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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御災(zāi)’與孔子的“祭祀觀”

孔子為魯哀公提出的御災(zāi)對策,除了上面我們集中討論的修明政事(“正刑與德”)這一重要方面外,再有就是祭祀山川的宗教禮儀了。但在這一方面,研究者的分歧很大。分歧直接表現(xiàn)為對‘薆’字的不同釋讀,由此引出了孔子究竟是否主張祭祀山川、孔子和他的弟子子貢到底是什么不同意見等問題。照馬承源氏的釋讀,以‘薆’為‘瘞’,孔子說的“毋薆珪璧幣帛于山川”,意思自然是不要向山川瘞埋“珪璧幣帛”等祭品(注:馬承源氏舉出《詩·大雅·云漢》“旱既大甚,蘊隆蟲蟲。不殄禋祀,自郊徂宮。上下奠瘞,靡神不宗”中‘瘞’字的用法,說“不薆珪璧幣帛于山川,即不進行大旱之祭”。參閱馬承源氏主編的《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06頁。),換言之,就是孔子不主張魯哀公舉行祭祀山川的禮儀活動。與此相反,照劉樂賢氏的釋讀,以‘薆’為‘愛’(意為‘吝惜’),“毋薆珪璧幣帛于山川”,意思則是不要吝惜祭品來祭祀山川。據(jù)此,孔子不僅建議魯哀公“正刑與德”,而且也建議他舉行祭祀山川活動。釋‘薆’為‘瘞’或‘愛’,也直接關(guān)系到如何理解子貢對孔子的建議而說出的“若夫毋薆圭璧幣帛于山川,毋乃不可”這句話。據(jù)前者,只能說子貢是主張祭祀山川的,但據(jù)后者,子貢是反對祭祀山川的。孔子到底是否主張祭祀山川,子貢究竟是什么態(tài)度,它不僅是如何理解《魯邦大旱》的問題,而且也關(guān)涉到孔子對作為禮儀規(guī)范重要構(gòu)成部分的‘祭祀’的整體看法和對超自然神靈的信仰問題,確實需要我們展開細致的討論。

孔子詢問子貢他向魯哀公所提建議的看法,子貢的回答簡文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出遇子貢,曰:“賜,爾聞巷路之言,毋乃謂丘之答非與?”子貢曰:“否也。吾子若重名其與?若夫正刑與德,以事上天,此是哉!若夫毋愛圭璧(簡3)幣帛于山川,毋乃不可。夫山,石以為膚,木以為民,如天不雨,石將焦,木將死,其欲雨,或甚于我,或必待吾禜乎?夫川,水以為膚,魚(簡4)以為民,如天不雨,水將涸,魚將死,其欲雨,或甚于我,或必待吾乎禜乎?”

原整理者將“子貢曰”到最后的“待名乎”,都看成是子貢回答孔子說的話,大家一般也都接受。但俞志慧氏提出不同意見,認為從‘夫山’到“待名乎”這一部分是孔子說的話(注:參閱俞志慧氏的《〈魯邦大旱〉句讀獻疑》,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27日。),廣瀨薰雄表示贊成,說古人對話中即使沒有“某人曰”,有時說話的主體也會發(fā)生變化,如俞樾在《古書疑義舉例》第二十條“兩人之辭而省曰字例”中的介紹。(注:參閱廣瀨薰雄氏的《關(guān)于〈魯邦大旱〉的幾個問題》,載《武漢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4年第4期,第509頁。)曹峰氏與他們又有不同,認為從‘若夫’到“待名乎”都是孔子說的話。(注:參閱曹峰氏的《〈魯邦大旱〉思想研究》,見《上博楚簡思想研究》,臺北:臺灣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版,第91—92頁。)

這種分割有幾個問題,一是,前面已經(jīng)有“子貢曰”而再將其話分別歸屬,失于不慎。二是,僅就本篇文獻用‘曰’的體例看,“孔子曰”之后繼而再出現(xiàn)孔子的話時用了‘曰’,省略了‘孔子’,這是古文獻記載說話主體的常法。據(jù)此體例,“子貢曰”之后再出現(xiàn)孔子的話,至少應(yīng)該用一個‘曰’字以示區(qū)別,否則就不能說是孔子的話。三是,后面緊接著‘乎’之后出現(xiàn)了“孔子曰”,這足以說明前面的話是子貢說的,而不可能是孔子說的。二、三兩點說明,《魯邦大旱》使用‘曰’字非常規(guī)范和嚴謹。四是,子貢在《魯邦大旱》中對待祭祀的立場,恰恰是否定的,那段話正是他反對祭祀的根據(jù)。子貢只是贊成孔子提出的“正刑與德”這一方面,并認為以此可以“事上天”。這同他說的“吾子若重命”一致。‘重命’有不同解釋(注:參見李學(xué)勤氏的《上博楚簡〈魯邦大旱〉解義》(載《孔子研究》2004年第3期);劉信芳的《上博藏楚簡〈魯邦大旱〉‘踵命’試解》(載《孔子研究》2005年第5期)。),但與后面說的“事上天”的‘天’聯(lián)系起來,看成是‘天命’,也許是適當(dāng)?shù)摹?/p>

子貢對祭祀持反對態(tài)度比較符合傳世文獻對他的有關(guān)記載;同樣,孔子肯定祭祀,這也同許多文獻記載的孔子對神靈的信仰和對祭祀的重視是一致的。在孔子弟子中,子貢是能言善辯的人,也是在孔子面前往往敢直言不諱表達自己見解的人。他雖不時受到孔子的批評,但他同孔子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孔子去世前曾抒發(fā)悲傷的感嘆,而應(yīng)對的就是子貢。(注:這一事跡,《禮記·檀弓上》亦有記載。)孔子去世后,“二三子三年喪畢,或留或去,惟子貢廬于墓六年”(《孔子家語·終紀解》),足見其對孔子的敬仰。子貢對祭祀是輕視的,一次他欲抽掉祭品中的牲羊而受到了孔子的批評。《論語·八佾》記載:“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子貢曾參觀過一次蠟祭(注:古代陰歷十二月合祭百神的一種祭祀。《禮記·郊特牲》記載:“天子大蠟八。伊耆氏始為蠟。蠟也者,索也,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蠟之祭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百種以報嗇也,饗農(nóng)及郵表畷,禽獸,仁之至,義之盡也。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孔子問他是否從中感受到了樂趣,他說“未知其樂”。這見之于《家語家語·觀鄉(xiāng)射》的記載:

子貢觀于蠟。孔子曰:“賜也,樂乎?”對曰:“一國之人皆若狂,賜未知其為樂也!”孔子曰:“百日之勞,一日之樂,一日之澤,非爾所知也。張而不弛,文武弗能;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這說明子貢對于祭祀沒有特別的宗教情懷。子貢對人死后是否為鬼,也抱有疑問,他問孔子人死后是否‘有知’。孔子的回答是他自己死后去證實。《孔子家語·觀思》記載:

子貢問于孔子曰:“死者有知乎?將無知乎?”子曰:“吾欲言死之有知,將恐孝子順孫妨生以送死;吾欲言死之無知,將恐不孝之子棄其親而不葬。賜欲知死者有知與無知,非今之急,后自知之。”(注:《說苑·辨物》的記載文字略異:“子貢問孔子:‘死人有知無知也?’孔子曰:‘吾欲言死者有知也,恐孝子順孫妨生以送死也;欲言無知,恐不孝子孫棄不葬也。賜欲知死人有知將無知也?死徐自知之,猶未晚也!’”)

根據(jù)這些來看,子貢不贊成祭祀山川是很自然的。他說的那段話,稱得上是他一般傾向的表現(xiàn)。簡文子貢兩處說的“或必待乎名乎”的‘或’,讀‘又’。‘禜’為《周禮·春官宗伯》記載的‘六種’向鬼神禱告的方式之一,是祭祀日月星辰和山川以禳除水旱風(fēng)雨不時災(zāi)害的祭祀。《左傳·昭公元年》記載:“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zāi)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fēng)雨之不時,于是乎禜之。”但在子貢看來,山川之物是干旱的直接受害者,它們對雨水的渴望更甚于人,它們不可能等待人對山川的祭祀才降雨。馬承源氏首先注意到子貢的那段話同晏嬰類似說法之間的關(guān)系。《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上第一·景公欲祠靈山河伯以禱雨晏子諫第十五》記載,齊國發(fā)生了持久的旱災(zāi),景公召見群臣尋求對策說:“天不雨久矣,民且有饑色。吾使人卜,云崇在高山廣水。寡人欲少賦斂以祠靈山,可乎?”群臣無言以對,晏嬰反對說:

不可。祠此無益也。夫靈山固以石為身,以草木為發(fā)。天久不雨,發(fā)將焦,身將熱,彼獨不欲雨乎?祠之何益!

景公又提出,他打算祭祀河伯這是否可行。晏子同樣反對說:

不可。河伯以水為國,以魚鱉為民。天久不雨,水泉將下,百川將竭,國將亡,民將滅矣,彼獨不欲雨乎?祠之何益!

子貢不贊成孔子祭祀山川的那段話,同晏嬰反對景公祭祀山川的話很相似,而且都是面對干旱主張不舉行祭祀活動。子貢的說法,當(dāng)是受了晏嬰的影響。只是,晏嬰反對景公祭祀山川,但他又建議景公采取“自我折磨”的方法以贏得神靈的同情:

景公曰:“今為之奈何?”晏子曰:“君誠避宮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同憂,其幸而雨乎!”于是,景公出野暴露三日,天果下雨,民盡得種時。景公曰:“善哉!晏子之言,可無用乎?其維有德。”(注:劉向《說苑·辨物》完整地記載了這段話,有兩處略異。《晏子春秋》第二句‘不可’后有“祠此無益也”;最后是“其惟右德”。)

這說明晏嬰具有“神人相感”的思想。‘自損’以求雨的做法,已見于有關(guān)商湯的傳說。商湯執(zhí)政時,發(fā)生了長達五年(或說是七年)的連續(xù)旱災(zāi)。為了解除旱災(zāi),商湯以類似于“苦肉計”的方法祈求降雨。《呂氏春秋·順民》記載:

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于是剪翦其發(fā),其手,以身為犧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說,雨乃大至。則湯達乎鬼神之化、人事之傳也。(注:有關(guān)這一傳說,《荀子·大略》只是記載了禱文:“湯旱而禱曰:‘政不節(jié)與?使民疾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宮室榮與?婦謁盛與?何以不雨至斯之極也!苞苴行與?讒夫興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呂氏春秋·順民》記載:“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于是翦其發(fā),其手,以身為犧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說,雨乃大至。則湯達乎鬼神之化、人事之傳也。”《說苑·君道》記載:“湯之時,大旱七年,雒坼川竭,煎沙爛石,于是使人持三足鼎祝山川,教之祝曰:政不節(jié)耶?使民疾耶?苞苴行耶?讒夫昌耶?宮室營耶?女謁盛耶?何不雨之極也,蓋言未已而天大雨。故天之應(yīng)人,如影之隨形,響之效聲者也。詩云:上下奠瘞,靡神不宗。言疾旱也。”)

在全世界的土著人中,為了對付干旱也有以折磨身體為特征的祭祀。涂爾干(Emile Durkheim)說:

為了這個目的,土著人強迫自己遭受痛苦,有時會筋疲力盡,好幾天都不能外出打獵。這些儀軌也可以特別用來戰(zhàn)勝干旱。因為雨水稀少會帶來普遍的匱乏,為了挽回這種惡劣的局面,他們必須訴諸極端方法。其中。最常使用的方法就是把牙齒拔掉。比如說,在凱蒂什部落,人們會拔掉一個人的門牙,并把它懸掛在樹上。在迪埃里部落,雨的觀念與血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人們就把胸部和手臂的皮膚割開,讓血流出來。(注:涂爾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東、汲喆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530頁。)

子貢不贊成祭祀山川,同孔子主張祭祀山川一正一反。帛書《要》說:“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義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這是強調(diào)福吉主要取決于‘德行’,而不取決于祭祀和卜筮。孔子從未在一般意義上反對過祭祀。《說苑·君道》記載的孔子稱贊楚昭王不祭祀黃河神有特定的意義,不能作為孔子反對祭祀的例子:

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為祟。”大夫請用三牲焉。王曰:“止,古者先王割地制土,祭不過望;江、漢、睢、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谷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不祭焉。仲尼聞之曰:“昭王可謂知天道矣,其不失國,宜哉!”

孔子之所以稱贊楚昭王,一是楚昭王強調(diào)了‘德’;二是楚昭王懂得“非類不祭”(黃河不在楚國的祭祀范圍之內(nèi))的祭祀規(guī)范。這兩者都是孔子所注重的。《左傳·僖公十年》有“臣聞之:‘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的記載”,孔子也說有‘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論語·為政》)的說法。在古代祭祀禮儀中,祭祀的對象和祭祀者是有所屬關(guān)系的,這種關(guān)系一部分取決于權(quán)力的大小和等級,一部分取決于宗法和血緣。楚昭王不祭祀黃河之神,是因為黃河不在楚國的疆土之內(nèi),正如《禮記·王制上》所說:“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非其鬼而祭”和“神不歆非類”,是說不屬于自己的祖先神和祖考不能祭之。

在古代祈雨的祭祀活動中,有一種焚燒神職人員以求降雨的方式。這種方式久遠而流長,甲骨文中就有不少這方面的記載。(注:有關(guān)這方面的情況,請參閱裘錫圭氏的《說卜辭的焚巫尫與作土龍》,見《古文字論集》,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216—224頁;宋鎮(zhèn)豪氏的《夏商社會生活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4年版,第493—495頁。)在春秋時期,這種祭祀方式仍被主張,但也受到了開明人士的反對。魯僖公二十一年,魯國大旱,僖公考慮焚燒巫尫而征求臧文仲的意見,但遭到了臧文仲的反對:

夏,大旱。公欲焚巫、尫。臧文仲曰:“非旱備也。修城郭、貶食、省用、務(wù)穡、勸分,此其務(wù)也。巫、尫何為?天欲殺之,則如勿生;若能為旱,焚之滋甚。”公從之。是歲也,饑而不害。(《左傳·僖公二十一年》)

‘巫’即女巫;‘尫’是一種仰面朝天的病人。(注:杜預(yù)注說:“瘠病之人,其面向上,俗謂天哀其雨,恐雨入其鼻,故為之旱,是以公欲焚之。”)焚燒巫尫,是要他們承擔(dān)干旱的責(zé)任。《禮記·檀公下》記載,魯穆公在魯國干旱時也打算焚燒巫尫以求雨,他征詢以知禮著名的縣子(名瑣)的意見,縣子也加以反對:

歲旱,穆公召縣子而問然,曰:“天久不雨,吾欲暴尫而奚若?”曰:“天久不雨,而暴人之疾子,虐,毋乃不可與!”“然則吾欲暴巫而奚若?”曰:“天則不雨,而望之愚婦人,于以求之,毋乃已疏乎!”“徙市則奚若?”曰:“天子崩,巷市七日;諸侯薨,巷市三日。為之徙市,不亦可乎!”(《禮記·檀弓下》)

焚燒神職人員,在古代不限于旱災(zāi),遇到其他災(zāi)禍,或以失職,或向神求媚而焚燒神職人員的也不乏其例。《左傳·昭公二十年》記載,齊侯生疥疾,梁丘據(jù)和裔款都認為是“祝史之過”,建議齊侯誅之,但受到了晏嬰的反對。(注:《左傳》記載:“公曰:‘據(jù)與款謂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誅于祝、史,子稱是語,何故?’對曰:‘若有德之君,外內(nèi)不廢,上下無怨,動無違事,其祝、史薦信,無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饗,國受其福,祝、史與焉。其所以蕃祉老壽者,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適遇淫君,外內(nèi)頗邪,上下怨疾,動作辟違,從欲厭私,高臺深池,撞鐘舞女。斬刈民力,輸掠其聚,以成其違,不恤后人。暴虐淫從,肆行非度,無所還忌,不思謗讟,不憚鬼神。神怒民痛,無悛於心。其祝、史薦信,是言罪也;其蓋失數(shù)美,是矯誣也。進退無辭,則虛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饗其國以禍之,祝、史與焉。所以夭昏孤疾者,為暴君使也,其言僭于鬼神。’”)從以上例子來看,通過焚燒神職人員祭祀除災(zāi)的方法,在東周時代受到了士大夫的反對。但他們并不是一般地反對祭祀本身。孔子是一位人道主義者,他自己的馬廄失火,他不問馬匹傷亡情況而只問人員是否受傷,他還批評“始作俑者”。據(jù)此,他肯定也會反對焚燒神職人員來求雨的這種祭祀方式。(注:有關(guān)這方面,還有其他合適的例子。劉向《新序·雜事二》記載:“梁君出獵,見白雁群,梁君下車,彀弓欲射之。道有行者,梁君謂行者止,行者不止,白雁群駭。梁君怒,欲射行者。其御公孫龍下車撫矢曰:‘君止。’梁君忿然作色而怒曰:‘龍不與其君,而顧與他人,何也?’公孫龍對曰:‘昔齊(當(dāng)作‘宋’)景公之時,天大旱三年’,卜之曰:‘必以人祠,乃雨。’景公下堂頓首曰:‘凡吾所以求雨者,為吾民也。今必使吾以人祠乃且雨,寡人將自當(dāng)之。’言未卒而天大雨方千里者,何也?為有德于天而惠于民也。今主君以白雁之故而欲射人,龍謂主君無異于虎狼。梁君援其手與上車歸,入廟門,呼萬歲,曰:‘幸哉!今日也!他人獵皆得禽獸,吾獵得善言而歸。’”《說苑·君道》記載:“楚昭王之時,有云如飛鳥,夾日而飛三日,昭王患之,使人乘驛,東而問諸太史州黎,州黎曰:‘將虐于王身,以令尹、司馬說焉則可。’令尹、司馬聞之,宿齋沐浴,將自以身禱之焉。王曰:‘止,楚國之有不谷也,由身之有匈脅也;其有令尹、司馬也,由身之有股肱也。匈脅有疾,轉(zhuǎn)之股肱,庸為去是人也?’”)

在《魯邦大旱》中,孔子說的“庶民知說之事鬼也”,被看成是他輕視或反對祭祀的根據(jù)之一。但是,孔子的這句話是相對于“正刑與德”而言,他向魯哀公強調(diào)不僅要像庶民所知道的那樣祭祀鬼神(“說之事鬼”),還需要“正刑與德”。僅就祭祀禮儀來說,孔子主張祭祀山川也不只是為了順從‘民意’,或者像荀子所說的那樣僅僅是出于‘從俗’的考慮。荀子是“無鬼神論者”,他確實是在“文化象征”(‘文之’)的意義上看待百姓的祈雨愿望和祈雨儀式的。(注:《荀子·天論》說:“雩而雨,何也?曰:無何也,猶不雩而雨也。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決大事,非以為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為文,而百姓以為神。以為文則吉,以為神則兇也。”)但這種做法對墨子來說是分裂的。一位無鬼論者認為無鬼而又要學(xué)習(xí)祭祀,墨子批評他這“是猶無客而學(xué)客禮也,是猶無魚而學(xué)魚罟也”。孔子是在相信鬼神和神靈存在的前提下主張祭祀的。孔子不是無鬼神論者,他不僅信仰作為‘一神’的‘天’和‘天命’,而且也信仰作為多神的祖先神和各種自然神靈。《禮記·中庸》記載了孔子所描述的鬼神的超驗‘德性’:

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夫。”

宰我不明白‘鬼神’的‘所謂’而向孔子請教,孔子作了更為具體的解釋。《禮記·祭義》記載:

宰我曰:“吾聞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謂。”子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魂也者,鬼之盛也。合鬼與神,教之至也。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骨肉斃于下,陰為野土,其氣發(fā)揚于上,為昭明,焄蒿,凄愴,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明命鬼神,以為黔首則。百眾以畏,萬民以服。”

對神靈的信仰和對神靈的祭祀,在孔子那里是完全統(tǒng)一的。這樣的構(gòu)造在孔子的禮學(xué)中有充分的體現(xiàn)。

孔子禮學(xué)一方面主要是處理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guān)系(‘五倫’),另一方面則主要是處理“人神關(guān)系”,這是禮的基本功能之一。孔子說:“非禮則無以節(jié)事天地之神。”(《孔子家語·問禮》)所謂‘節(jié)事’就是以祭祀的方式事奉‘神靈’。《左傳·成公十三年》記載的“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注:《左傳·成公十三年》記載:“劉子(即劉康公)曰:“吾聞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yǎng)以之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敬在養(yǎng)神,篤在守業(yè)。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zhí)膰,戎有受脤,神之大節(jié)也。”《左傳·昭公元年》:記載“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趙孟不得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從,又何以年?”)、《左傳·文公二年》記載的“祀,國之大事也”和《論語》記載的“所重民:食、喪、祭”等說法,都點明了祭祀在古代國家生活中的地位。”《管子·牧民》也把“明鬼神”看成是統(tǒng)治者順民心的基本事務(wù)之一:

順民之經(jīng),在明鬼神,祗山川,敬宗廟,恭祖舊。

在孔子看來,通過卜筮同神靈溝通是‘三代’文明的共同特征:

子言之:“昔三代明王,皆事天地之神明,無非卜、筮之用,不敢以其私褻事上帝。是故不犯日月,不違卜、筮。卜、筮不相襲也。大事有時日,小事無時日,有筮。外事用剛?cè)眨瑑?nèi)事用柔日,不違龜、筮。”(《禮記·表記》)

與‘卜筮’有別,作為禮儀的祭祀,則是事奉‘神靈’更為普遍的方式。《尚書·堯典》有“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的記載,其‘類’、‘禋’和‘望’等,都是祭祀之名。祭祀因?qū)ο蟆r間和祭品等的不同而種類繁多,程序復(fù)雜,要求嚴格。(注:《國語·楚語下》記載:“夫神以精明臨民者也,故求備物,不求豐大。是以先王之祀也,以一純、二精、三牲、四時、五色、六律、七事、八種、九祭、十日、十二辰以致之;百姓、千品、萬官、億丑,兆民經(jīng)入畡數(shù)以奉之,明德以昭之,和聲以聽之,以告遍至,則無不受休。毛以示物,血以告殺,接誠拔取以獻具,為齊敬也。”)僅是天子和諸侯的宗廟之祭即因時節(jié)不同而名稱各異:

天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天子諸侯祭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后者。(《禮記·王制》)

《禮記·禮運》記載的祭祀對象,從帝、天和地到祖先神再到山川之神,非常廣泛:

故先王患禮之不達于下也,故祭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于國,所以列地利也,祖廟所以本仁也,山川所以儐鬼神也,五祀所以本事也。(注:《周禮·春官宗伯》:“大宗伯之職: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以佐王建保邦國。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風(fēng)師、雨師,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以貍沈祭山林川澤,以副辜祭四方百物。”)

《周禮·春官宗伯》記載有六種向‘鬼神’禱告懇求(‘祈’)的名稱:“掌六祈以同鬼神示,一曰類,二曰造,三曰禬,四曰禜,五曰攻,六曰說。”《禮記·祭法》記載了祭祀的各種不同方式和方法:

燔柴于泰壇,祭天也;瘞埋于泰折,祭地也;用骍犢,埋少牢于泰昭,祭時也;相近于坎壇,祭寒暑也。王宮,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四坎壇,祭四時也。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為風(fēng)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亡其地則不祭。

在《周禮》記載的周代官職中,大宗伯專門掌管祭祀神靈的事務(wù):“大宗伯之職: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以佐王建保邦國。”周代祭祀的主祭者有嚴格的分工,與神溝通的巫祝神職人員更是緊隨君王以隨時為之‘釋疑’。

故宗祝在廟,三公在朝,三老在學(xué)。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故禮行于郊,而百神受職焉;禮行于社,而百貨可極焉;禮行于祖廟,而孝慈服焉,禮行于五祀,而正法則焉。故自郊社祖廟山川五祀,義之修而禮不藏也。(《禮記·禮運》)

按照《國語·楚語下》的記載,祭祀是不能停止的,它作為國家社會政治生活不可缺少的東西必須一直堅持奉行:

王曰:“祀不可以已乎?”對曰:“祀所以昭孝息民、撫國家、定百姓也,不可以已。夫民氣縱則底,底則滯,滯久而不振,生乃不殖。其用不從,其生不殖,不可以封。是以古者先王日祭、月享、時類、歲祀。諸侯舍日,卿、大夫舍月,士、庶人舍時。天子遍祀群神品物,諸侯祀天地、三辰及其土之山川,卿、大夫祀其禮,士、庶人不過其祖。……天子親舂禘郊之盛,王后親繰其服,自公以下至于庶人,其誰敢不齊肅恭敬致力于神!民所以攝固者也,若之何其舍之也!”

與旱災(zāi)有關(guān)的祭祀,稱之為‘雩宗’。祈雨的祭祀儀式,是由司巫特別是其中的女巫擔(dān)任的,《周禮·春官宗伯》記載說:

司巫:掌群巫之政令。若國大旱,則帥巫而舞雩。

女巫:掌歲時祓除、釁浴。旱暵則舞雩。

孔子能言‘三代’之禮特別是周禮,對于禮具有豐富的知識(注:《禮記·仲尼燕居》記載:“仲尼燕居,子張、子貢、言游侍,縱言至于禮。子曰:‘居!女三人者,吾語女禮,使女以禮周流無不遍也。’子貢越席而對曰:‘敢問何如?’子曰:‘敬而不中禮,謂之野;恭而不中禮,謂之給;勇而不中禮,謂之逆。’子曰:‘給奪慈仁。’子曰:‘師,爾過;而商也不及。子產(chǎn)猶眾人之母也,能食之我,不能教也。’子貢越席而對曰:‘敢問將何以為此中者也?’子曰:‘禮乎禮!夫禮所以制中也。’子貢退,言游進曰:‘敢問禮也者,領(lǐng)惡而全好者與?’子曰:‘然。’‘然則何如?’子曰:‘郊社之義,所以仁鬼神也;嘗禘之禮,所以仁昭穆也;饋奠之禮,所以仁死喪也;射鄉(xiāng)之禮,所以仁鄉(xiāng)黨也;食饗之禮,所以仁賓客也。’子曰:‘明乎郊社之義、嘗禘之禮,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乎!’”),他還親自主持過‘嘗祭’。《禮記·祭義》記載:

仲尼嘗,奉薦而進,其親也愨,其行趨趨以數(shù)。已祭,子贛問曰:“子之言祭,濟濟漆漆然。今子之祭,無濟濟漆漆,何也?”子曰:“濟濟者,容也、遠也;漆漆者,容也自反也。容以遠,若容以自反也,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濟濟漆漆之有乎?反饋,樂成,薦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君子致其濟濟漆漆,夫何慌惚之有乎?夫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dāng)也。”

正如孔子對食品要求很嚴那樣,孔子對祭品要求更嚴,以示對神靈的尊敬。《禮記·表記》記載說:“子曰:牲牷,禮樂齊盛,是以無害乎鬼神,無怨乎百姓。”但在災(zāi)害之時,孔子則要求降低祭品的規(guī)格,以減少開支。

我們不能清楚地知道,孔子是否參加或主持過‘舞雩’的祭祀活動。《論語·先進》和《顏淵》篇記載的“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和“樊遲從游于舞雩之下”,在王充看來,都是祈雨的活動。《論衡·明雩》說:“夫雩,古而有之。故《禮》曰:‘雩祭,祭水旱也。’故有雩禮,故孔子不譏,而仲舒申之。夫如是,雩祭,祀禮也。”在《魯邦大旱》中,孔子沒有建議魯哀公舉行‘雩祭’,而只是建議他用“玉璧幣帛”去祭祀山川。在古代宗教信仰中,一般相信山川能致雨水。如前引的《禮記·祭法》,其中就有“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為風(fēng)雨,見怪物,皆曰神”的說法。《說苑·辨物》解釋說:

山川何以視子男也?能出物焉,能潤澤物焉,能生云雨,為恩多。然品類以百數(shù),故視子男也。《書》曰:“禋于六宗,望秋于山川,遍于群神矣。”

孔子建議魯哀公不要吝惜“玉璧幣帛”祭祀山川以求致雨,說明他也相信山川與雨水的聯(lián)系。玉璧、玉圭能夠作為祭祀的祭品,被認為具有特別的能力。《國語·楚語下》記載:“玉足以庇蔭嘉谷,使無水旱之災(zāi),則寶之。”但因祭祀對象不同,其使用的方法也不同。祭山川之神是將其埋在地下或沉入水中。《詩·大雅·云漢》說:

天降喪亂,饑饉薦臻,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璧既卒,寧莫聽我,旱既大甚,蘊隆蟲蟲,不殄禋祀,自郊徂宮,上下奠瘞靡神不宗。

對孔子來說,祭祀之禮莊嚴而肅穆,人必須以內(nèi)心的虔誠和恭敬身臨其中,要如同神就在身邊那樣,這就是孔子強調(diào)的“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吾不與祭,如不祭”(《論語·八佾》)的真正意思。(注:廖名春氏說,孔子用‘如’字,“說明孔子本來就不相信神的存在”(參見廖名春的《試論楚簡〈魯邦大旱〉篇的內(nèi)容與思想》,載《孔子研究》2004年第1期),這是一個很大的錯覺。‘如’的確切涵義是要以身臨其境的虔誠心來祭祀,恰恰是反對沒有虔誠心的形式主義應(yīng)付。史華慈氏引用唐君毅氏的看法對祭祀所保持的心靈狀態(tài)的說明是恰當(dāng)?shù)模骸霸谌祟愵I(lǐng)域,對于‘禮’來說,如果參與者沒有恰當(dāng)?shù)膬?nèi)心態(tài)度,就完全沒有可能實現(xiàn)。它不僅是一種人民參與的‘行為樣式’,還必須代表一種有活力的關(guān)系。因為,‘尊敬鬼神’的命令表示,對于它們的態(tài)度不只是一種表演。中國現(xiàn)代的儒學(xué)思想家唐君毅認為,孔子相信,以鬼神為導(dǎo)向的儀式必定包含有某種與鬼神的交相溝通(感通),而不論鬼神被設(shè)想成什么樣子;而且對孔子來說,在某種未加界定的意義上,鬼神已經(jīng)存在,并參與了這場溝通。”(史華慈:《古代中國的思想世界》,程鋼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19頁)《禮記·祭統(tǒng)》說的“外則盡物,內(nèi)則盡志,此祭之心也”、“敬盡然后可以事神明”、“齊者,精明之至也,然后可以交于神明也”等,都是強調(diào)在祭祀時人需要保持虔誠和恭敬之心,而不能是虛以應(yīng)付的外在表演。廖氏還以《論語·述而》記載的“子不語怪力亂神”為依據(jù),說“孔子不喜歡談?wù)摴砩瘛薄!肮至y神”一般分開句讀。如《史記》集解引王肅注說:“怪,怪異也。力謂若奡蕩舟,烏獲舉千鈞之屬也。亂謂臣弒君,子弒父也。神謂鬼神之事。或無益於教化,或所不忍言也。”但李充則以‘怪力’和‘亂神’來句讀,說:“力不由理,斯怪力也。神不由正,斯亂神也。怪力,亂神,有與于邪,無益於教,故不言也。”這一句讀應(yīng)該更符合孔子的思想,因為僅就《論語》而論,就不能說孔子不喜歡談?wù)摗砩瘛H绻Y(jié)合《禮記》、《孔子家語》等文獻來看,更可看出孔子很喜歡論談鬼神。孔子對怪異現(xiàn)象,也有解釋,不能說不言。孔子也不是不言‘力’,如說“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論語·八佾》);“力不足者,中道而廢”(《論語·雍也》)。孔子當(dāng)然不會主張‘亂’。如果是‘亂臣’、“名不正”的亂,正是他深惡痛絕的。但如果以‘怪力’和‘亂神’斷句,就比較說得通。)正如“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的說法,不是孔子否認鬼神存在和事奉鬼神那樣,“務(wù)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的說法,也不是孔子否認鬼神和否認祭祀。《論語·雍也》記載孔子說的“敬鬼神而遠之”,同他在《禮記·表記》中說的“敬鬼神而遠之”,意思應(yīng)當(dāng)是一致的。關(guān)鍵是‘遠’字如何解釋。今人往往將‘遠’解釋為‘疏遠’和‘輕視’,這恐怕是有問題的。(注:如楊伯峻氏的《論語譯注》,據(jù)字面之意,將‘遠’解釋為‘疏遠’,也產(chǎn)生了孔子不重視‘鬼神’的錯覺。)《論語集解》引包咸的解釋,‘遠’是‘不黷’(它本又作‘不瀆’)。疏解說‘疏遠’而不‘褻瀆’。如果從“絕地天通”和“民神不雜”的角度來看待“敬鬼神而遠之”,就比較容易理解包咸所說的“遠而不瀆”。‘遠’不是輕視,而是嚴格‘神人’之間的界限,同‘神’保持應(yīng)有的距離,既不褻瀆鬼神,同時又盡‘人事’,即盡人事以事奉鬼神。

整體而論,從《魯邦大旱》來看孔子的刑德觀和祭祀觀,完全可以說,作為御災(zāi)的具體對策和作為為政之道,孔子不僅主張“為政以德”,也主張“為政以禮”,這兩者在他那里是共存的。春秋以降,“吉兇由人”、“為政在德”的意識和觀念也加強了,一些開明士大夫不再原封不動地照搬過去的祭祀方式和禮儀,如上面說的晏嬰反對焚燒巫術(shù)之士,孔子甚至還反對人俑之殉葬。孔子的政治理念,也以德作為為政之本,哀公問孔子“夫國家之存亡禍福,信有天命,非唯人也”時,孔子甚至有如下的回答“存亡禍福,皆己而已,天災(zāi)地妖,不能加也。”(《孔子家語·五儀》)但三代的祭祀禮儀傳統(tǒng)在春秋時期仍然得到了保持和連續(xù),孔子和他創(chuàng)立的儒家,就是這一傳統(tǒng)的主要傳承者。那種將‘三代’到春秋戰(zhàn)國思想上的變化,簡單地看成是從宗教到哲學(xué)、從神本論到人文主義轉(zhuǎn)變的直線式歷史推移的主張,是近代將復(fù)雜的歷史變化化約為直線式歷史進步的歷史觀的表現(xiàn)。但真實的歷史不是這種“單一因素”和一條直線式的變化,它是交叉式、迂回式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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