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博雅漫記:北京大學1986級入學30周年紀念文集
- 汪浩 翟躍文
- 2515字
- 2019-11-15 18:01:58
如果我能畫一張地圖
燕于飛[7]
1986年秋天,我從昆明乘62次快車,56個小時之后到達北京,進入北大地理系自然地理專業,開始了我一生中重要的北京八年。北京大學自然地理專業四年本科,北大遙感所三年研究生,中科院地理所地圖室一年工作。然后到美國Ohio State學習,現在芝加哥HERE公司專門管理地圖數據分析。自從進了北大到現在,我這么多年可謂是和location做了閨中伴,和地圖結成了骨肉親。
如果整理記憶,給我心里的北大畫張地圖,有哪些地方我會收錄在冊,成為未來的重游或神游時的必訪之地呢?
提起我的繪制地圖能力,我得先自謙幾句,免得以后看到此文的記憶力超群的同學或老師質疑。我本一粗枝大葉之人,字跡極度潦草。教數學的張老師曾揮舞著我的作業本向班上其他女生打聽:“這個章燕燕是男是女?”這樣的我在地圖課上,把毛贊猷老師的繪圖筆畫斷了好幾支,也沒能畫出幾條粗細均勻一致的邊界來。
話說這樣的我怎么能在地理界混?這全得益于三年級時幾個年輕老師在系里向我等小輩展示了地理學新方向。王錚、任伏虎的“地理信息系統概論”一課,令我茅塞頓開。天助我也!數字化的地理學正是為我而誕生,從此我改用計算機畫!當時北大遙感所是此方向的先驅,我蒙馬藹乃老師不棄,收于帳下讀研。
要讀研,先得本科畢業。我的論文跟著盧培元老師在通縣做的。記得那個招待所食堂伙食還行,特別是燒茄子不錯。盧培元老師給我的感覺像傅雷先生一樣,諄諄教導,很耐心。我寫出個通縣水資源預測模型,自認為很美麗。答辯會上我講完后,有人認為我把復雜的自然和社會因素簡單化了,幸有陳傳康老師力挺。北大很多老師,除了學問,做人更是卓越。現在想起那段時間,憾事之一便是覺得沒能多和老師們近距離接觸,多深入學習和了解他們。美國常春藤學校現在專門提供學生和教授課外互動的機會,但愿現在的北大學子比我們有更多的機會。做了研究生后,正好馬老師搬到燕南園住。于是她那里變成我們師兄弟姐妹常去的家,其樂融融。當時的各種聚會,特別是中秋,給游學在外的學子多少的溫馨。
在本科時,我比較有印象的老師還有:教地質的金老師(可憐南方來的我當時拿著羅盤也辨不清東南西北),教植被的崔老師,教土壤的黃老師,教生態的陳老師,教地貌的徐老師(去年底才發現她和馬老師是中學大學同學姻緣)……還有生物系老師的植物課,那段時間,我們宿舍女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在校園里閑逛,認遍所有的花草。
扯遠了,講這么多,地圖還沒開畫。收錄哪些地方呢?那些高大上的,比如“一塔湖圖”,三角地,大講堂,花神廟,李大釗像,塞萬提斯像,這些游客四面八方來時,指點校園必有的,就做背景底圖。
底圖之上,首先要收錄的是住過的宿舍。36樓126室是本科住過四年的地方。樓前種著些細細的竹子,從我們一樓的窗口望出去自認為有點瀟湘館的味道;但聽說36樓更正宗的外號是“熊貓館”。
在這間小屋,我一共和六個美女有緣:溫暖如春的廣東溫美女,豪爽大氣的哈爾濱劉美女,精明強干的廣西譚美女,聰明活潑的成都尹美女,還有一河南美女面色白晳,細眉微蹙宛如黛玉一般,可惜幾個月內就因健康原因休學了。后來二年級又加入了計算機系轉學來的重慶楊美女,成熟大方。而劉美女不久轉系去了東語系。45樓1083室,是上研究生時的宿舍。這里三年,我和英語系的女生住在一起,結下了幾個終身的好友。
另外,還有位于北大博雅塔旁邊的遙感樓,研究生三年幾乎每天都去。
還有東門的新地學樓:特別中意一樓博物館的那頭祿豐恐龍。當時經常造訪,至今不曾相忘。
肯定得有三角地商店,在那里曾買過所有生活必需品,像熱水瓶,方便面,酸奶,Ritz餅干,力士香皂,Dove巧克力。幾個食堂,特別是學一、學二,另外學四,里面有那個經常多舀給我一勺且多找給我飯票的師傅,還有后湖枯樹昏鴉和那一池荷花……
對了,還有未名湖畔一塊石頭。不知有沒有別人也注意到這塊石頭特別像一只貓,一只正在看湖的背對著行人的貓……
記憶一旦開閘,涌出太多細節。看來我這張圖今天只能是籌劃,還得精挑細篩才能確定內容。
原來的樓拆還是沒拆都不再有關系,每個地方在我心中位置永存。
另外,我們的北大experience goes beyond the walls。校園之外,走出北京,還有軍訓和實習值得懷念。
軍訓給予我們大學四年一段特殊的記憶。那時的我們在中國最自由的學校里自由散漫慣了,營隊生活反差極大。刻刻板板背條令,方方正正疊被子,不能隨便外出,不能和男生拉呱,還不能吃飽!飯菜油水少、蛋白低、分量小,害得一群大姑娘沖上桌子猛吃,創下平生吃饅頭個數紀錄。對比之下,鄰桌小伙班長桌子上居然還有剩下的菜。那時的我們每天傍晚溜達到豬圈邊偷偷觀察豬們,想象可能吃到的紅燒肉解饞。
地理系學生一個讓人羨慕的地方就是野外實習可以到處游山玩水。我們走過了北京郊外很多很有特色的地方,像金山、潭柘寺、戒臺寺。對86自地班具有重大意義的實習是我們到內蒙古錫林浩特那一次。出了車禍,差點全軍覆沒。記得當時從山上烈士陵園下來,小司機開車,剎車失靈,越開越快,勉強錯過迎面而來的拖拉機,大卡車;旁邊的老司機撲過去幫助掌方向。突然巴士向路邊沖去,完全失去了控制。我和徐宏罡坐在門口的位子,看不清前面是什么,只知道我們馬上就要或者掉下山去,或者撞上……“砰”一聲,終于來了,但撞上的是一個高高的稻草堆!原來老司機一眼看到這個,急中生智利用這個救了我們!這一下,我們全班同學成了生死之交。
準確地講,北大experience在我們畢業之后還在延續。在校園里的我,年輕青澀,對身邊的一切多少有些distant。畢業之后,在各種情況下和校友們認識相交,有另一種收獲。在Ohio State時,和北大同系青年教師劉紅星、王法輝等人有交集,得以認識他們。他們做學問的鉆研深入、思路的活躍讓我受益匪淺。通過他們,我又認識了不少以前沒有機會認識的地理系的老師和同學。每次見面聚會我們都會撫今思昔,甚為歡暢。
這一兩年,這種北大experience更是被微信的存在發揚到另一個極致。通過微信,我認識了很多來自各科系、身在世界不同地方的1986級校友。我們每天互相鼓勵,鍛煉,唱歌,寫詩,交流育兒經,只要想做的,無所不能。這真好比校園里的形形色色的俱樂部。
看來這張地圖除了標注位置,還得可以放大縮小,可以讓我飛檐走壁,穿墻入室,可以縱覽時間參數,點擊調出記憶。請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琢磨琢磨怎么畫好這張地圖!
(2016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