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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社會學的長成——為《日本社會學會年報》寫

在一個像中國一般,特別注重人倫關系的文化里,社會學,那一種以科學方法去分析社會現象的學科的發展有它的方便,但也有它的困難。方便之處是容易見到的:不但在累積的文獻里充滿著對于人和人之間關系的規律和注解,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因為這套規律和注解已經成了有力的教條,我們也特別容易看到社會所施于個人的范疇力量,因而使我們很容易發生對于社會觀眾的注意。這在很古的時候已經如此。現代英國人類學家布朗教授(Radcliffe-Brown)曾說:功能觀點的文化論有很多基本的看法和概念并不是新的,至少在中國戰國時候的思想家中已經有了雛形,最重要的是荀子。可惜現在我們還沒有學者能用現代的名詞去把這些古書重新翻譯出來,如果能這樣做的話,一定有很多發現,不但在思想史上有貢獻,在社會學本身也一定有重要的啟發作用。譬如說,孔子所說的“祭神如神在”和法國社會學大師Emile Durkheim的“有人信仰上帝,上帝就存在了”的說法實在是完全相通的。中國既有著這樣豐富的遺產,科學方法一旦傳入,必然會給社會學發展上極大的方便。

但是這里卻也包含著困難。中國傳統對于人倫關系的重視是從實踐的目的出發的。著重的是在人和人應當怎樣相處,學者們所問的是為什么這樣相處才算是好的問題,至于怎么會這樣相處的問題卻不發生的。“應當怎樣”是教條,是社會范疇個人行為的方案;“為什么這樣才算是好”是倫理學,也是文化里維持教條的理論工具——這些都是科學研究的對象,而不是科學研究的本身。科學研究的開始是在“怎樣會這樣”的問題上。這在中國傳統的思想系統中是沒有地位的。

在中國傳統思想系統中沒有科學研究的精神是一件事實,造成這事實的原因之一就是在中國人太注重了人倫關系。注意人倫關系的文化必須要給維持這些關系的教條有裁制力的權威。規律的注釋只限于“給予理由”的范圍,是一種說教。懷疑的態度必須加以排斥,連帶著被遏制的是對于社會關系的理性的研討。懷疑是研討的開始,研討的結果可能是對于教條的否定,因之足以危害教條的權威。于是維持著教條下的人倫關系的確剩了習慣和感情。這對于科學是等于沙漠對于草木。以科學方法去分析社會現象的學科是不容易在這種沙漠中長成的。這也說明了為什么社會學在中國的初期是舶來品,而不是從傳統學術里自身演化出來的結果。

我這句話里所說的初期至少可以包括二三十年以前的時代。最早把社會學傳入中國的應該推嚴幾道先生,他把斯賓塞的The Study of Sociology翻譯成了中文。但是他那時還沒有“社會學”這個名字,這書的中文名字是《群學肄言》。群學這個名詞是否比社會學一詞好,還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但是社會學一詞,我想是從日本傳來的,卻比了群學一詞更普遍地被采用了,以致現在已沒有繼承嚴先生用著他得意的翻譯了。

我似乎帶了一點遺憾的語氣來提起這一件名詞上的小事并不是偶然的。我們如果有機會翻出嚴先生的譯本來誦讀時,我知道現在已經很少學生會有這心情,一定會體悉到譯者想把這套洋貨加以漢化的苦心。他努力地在中國舊有的思想中去尋求原有的概念來套取西洋的思想系統。我相信他大體上是成功的,因為我已說過在這方面我們確有此方便。但是他的努力卻并沒有傳下來,至少他所用來表達這一套新學問的舊名詞,卻大多和“群學”一詞一般被遺失了——在教條權威沒有在中國社會中消失之前,正是嚴先生引進“群學”的時候,真正的社會學是無法在中國學術界生根的。社會學這個名詞代替了群學,正象征著兩個時期,我們為方便起見,這界限可以放在“五四”。

從嚴幾道先生翻譯《群學肄言》起到“五四”這一段時期里,正是中國社會大變動的開始,是傳統教條威權的破壞時期。中間有著政治上從清朝改為民國的“革命”,和民國初年軍閥的跋扈——這些都是這破壞時期的現象。在破壞過程中,傳統教條被否定了,但是怎樣去否定這些教條呢?批評是必需的一步驟,批評引起了研討,這是科學的基礎。“五四”初步地把破壞過程做一總結,在這里將死的還沒有告終,將生的還沒有降世。但是五四運動已確切地指出了將生的將是什么——民主和科學,那時被稱為德先生和賽先生的兩位。

我說五四運動只指出將生的將是什么,但并沒有讓將生的降世成為現實,因為我覺得德先生和賽先生在那時只投了兩張名片罷了。社會科學雖則沒有在那時立下基礎,但是各種社會科學的名詞是提定了。在這些名詞底下所有的內容,在性質上并沒有和傳統的思想有很大的出入,大多還是“教條”,大多還是“應當怎樣”的主張。新的教條和舊的教條不但不同,而且是相反,相沖突。我在這里稱這些新興的理想作為教條,并不包含絲毫輕蔑的意思。這是社會變遷中必然會發生的。新的處境要求新的適應,新的適應包含拋棄舊有的生活方式,舊有生活方式有著教條的維持,因之,新的適應的第一步不免是對舊有教條的攻擊。維持著舊有教條的是習慣和感情,攻擊這感情對象的也就不免是更強的反感。社會運動,那種集體的行動,是轉變習慣和感情的有效機緣。在五四運動中,人生和社會新的理想被提出了。新的理想吸引著新人物的感情,對于這些人,新理想性質上是新的教條,是信仰所維持的原則。

在那個時代,社會學和社會主義的區別是不受人注意的。二者的區別在實質上說并不很顯著,科學不能離開實用,這在自然科學中是沒有疑問的;理論上的思考必須證實于自然現象的過程,因之也必然影響到人和自然的關系。自然科學家并不避免他的工作對于人和自然關系的影響,他們不規避實用。所謂實用就是理想的實踐。電燈實踐了光明的理想,飛機實踐了騰空的理想。社會科學原本沒有自樹例外的理由,它也必然會影響人和人的關系,也必然有實用的價值、實踐社會的理想。在這方面說來社會主義,為某一種社會理想所定下的實踐道路,和社會科學并不是互相排斥的。事實上,是互相輔助的。如果我們一定要區別它們,我認為只是態度上的差別。社會主義者對于某種社會理想是視作不必考慮的前提,對這前提的態度是信仰。因之,我們可以說社會主義的出發點是教條。社會科學對于社會理想并沒有成見,興趣是在“怎么會有這種或那種理想”。社會科學是批評的,而社會主義是戰斗的;社會科學對于現實是思考和解釋,社會主義對于現實是改變和推動。

社會科學和社會主義雖則在人類生活的改進中應當是互相協助,但是在激烈的社會變遷的過程中卻可以分道揚鑣。在五四運動之后的中國社會學和社會主義,不幸的,就這樣走上了分歧的路線。中國的社會學并不是從五四運動中直接培養出來的,社會主義這一路才是“五四”的承繼者。正因為在這方面的發展,使一部分“五四”的正統派對于富于社會革命性的實際運動抱著歧視,多少排斥在外圍,使“五四”的結果表面上只限于文學的改革。“五四”之后文學的大眾化和歷史的科學化匯成了一個主流,而社會主義的旁支則和當前的政治相匯合,展開了一直到現在沒有停止過的革命運動。社會學那一門新進的科學,卻在不同的偏見中被冷落地擠在荒蕪的田園里。在文史的主流里因為社會學和社會主義的瓜葛而不愿加以接受,在社會主義的旁支里,卻因為社會學的批評性不適宜于早期的政治運動而加以拒絕了。

我所謂荒蕪的田園是在那少數和社會群眾相當隔離的大學圍墻之內。我相信,早年在這些大學里教社會學的并不太受人重視的。他們時常附屬于其他的學系里,開講著零星的課程,甚至他們所附屬的學系都沒有一定;歷史、教育、政治、經濟、哲學、心理,都可以作為他們的保護者。一直到現在,社會學應當屬于文學院還是法學院依舊是各大學隨意自行取決的。

如果我們再問一問哪些大學有意收容這門被冷落的社會學,更可想見它所受歧視的程度了。社會學在十多年前常被視作教會學校的特色。當然,直到現在著名的國立大學中如北京大學、浙江大學、武漢大學等還是沒有社會學系的。

關在教室里的社會學很容易流于經院式的討論,最能代表這類討論的是對于影響社會現象的各種因子間孰為重要的辯論。有的主張生物遺傳,有的主張后天教育,所謂文化。這類問題顯然沒有概然性的結論可得的,而且在研究社會現象時無妨從某一方面入手,在實用時又免不了兼籌并顧,所以這種爭論既不是因研究具體社會現象而發生的不同結論,也不是以實用為目的而提出的不同計劃,只是講座之間相互炫耀其學識而已。我并不認為這些辯論是無益的,因為在這類辯論里至少可以把有關影響社會現象各種因子的,或是被稱為“基礎”的,各種學說介紹到了中國的讀者面前。我說社會學在中國的初期是舶來品這句話,在這個時期大部分還是正確的。在講座間的辯論里所應用的論據多引用西洋社會學的理論和事實。西洋社會學里的各種派別,各從它們所授的生徒,分別傳入中國。中國社會學所不盡同于西洋社會學的在它們和實際社會的關系上:西洋的社會學不論哪一個派別,都反映著一部分社會現實,但是當它被帶進中國來時,卻只剩了一套脫離了社會現實的空洞理論。這在當時講座間的辯論中是可以看得出來的,因為他們的互相批評到后來只成了邏輯上的責難,而不是事實上的駁證了。

這類所謂“理論”研討實在是煩瑣的。科學的理論是已有觀察的總結,同時是引導和啟發新的觀察的假設。科學并不會發現絕對的真理,只是人和自然及人和人互相適應過程中的助力。所以理論如果不能開拓新的問題和觀察的方向,這些理論在科學里是沒有用處的。經院派講座間的辯論所引起的反應是社會工作和社會理論的分家。這在大學生里表現得很深刻,做社會工作的可以不研究理論,研究理論的可以藐視社會工作。在大學的圍墻之外,這分家的弊病更足令人遺憾。在民國二十年到民國三十年的一期中,社會實驗區的設立相當多。但是這些實驗只是個別的小單位和片面的社會改良工作,雖則并不若十八九世紀西洋烏托邦社會主義那樣富于遠大而空泛的理想,但是改良的動機出于人道觀念則如出一轍。這和教會大學直接間接都有關系。教會大學本是中國社會學的溫床。不能自限于經院辯論而要求實用的社會學者,在基督教義的精神中,發生了不需要理論的社會工作和社會實驗區。就是在同時附設有研究部門的實驗區里,所有研究工作也只以臚列數字而不作解釋的社會調查為滿足。在這一個時期凡是說起社會研究的大多就指這一類的調查。這類調查自有它行政上的用處,但是如果認為是科學的則未免不太切當了。我這種批評只是求全之論,如果抹殺這種工作對于中國社會學的貢獻那是不公允的。在這些實驗區的研究報告中,我們初次得到了大量的社會事實的搜集和報告。這是使中國社會學向健全的大道上發展的重要步驟,我所認為遺憾的是社會理論的研討沒有配合著當時的社會改良運動罷了。

在這里我們不妨回頭看一看“五四”旁支里所發展出來的社會主義那一路。民國十五到十九年的革命運動,在精神上是從五四運動中和政治發生直接關聯的“社會主義”的旁支里發生出來的,但是這次革命依舊結束在“尚未成功”的階段上。在一個區域里社會結構中并沒有起深刻的改變,在另一個區域里卻引起了大膽的和激烈的改革,在這兩個區域里都沒有找到怎樣使中國社會主義者不能不對于中國社會的性質加以檢討了。如果在這種要求下,大學里的社會學家和政治運動中的社會主義者能共同參加這一中國社會性質的討論時,也許社會學的理論、事實和實用三者能匯合起來給中國社會學一個激發。可是,這種匯合卻還沒有成熟。社會主義者的檢討在動機上是康健的,但是因嚴守教條的前提和事實材料的缺乏,除了引起一場在青年讀者中頗有影響的“社會史論戰”外,并沒有其他更值得稱道的成績。

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發生,中國社會學依舊分離在經院理論、實驗區的調查和社會主義者教條性的實踐的三條碰不上的平行線上。可是以每條線來說,經了這多年的工作積累,都有了顯著的進步,這進步也包括著共同地覺悟到理論、事實、實用三者應當結合的需要。這項覺悟至少在大學方面是最容易看得明白。抗戰把以前門禁森嚴的大學疏散到了后方的鄉村里,把以前可以終日和普通人民毫無接觸的學者送入了破廟和農舍里,書籍的喪失和國外雜志的斷絕,使他們無法在圖書館里去消磨研究的精神,再加上了國家的危急,實際問題的嚴重,他們無法不正視現實,把他們多年來熟習的理論,在現實的人民生活中去求證實和否定了。于是在抗戰前幾年已經被一部分社會學者所提出的“社會研究”,在這場合中,成了戰時中國社會學的共同的風氣了。在這時期進行著實地社區研究的有三個重要研究機關:清華大學的國情普查研究所、云南大學和燕京大學合作的社會學研究室和華西大學的邊疆研究所。

普查所的特點是在較大規模的普查工作。普查工作雖則是繼承戰前實驗區的社會調查,但是所普查的項目卻針對著中國人口、農業和勞工問題而設計的。在普查時,曾動員了當地的行政和學術人員,在昆明市和昆明附近的四縣舉行了中國初次挨戶普查的實驗。這實驗奠定了來日全國性普查的方法和技術。

云大研究室在方法上和普查所是不同的。他們少數的研究員,在選定的社區中,對于某一問題做較長時期的實地觀察。最早,他們的興趣是在內地農村里的土地制度,他們想明白土地權是怎樣集中的。因之,他們挑選了三個不同的鄉村來觀察土地權集中和其他因子,好像手工業、資本積累、家庭組織等的關系。后來他們更擴大了他們觀察的范圍和問題。他們在昆明的工廠里研究勞工從鄉村及其他行業轉入工廠的過程,又在云南的邊區研究當地非漢民族的團結力,以及他們和漢人相處的問題。他們在內地鄉村中也研究了基層行政機構,以及他們經濟分工和貿易的方式。研究的區域雖則只限于一定的社區:鄉村、部落或工廠,但是他們所研究的問題卻是中國各種及各地社區所共同遭遇的,那就是現代化的過程。因之,他們可以把不同的標本加以比較,而形成啟發繼續研究的假設,也就是社會學的理論。

華西的邊疆研究所在方法上是近于云大研究室。他們也是在一定的小社區里進行長期和親密的多方面匯合的觀察。他們的對象是在非漢民族,在語言上需要更長久的準備,而且對于每一部落文化的了解又需要歷史的追溯。他們對于不同部落的宗教制度和土司制度的研究,都是用當地的事實來試驗人類學里原有的各種理論,而且加以新的引申或修正。

這些工作如果從科學水準上估價也許并不能認為有重要的貢獻,但是從中國社會學的發展上去檢討確可認為是一步重要的邁進。他們不是單把西洋的理論用適當的中國傳統概念加以翻譯,不是專注重于西洋理論的系統介紹,也不是素白地臚列中國的社會事實,而是企圖用西洋所傳來的科學方法和已有的社會學理論去觀察及分析中國現實的社會生活,更進一步地想對中國社會怎么會這樣的問題提出解釋。他們所提出的解釋,因為觀察范圍的有限,很可能是部分的、片面的,甚至是錯誤的。但是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能從可以證實的現實生活中去求概然性的解釋,使我們對于中國社會有了去認識的興趣,以及繼續研究的基礎了。

無可諱言的,這些工作不過是粗糙的開始。他們是零星的,而且深入程度也是有限。這些批評并不改變這些工作已有的成就,只是要求這類工作的繼續和擴大。可是因為這些工作的零星,他們在實用的價值上還不夠顯著,他們還不夠作為社會設計的張本。這些工作的貧乏使社會學至今還不能在實際社會變遷里取得它應有的地位。中國現在不幸的還是在“試驗,錯誤,再試驗”的原始學習過程中去找它的出路。這過程不免浪費,而且可能走著很彎曲的道路。在我們這些相信社會科學有實用價值的人看來,如果中國社會學能早一點成熟的話,多少是可以減少一些在變遷過程中不必要的代價。我個人并不認為社會學可以代替社會主義,但是我確是相信社會學是有助于社會設計的。任何社會主義都是為了某一種社會秩序的實現而發生的,社會秩序就包括了設計的需要。

我也許未免過于自信地說,中國社會學進入了八年的戰爭時期,已有了重要的邁進,向著方法的科學化、問題的具體和實際化的路上的邁進。但是這不過是一個開端,如果真是會有成就的話,必然還得靠今后社會學者的努力;這還不夠,單在大學圍墻之內的努力是不夠的。我已說過,需要對中國社會作現實的認識的覺悟也應當發生在直接為中國社會變遷而努力的實行家。自然科學是受了實用的要求而得到它理論上的發展,社會科學大概也不能離開這條路。

最后我覺得中國社會的成年對于人類現階段的文化一定會有重要的貢獻。人類文化發展到這時候已逢到極嚴重的危機。這危機是發生在人對于自然的控制日益增加,而人對于人的控制,使人類可以利用他們支配自然的能力去增加人類幸福的能力,卻并沒有配合的提高,于是人所自創的偉大能力反而威脅著人類的生存。這是因為在過去一兩個世紀中,自然科學的發達遠超過了社會科學的緣故。西洋的文化,至少在它現代歷史期中,太偏重人和自然的關系而忽略了人和人的關系。這一點和中國文化正相反。中國現在的困難是發生在支配自然的能力的落后,在人和人怎樣和平相處的一方面,即使目前的混亂已并不能充分表現他們傳統的優點,幾千年的經驗絕不會是一無所得的。這些經驗如果以現代的科學方法加以分析和整理,很可能用來補足現代人類文化失去平衡的缺陷。我愿意用這一個希望來結束我這一篇鳥瞰性的敘述。

1947年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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