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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鄭伯克段于鄢

《左傳》[1]隱公元年

初,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于武公,公弗許。

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巖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原文

初,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2]。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于武公,公弗許。

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巖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過百雉[3],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4]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5]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6]、北鄙貳于己。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7]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8],將自及。”

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于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公曰:“不義不昵,厚將崩。”

大叔完[9]聚[10],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于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注釋

[1] 《左傳》:又稱《春秋左氏傳》《左氏春秋》,相傳為魯國太史左丘明所作,后來又經過許多人的增補。[2] 寤生:逆生。寤:通“牾”,逆,倒著。[3] 雉:量詞。長三丈,高一丈為一雉。[4] 參:同“三”。[5] 厭:滿足。[6] 鄙:偏遠的城鎮。[7] 事:侍候、侍奉。[8] 無庸:意思是說不用除掉大叔。[9] 完:修筑城池。[10] 聚:積聚、糧草。

譯文

當初,鄭武公從申國娶回妻子,名叫武姜。生下莊公和共叔段兩個兒子。莊公出生時是難產,驚嚇了姜氏,所以給他取名叫“寤生”,因此姜氏就厭惡他。姜氏偏愛共叔段,想立他做太子。多次向鄭武公請求,武公不答應。

等到莊公做了鄭國國君,姜氏又替共叔段向莊公請求把制地封給他。莊公說:“制,是一個險要的地方,東虢國的國君虢叔就死在那里。其他地方我都隨便您挑選。”于是姜氏又請求以京邑做封地,莊公答應了,就讓共叔段住在那里,人們稱他為“京城太叔”。

鄭國的大夫祭仲說:“分封的都城如果超過了三百方丈,便是國家的禍害。先王的制度是:大城邑不得超過國都的三分之一;中等城邑不超過五分之一;小城邑不超過九分之一。今天京城的城墻不合法度,不是先王的制度,恐怕對您不利。”莊公說:“姜氏想這樣,我又怎么能躲避這種禍害呢?”祭仲回答說:“姜氏哪里有滿足的時候?不如早點做安排,不要讓他的勢力滋長蔓延。蔓延開來,就難對付了。蔓延的野草尚且不能夠除盡,何況是您那受寵愛的弟弟呢!”莊公說:“不義的事情做多了,必然會自取滅亡。你姑且等著瞧吧!”

不久,太叔命令原屬鄭國的西邊和北邊的邊邑從屬于莊公,從屬于自己。公子呂說:“我們的國家受不了這種從屬兩個主人的情況,您打算怎么處理這件事?如果把鄭國交給太叔,就請您允許我侍奉他;如果不給太叔,就請您除掉他,不要讓鄭國的老百姓產生二心。”莊公說:“不用除掉他,他將會自及于禍,自作自受的。”

太叔又把原來兩屬的邊邑收歸自己所有,而且擴展到了廩延。子封說:“可以行動了!如果他的領地擴大了,將會得到更多人的歸附。”莊公說:“他既對國君不義,又對兄長不親,地方占得再大也必然失敗。”

太叔積極地修筑城墻,集中民力、糧草,修整并制造盔甲、武器,編組步兵和戰車,準備偷襲鄭國。姜夫人也準備作為內應,替他打開城門。莊公獲悉太叔偷襲鄭國的日期,便說:“可以動手了!”命令子封率領兩百輛戰車去討伐京城。京城的人反叛了太叔段。太叔逃到了鄢。莊公又追到鄢去討伐他。五月二十三日那天,太叔便逃到共國去了。

《春秋》上記載說:“鄭伯克段于鄢。”因為太叔段的所作所為不像做弟弟的樣子,所以不稱“弟”。兄弟倆像是兩國國君一樣爭斗,所以說是“克”。而稱莊公為鄭伯,是譏諷他沒盡到兄長的教育責任,姑息他弟弟的惡行,也表明莊公本來就有殺弟弟的意圖。不說逃亡,是難以言說啊。

于是,鄭莊公把姜氏安置在城潁,并發誓說:“不到黃泉,不再見面。”可是,不久他又后悔了。潁考叔是潁谷管理疆界的官,聽到了這件事,便去給莊公進獻禮品。莊公賜給他飯食,他吃飯時故意把肉留下。莊公問他緣故,他回答說:“我家中有母親,小人孝敬的食物她都吃過了,就是沒嘗過君王賜給的美味,請您允許我把肉帶回去孝敬母親。”莊公說:“你有母親可以孝敬食物,唯獨我沒有!”潁考叔說:“請問您這話怎么說?”莊公向他說明了緣故,并且告訴他自己很后悔。潁考叔回答說:“您又何必為這事而煩惱呢?如果挖地見到了泉水,再打一條隧道在里面與您母親相見。又有誰說這樣做不對呢?”莊公照他的話做了。莊公走進地道時賦詩說:“大隧道里面,母子相見,是多么快樂啊!”姜氏走出地道時賦詩說:“大隧道外面,母子相見,是多么舒暢啊!”于是母子又像以前一樣融洽了。

君子說:潁考叔,是真正的孝子。愛自己的母親,還影響到莊公。《詩經》上說:“孝子的孝道沒有窮盡,永遠能感化同類的人。”大概說的就是像潁考叔這樣的人吧。

評析

常言道:一母生二子,必有厚薄。春秋時代的鄭國王后武姜,對莊公和共叔段二子有愛惡之偏見,導致兄弟之間的權力之爭,感情破裂。莊公對共叔段姑息放縱,然后乘時而動用兵機,追殺而想置之于死地。為了權勢,為了利益,為了一己私心,他們置親情于不顧而展開了殘酷的戰爭。文章通過這件事,把姜氏的偏私任性、共叔段的野心勃勃、鄭莊公的陰險狡詐,都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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