬。

“這是干什么？”白秋絮微抬下頜，“去打聽打聽！”

繞莨擼起袖子就要往上沖，被留音一把拽回來，警告道：“你在這里陪小姐等著！”

看著留音的背影，繞莨扯著白秋絮的衣擺，委屈巴巴道：“小姐，她搶我活兒干！”

“沒事啊！”白秋絮忍俊不禁，道，“你的活兒在外頭呢，她沒有對牌，出不去，搶不走！”

繞莨聽了，歪著頭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又歡歡喜喜的了。

不多久，留音打聽消息回來了。繞莨一改之前敵視她搶活干的態度，反而投以同情的目光，好可憐哦，沒有對牌出不了門！留音被看得一頭霧水。

“小姐，打聽到了。”留音道，“往外搬的，是老太君和柳夫人的東西，她們連夜去了家廟。”

祖母和姑姑去家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們太能闖禍了，放在京中誰都不能安心。

“往里搬的是柳府鶯姐兒和環姐兒的東西，似乎是大夫人說，憐憫她們嫡母不在家，特接來教養。”

鶯姐兒和環姐兒？

白秋絮望著來往搬運箱籠的人流，耳朵邊回響起繞莨說的話：“若能得這樣一對容貌性情都一樣的美妾服侍在側，那當真快活可似神仙”，腦中閃過一抹靈光，恍然大悟，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小姐您說什么？什么這樣啊？”

“啊，嗯！”白秋絮回過神來，微微搖頭，“沒事，我們快走吧，別讓母親等急了。”

希望不要如同她猜測的那樣，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如果真是如此……一想到那跪在階前，滿臉指痕的單薄少女，白秋絮的心都揪起來。

不過十三四的年齡，就策劃出這樣的計謀來，這份心計未免過于深沉可怕了。

柳鶯鶯柳環環姐妹是在下午到白府的。

她們依著規矩一房一房地去請安、見主人。所過之處，無人不夸贊她們教養良好，眾所周知，她們長期忍受嫡母苛待，眾人憐憫，因著她們身份而生的芥蒂都消了許多。

雙生姐妹花拜訪到生生院，已是傍晚時分。她們自知身份尷尬，不便進去和白秋絮一起用飯，就悄悄躲在院外的花叢里，直到見了奴仆拿著用過的碗碟往外走，這才整理衣容，前往拜訪。

白秋絮一直在等兩人上門。

直到天色漸晚，到用晚飯的時辰了，卻還不見二人。用過晚飯，白秋絮都以為二人不會再來了，守門的小丫頭來稟：“表小姐來了。”

這種時候敢上門，還敢來見她的肯定不是表姐柳姿紊，那就一定是柳鶯鶯柳環環兩姐妹。

白秋絮淡淡道：“請她們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