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懷念國
- 青鳥(小學生愛讀本)
- (比)莫里斯·梅特林克
- 5154字
- 2019-11-14 14:51:19
孩子們一下子就認出了門口那條看門狗和果園里那頭可愛的棕色奶牛,以及柳條籠子里的畫眉。這里的氣氛溫馨極了,一切都沐浴在淡淡的陽光之中。
通過仙女貝麗呂娜的介紹,蒂蒂爾和米蒂爾知道懷念國并不太遙遠,但是他們必須穿過一片森林才能到達懷念國。那森林終年籠罩在濃霧之中,森林里的大樹古老而茂密,高得一眼望不到頂。
仙女曾告訴過他們:“只有一條路,要一直向前走。”如果不是仙女事先把這些情況向他們說清楚的話,他們倆肯定就會在這森林里迷路了。
這里的地面上開滿了鮮花,像鋪上了一層花地毯。花朵只有一種,全是雪白色的紫羅蘭。但由于見不到陽光,花兒雖然很漂亮,卻沒有什么香味。
漸漸地,周圍開始變得神秘而寂靜,孤單籠罩了蒂蒂爾和米蒂爾。他們倆顫抖著,心里既高興又害怕,而這種感覺是他們從來都沒有經歷過的。
“不如帶一束花給奶奶!”米蒂爾建議。
“嗯,好主意!奶奶肯定會高興的!”蒂蒂爾對妹妹贊許地說。
于是孩子們邊走邊采摘美麗的鮮花。他們并不知道,紫羅蘭是思念花,他們每采一枝離他們的爺爺奶奶就近一步。這樣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一棵掛著標牌的高大的橡樹下。蒂蒂爾放下手中的鳥籠,沿著暴露在地面上的樹根爬上去一看,原來那標牌上寫著“懷念國”三個字。
蒂蒂爾簡直欣喜若狂,他大聲叫道:“到了,我們到了呀!”
確實,這里是懷念國,但他們四下張望著,卻什么也沒看見。
米蒂爾終于忍不住嗚嗚地哭出了聲:
“我什么也看不見,還又冷又累的,我再也不想往前走了!”
蒂蒂爾打定主意要找到青鳥,見妹妹這副模樣,不禁有些生氣:
“夠了!你又不是水姑娘,哭起來就沒完!羞不羞啊……咦,米蒂爾,你瞧那邊,快瞧啊!霧已經散了!”
眼前的霧果然慢慢消散了,如同一塊塊薄紗被一只無形的巨手層層揭去。原來的一切都漸漸消失了,遮天蔽日的大樹也漸漸隱去了身影。他們眼前出現的是一間爬滿常青藤的美麗的農家小屋。
孩子們一下子就認出了門口那條看門狗和果園里那頭可愛的棕色奶牛,以及柳條籠子里的畫眉。這里的氣氛溫馨極了,一切都沐浴在淡淡的陽光之中。
這就是懷念國?兄妹倆驚詫得呆立在那里。住在這里多愜意啊!這兒的天空是這么好!他倆拿定了主意:既然找到路了,以后要經常來這里走走。當霧完全散盡時,他們看見爺爺奶奶就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打著瞌睡。他們那高興勁兒就甭提了,倆人全都拍著手興奮地叫了起來:
“找到了,找到了!那不是爺爺奶奶嗎!太好了,太好了!”
由于眼前的一切太過神奇,他們未免有些害怕,便藏在樹后不敢動了。他們就站在那里遠遠地望著爺爺奶奶。這時,兩位老人漸漸從睡夢中醒來了。
他們聽到奶奶微微發顫的話語聲:
“我感覺到那兩個活在世上的孫兒、孫女今天來看我們了。”
爺爺對她的話表示贊同:
“我也感覺到了,他們一定懷念著我們,現在我有些心神不寧。”
“看我高興的淚水在眼前閃耀,我想,他們一定就在這附近……”奶奶的話還沒說完,蒂蒂爾和米蒂爾已經撲進了她的懷抱。大家甭提有多么驚喜了,他們高興得盡情親吻著、擁抱著,這種幸福感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他們高興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歡喜之后,大家開始搶著說話了。
“瞧,蒂蒂爾,”奶奶說,“你已經長得這么高、這么壯了!”
“米蒂爾也是啊!你看,她的頭發多好看,眼睛多漂亮!”爺爺也贊嘆道。
兄妹倆歡蹦亂跳地拍著手,輪流往爺爺奶奶的懷抱里撲。
過了很久,他們激動的情緒才稍稍平靜了一些。蒂蒂爾舒服地坐在奶奶的膝頭,米蒂爾倚靠在爺爺的懷里,開始嘮起家里的事。
奶奶問:“你們的爸爸媽媽,他們都好嗎?”
“挺好的,奶奶。我們出來的時候他們正睡得香呢。”蒂蒂爾回答道。
奶奶禁不住又親了親她的寶貝孫兒和孫女。
“瞧這兩個孩子,多干凈漂亮!多惹人喜愛!”奶奶夸獎著,“你們已經好幾個月沒來看我們了,怎么不常來了呢?是不是忘了我們了?我們在這里太凄涼了,一個人也看不到。”
“因為我們沒辦法來這里,今天還是仙女幫忙的呢。”蒂蒂爾說道。
“我們天天待在這里,就是盼望著那個世界的人來看望我們,”奶奶接著說道,“上次你們來還是在萬圣節那天呢。”
“萬圣節?可是那天我們誰也沒有出去呀,因為我們倆都感冒了!”
“那就是你們那天想我們啦!每當你們想起我們時,我們就會醒來看見你們。”
蒂蒂爾想起仙女也是這么告訴他的,可那時他還不相信這是事實。此刻他開始明白了,他感到爺爺奶奶并沒有完全離開,他的頭就靠在他日夜思念的奶奶的胸前!他天真地問爺爺奶奶:
“那么你們真的沒有死嗎?”
老兩口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因為從離開人世過著這種美好舒適的生活以來,他們早已忘了“死”這個詞。于是爺爺問“死”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死’就是不再活著。”蒂蒂爾解釋道。
“聽,多荒謬,活著的人這么談論去世的人!”爺爺和奶奶聳了聳肩膀說道。
接著,爺爺奶奶談起了過去的事情,他們十分高興又能和孫子、孫女聊天了。
對于老年人來說,將來已經結束,所以他們喜歡談起過去,他們只能在談論現在和過去中得到樂趣。但蒂蒂爾卻沒有耐性聽這些,他跳離爺爺的膝蓋,然后東摸摸,西碰碰,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他高興地發現,這里的東西還都是他十分熟悉的那些。
“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他叫著,“都還放在老地方!”很久沒到爺爺奶奶的住處來了,他覺得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比以前更美、更親切了。他又感慨地說道:
“這些東西看上去都比以前還要好。瞧!那口鐘,那個最長指針的尖就是被我弄斷的。還有這鐘門上的小眼兒,還是我拿爺爺的搖鉆給鉆的呢。”
“是的!”爺爺說道,“那時好多東西都被你弄壞了。你再看那邊那棵你最喜歡爬的李樹,以前只要我一不留神,你就會爬上去!”
“那只青鳥會不會在這里呢?”聊天之中,蒂蒂爾并沒忘記此行的目的,他這么想著,一抬頭正好看到了一個鳥籠。
“哦!那不是畫眉嗎!它還唱歌嗎?”米蒂爾叫道。
她的話音剛落,畫眉就醒了,接著便放開嗓子唱了起來。
“你看見了,只要有人想念它,它就會永遠活著。”奶奶說道。
蒂蒂爾驚訝地喊了起來:
“青色的鳥!青色的!青得就像玻璃球,哈!太好了,我要找的就是這只青鳥!把它送給我好嗎?”
爺爺和奶奶慨然應允,蒂蒂爾簡直大喜過望,他趕快拿起他帶來的,剛才放在樹下的鳥籠子,把那只鳥兒輕輕地放進了籠子里。而那只鳥兒就在新籠子里不停地跳來跳去。
“青鳥到手了,仙女見了不知有多高興呢!光神也一定會很高興。”蒂蒂爾美滋滋地想道。
“孩子們跟我來,我們一起去看看奶牛和蜜蜂。”爺爺奶奶招呼他倆道。
爺爺奶奶蹣跚地走向院子的另一邊。蒂蒂爾和米蒂爾忽然想起了死去的弟妹們,于是趕忙問他們是否也在這里。剎那間,七個弟弟妹妹已經旋風一般地跑到了院子里,他們原來都在屋里睡覺。蒂蒂爾和米蒂爾也快步迎了上去。九個兄弟姐妹擁作一團兒,興高采烈地互相擁抱著、跳著、轉著,興奮地叫個不停。
“都在,他們都在呢!只要一念叨,他們就都來了!”奶奶慈愛地說道,“這些小淘氣鬼啊!”
“嗨!皮埃羅,我們又能跟以前一樣較量一番了!”蒂蒂爾上去就揪住了一個小弟弟的頭發,“還有你,瓊,你的陀螺怎么樣啦?……喂,美德蘭,皮蘭特,寶琳!啊,還有里凱特!……”
“里凱特還不會走路!”米蒂爾笑著說道,“你看,他還在地上爬呢!”
蒂蒂爾忽然發現一只小狗,在他們的周圍汪汪地狂叫。
“小狗基基,是你嗎?一點兒也沒變,它的尾巴還是我用寶琳的剪刀修剪的呢。”
“你說的沒錯,這里的一切都不會變化的。”爺爺語重心長地說道。
突然,屋里的時鐘響了八下,喜慶的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爺爺奶奶突然呆住了,像中了什么咒語。
“怎么搞的?”爺爺問奶奶,“這口鐘從來也不報時的啊!”
“那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有想到時間,剛才誰想到時間了?”奶奶說道。
“我想來著,現在已經八點了!我和米蒂爾必須得走了!”蒂蒂爾說道,“因為我們答應光神九點以前一定回去。”
蒂蒂爾說完就走向鳥籠子。大家正說得高興,都不愿意他們這樣快就離開,這么快就告別太匆促了!奶奶想了一個好辦法。她知道蒂蒂爾嘴饞,于是對他說他很有運氣,家里正好還有一些美味的白菜湯和李子餡餅。
“好吧,反正青鳥已經找到,就耽誤一會兒。再說白菜湯可不是輕易能喝得到的。”蒂蒂爾說道。
孩子們蜂擁在一起跑進跑出地安放好桌子,鋪上白色臺布,擺放好盤子。奶奶端來了盛著熱氣騰騰的白菜湯的湯盆。點亮燈之后,大家便都坐下來一起進晚餐了。餐桌上只見大家推讓著,說笑著,接下來除了勺子和盤子的輕微相碰聲之外,便什么聲音也沒有了。
“真好吃!味道美極了!再來一些!”蒂蒂爾貪婪地大口吃著,還邊吃邊嚷著,“再來一些!我還要一盤!”
“哦,當心啊!別大聲嚷嚷!瞧你們這副吃相,和從前一模一樣!”爺爺說道,“當心別把盤子弄碎了!”
蒂蒂爾壓根兒不理爺爺的話,他站在凳子上,抓住湯盆使勁往自己身邊拉。一下沒注意,湯盆被他拽得一歪,滾燙的菜湯灑了一桌子,然后滴到了孩子們的腿上,把他們燙得哇哇直叫。奶奶手忙腳亂;爺爺很是上火,抬手就給了蒂蒂爾一個耳光。
蒂蒂爾被打得先是一愣,然后卻捂著臉顯出驚喜的神情叫著說:
“打得好!爺爺,您的這一下子和從前活著的時候一樣有力!我真該吻您一下!”
大家全讓他逗笑了。
“要是你愿意挨打,我可有的是勁兒!”爺爺繃起臉說道。
其實爺爺只是表面嚴厲,內心卻是很感動的,他轉過頭去悄悄抹去了淚水。
“上帝!都九點半了!”蒂蒂爾霍地跳了起來,急忙對米蒂爾說道,“我們得趕緊走了!”
奶奶懇求他們再待一會兒,哪怕是幾分鐘。但蒂蒂爾堅決地說道:
“不行,奶奶,真的不能再待了。我向光神保證過的!”
他迅速提起那個珍貴的鳥籠,開始跟大家告別:
“再見了,爺爺,奶奶!再見了,弟弟妹妹們!皮埃羅,寶琳,美德蘭,里凱特,皮蘭特,小狗基基,再見吧!我們實在不能拖延了。別哭,我們保證以后會常來看你們!”
爺爺心里非常難受,他開始一個勁兒地抱怨起來:
“瞧!這些活著的人,總是這樣大驚小怪的,多無聊!”
蒂蒂爾竭力安慰著他,一再向他保證會經常回來探望大家。
奶奶說道:
“天天都要來啊!要知道,這是我們唯一的快樂了。你們要能經常想到來看我們,對我們就是最大的孝敬了。”
弟弟妹妹們一起和他們道別:
“再見,哥哥姐姐,再見!早點兒來看我們!下次給我們多帶些大麥棒棒糖來啊!”
大家對蒂蒂爾和米蒂爾親吻著、擁抱著,一起揮動著手帕高喊著告別的話。漸漸地,他們的聲音遠了,再也聽不見了,身影也慢慢地消失了。濃霧又包圍了蒂蒂爾和米蒂爾,遮天蔽日的古樹,又將他們籠罩在黑暗中。
“拉著我,哥哥!我好害怕!”米蒂爾又嗚嗚地哭開了。
蒂蒂爾也害怕得渾身顫抖,但很負責任地安慰著妹妹:
“別哭,米蒂爾!別忘了,我們已帶回了青鳥!”
正說著,一線光亮劃破了林中的黑暗。蒂蒂爾手里緊緊地握著鳥籠子,連忙走到光亮處。他借著這一線光亮一看——壞了,懷念國那只美麗的青鳥竟然變成了黑的!不管他怎么細看,那仍然是一只黑色的畫眉。這只黑畫眉他是最熟悉的了,以前它天天在屋門口的柳條籠子里給他唱歌。這是怎么回事?多令人痛心!現實對他們也太殘忍了!
蒂蒂爾想起剛開始旅行的時候,他滿腔熱誠,情緒高漲,連想都沒想過會遇到什么艱難險阻,只感到全身都是信心和勇氣,以為十拿九穩能找到青鳥,為仙女的小女兒帶來幸福。可現在,希望全都破滅了。難道仙女在和他開玩笑?難道她讓他所做的是一件不可能實現的事情?能找到青鳥嗎?他好像連一點兒勇氣都沒有了。
更倒霉的是,他再也找不到來時走過的那條路了。剛才來時看到的地上那些白色的紫羅蘭這會兒一朵也不見了。蒂蒂爾終于忍不住也哭了起來。
好在兩個孩子很快就脫離了困境,因為仙女曾答應他們讓光神來照顧他們。這是對他們的第一次考驗。現在已經結束。因此,就像他們剛到爺爺奶奶房前那樣,迷霧又是突然散去了。但這次在他們面前出現的,不是剛才那種舒適溫馨又寧靜的景色了,而是一座閃射著耀眼光芒的廟宇。
光神穿著一件鉆石般閃閃發光的衣服,美麗而又端莊地站在廟宇門口。蒂蒂爾將他的第一個挫折向她講述了一番。光神知道這兩個孩子追求的是什么,洞悉一切的她笑瞇瞇地聽著。光能包容一切,把愛送給每個生靈。但是至今不曾有一個生靈能毫無保留地接受光,熱愛光,所以至今也沒人能領悟真理的奧秘。現在,借助仙女送給蒂蒂爾的鉆石,光神開始嘗試著啟迪他們的心靈。
“別難過,”光神對兄妹倆說道,“難道見到了爺爺奶奶,你們還不高興嗎?難道有這樣的幸福,你們還不滿足嗎?你們讓那只畫眉重獲新生,難道也不能因此而感到快樂嗎?你們聽啊,那只畫眉在唱歌呢!”
畫眉在籠子里跳來跳去,盡情地唱著,金黃色的小眼睛里閃耀出歡快的光芒。
“記住,親愛的孩子,在尋找青鳥的同時,你們也要學會愛護路上找到的每一只灰鳥或黑鳥!”
光神嚴肅地點著頭。美麗的光神很清楚青鳥在哪里。可是如果她告訴兩個孩子去哪兒找青鳥,那他們就會永遠也找不到它了。
看見了光神,蒂蒂爾和米蒂爾快樂得忘掉了恐懼和疲憊,他們在光神的精心照料下,躺在美麗的白云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