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漣殤！他沒有失約！聞人杰迎上去：“變老不至于，餓死倒有可能！你在岳母加吃飽喝足了，就沒有給我帶點？”他看見嬴漣殤帶著個大包袱，有食品的香味，故意問。“不是給你吃的！”嬴漣殤那包袱里果然有水果、點心，卻還有小鼎、瓷盤。

“我知道，你約我來，就是來祭始皇帝的。也許我們過去真的相識，我就把你看做朋友了。對不住你，我是真想不起來了。這里有驪山當地的蘋果，還有甑糕、金線油塔、莊里合兒餅、蜂蜜涼粽子、胡麻餅、臘汁肉，供給始皇帝吃吧。”嬴漣殤一樣樣拿出。

聞人杰在一旁干咽唾沫，嬴漣殤嘲笑：“看把你饞的！供完了始皇帝，就分給你吃。還有，太子爺也已經來了，在全天下公祭始皇帝之前，有一個后秦國的大祭，就在今日下午，有一百種水果，三百六十種點心，你最好是餓著爬進去，飽脹著爬出來！”

聽說有個大祭典，聞人杰知道嬴漣殤除了忘記自己以外，行為似乎也有些變化，怕他遭太子報復：“不行，你若是要去，我得陪你一起，要是那太子欺侮你，我替你出頭。”嬴漣殤將祭品排好：“不至于，我昨天能三兩句騙到你的‘太阿’劍，腦子還沒壞。只是我最近心亂，什么也不想理，太子要是看不慣我，就由他說好了，我沒心思。”

“那怎么行？”聞人杰才要反駁，就被嬴漣殤阻攔。他自己先跪下去，恭恭敬敬向著驪山中央磕了三個頭，又說：“你就不必隨我了，你是旁人，只要鞠躬就好了。”聞人杰本該只鞠三個躬，而他卻向那邊深深地鞠了六躬，心下暗祝：“始皇帝，您老人家在天上，保佑您的子孫！我是周朝后裔三界火宅的人，終生要與他們為敵，永難和解。但是嬴漣殤是我兄弟，希望他能早日記起我來。我們注定為敵，但是我寧愿要他這么一個敵人！”

嬴漣殤見他行禮完畢，說：“夠了，禮太重，古人受不起。其他的地方，游人太多，不免紛雜，我們圣朝稱之‘始皇陵’，外人所謂‘兵馬俑’，不過是其中一隅，其恢弘無比，不可想象。我八九歲第一次到那些‘一號坑’、‘二號坑’去看，卻覺得比想象中的小些。”

聞人杰聽他語音素淡，然而那吞吐山河的氣勢，都藏在“比想象中的小些”這句話里了。普天之下，誰敢說秦始皇陵小？恐怕只有他嬴漣殤一人。兩人分吃了些祭品，聽山嶺外腳步密集起來，嬴漣殤說聲：“只怕太子來了，我該去看看，你也跟來吧。”

后秦太子似乎早知道嬴漣殤丟失了一些記憶，不甚怕他，把他隨意安排到一個位置坐下。本來祭祀中各人都該站著，但有些官員貴族年老，站不得，于是都改成了坐。

聞人杰在人群外看去，果然是氣蓋云霧，人蒸江河，日頭也照不亮的黑壓壓人群，笑臉相迎，看不清里頭有多少勾心斗角。那一百種水果，有許多都是叫不出名字的，種種如寶塔堆積，三百六十種點心，有東方的、西洋的，山海珍奇，江湖瑰麗，將那祭臺緊緊圍繞起來，荒蕪蒼綠的驪山，只有這一處，流光溢彩，光華照人。

祭典開啟，主祭的太子嬴之辛，故意向嬴漣殤的方向瞧，神色得意非常，別人沒在意，只有聞人杰看了極不舒服。太子欲顯自己威風，滅滅輔政王氣勢，穿主祭的長衫從各位貴族官員面前走過，那些人個個畢恭畢敬行禮，他往嬴漣殤一停，等著輔政王向自己下拜。

“讓開！”聞人杰的聲音從斜刺竄出來，最害怕他的太子，聽見后身體就是一抖，又不想在眾達官貴人面前失了面子，只好勉強向他說：“聞人少俠！本來這始皇帝，就是天下人的皇帝，你既然想來一拜，我們自然也高興！后面的人，快上來給少俠看座！”

“不必了！我今天來這里，就是要讓你看清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們后秦國，抓個人來就能當太子，但是誰又能當得了輔政王？你要是識相，快退下去，讓嬴漣殤主祭，否則，我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教訓你！”聞人杰點了點自己手中的劍。

他的劍已經不再是“太阿”，并不鋒利，但在太子看來，卻如同打王鞭一般厲害。“我今天就是要為我兄弟嬴漣殤出頭，你待如何？”聞人杰請嬴漣殤起來，他覺得這輔政王孤單時像一頭小牛，但是一頭美若天仙的小牛。“來，上來，今天該你主祭！”

太子不敢阻攔，又不能后退，被聞人杰一肘撞開，將嬴漣殤引了上去。“說老實話，我見了那么多大場面，就知道你是鎮的住的人，讓你祭祀，不虧。”聞人杰原本是夸獎他，沒料想嬴漣殤當即回敬：“敢情你過去說的，全不是老實話啊？”

聞人杰大笑：“好！你忘記了我，但性格還是沒變，口角還是那么厲害，你祭奠始皇帝吧，我下去了。”他正要跳下臺去，就見一只小蜂鳥飛到身旁，幸得那鳥只有蜜蜂般大，沒被臺下人注意，他才順利收到了訊息，還未打開，就見上面三個楷書小字：溫暖卿。

是溫姑娘的來信！他急忙展開看，讀到一半，就驚出一身冷汗：聞人少俠，這是太子與皇上早定好的計謀。若太子主祭，就能大殺王爺的威風，若是你為他出頭，他們就會說王爺有篡逆之心。我想阻止你，但已經來不及，皇上私下傳令抓捕王爺，你快帶他走！（分章）

“嬴漣殤，快走！”聞人杰不管他正托著一盤食物，要獻上，拖住他的衣服，就帶著他躍下臺去。那盤貴妃餅落了一地，乳白如圓月的餅滿臺灑去，一路上碰倒的祭品不計其數，香氣四溢。有些人帶來的小孩見狀，紛紛上來搶吃，呼喊之聲，混亂成片。

“你跟著我，不要離開！”聞人杰抓緊嬴漣殤，看似往遠處去，忽然撒下一丸碎石彈，那彈藥落地之后，石礫沙塵，鋪天蓋地，一會兒就把追索者的視線擋住。聞人杰卻轉個方向，直接帶著嬴漣殤奔入驪山古鎮內：“他們不會想到，我就讓你藏在他們眼皮底下！”

他們找到一處更夫的草棚，暫時落腳。“我不會走，永遠也不會走！”嬴漣殤這樣一說，聞人杰就放心了。他們看見城墻上那追查的后秦護衛、軍兵一路跑了過去，相視而笑。“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你要是困了，就休息，我睡不下。”聞人杰心亂的很。

“那讓我來說出你心里的想法！”嬴漣殤不記得聞人杰，可是他的坦率卻一點沒變，“你是覺得一直和我在一起，忘記了郡主，是不是？我不能記得你，但是我早看出你對溫郡主的情意。和我在一起，就擔待這一點。別想隱藏什么，我看的出你心里的想法！”

“是，是。”聞人杰真覺得這個嬴漣殤難纏。他指著天空：“現在天亮，看不見星星，不然我可以教你認一認，那些星星都是我的老朋友。”嬴漣殤挑起眉來：“那叫看星星？那叫喂蚊子！我嬴漣殤就是不浪漫，一輩子也只認得獵戶座，因為那并排的三顆星很亮。”

“那你認不認的出我？我這衣服，這披風，怎么樣，認的出嗎？”聞人杰站起身，將披風一抖。“我認不出你。但是如果有一個人走到我身邊來，那一定就是你，不認識也沒關系，因為不會有別人，這么愿意接近我了。我不懂浪漫，只知道認定一個人。”嬴漣殤答道。

聞人杰無奈又感動：“拿你沒辦法。也許你說的對，浪漫就是說假話，我這么一個人，不愿意騙人，好了，我安定多了，要休息一會。”嬴漣殤仍舊抬眼看天：“如果我喜歡聽，我不在乎別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是你不一樣，就算讓我傷心到底，就算你要絕情，就算我們什么時候會一刀兩斷，我也要聽你說真話。也許，那個時候遲早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