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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朕,從未想過當明君

正陽宮前,秦唯已是率領著守衛皇宮的三千名御林軍堵在了宮門前。

正陽宮在偌大的皇宮之中,顯得很不是起眼,正陽宮名為正陽,實則背陽,常年都沒有陽光照射,顯得這里有些陰冷潮濕。

秦唯雙目凝重的看著那道塵封的宮門,不知為何,那塵封的宮門之下有著足以讓他懼怕的事物。

“廣玉。”秦唯輕聲叫喚一聲,站在秦唯身側的金甲將軍邁出了步伐。

隨著,又有幾名御林軍的士卒跟隨著朱廣玉一道前往去開正陽宮的宮門。

朱廣玉手按腰間佩劍,走進門前,額頭微微一皺。

從正陽宮之內散發出陣陣刺鼻的腐臭味。

朱廣玉招了招手,兩名士卒上前,推開了大門。

“唔――”大門被推開,宮內的腐臭味徹底散發了出來,臭傳千里。所有御林軍們無不掩鼻皺眉。

秦唯皺眉厭惡的瞅著大門內處的黑暗,隱隱間能夠模糊的看到一點身影。

“掌燈。”

與此同時,站在秦唯身后的兩位士卒,快速擁入進了正陽宮,兩人一踏入宮內,分散開來。

可是,久久也不見宮內有燭光亮起,而這兩位士卒自踏入了宮中之后,便沒了聲響。

“唰――”秦唯微微抬手,御林軍們整齊劃一般的舉起了手中長槍,對著正陽宮內。

而這時,宮中總算有了點響動,那隱隱可見的人影,搖曳著站起身,好似隨時便能夠倒下。

同時,在那人站起身后,沒有了寬長的袍服遮擋,一個躺在他懷中的人影漸漸顯露。

朱廣玉鎮守皇宮,對宮中的事要比秦唯清楚得多,見到那顯露的人影,額頭皺得更甚。

先帝退位,賜正陽宮享樂。昌帝元年元月元日,侍奉先帝宦官前往正陽宮送膳,見先帝舉止瘋癲,披頭散發,懷中抱有一死尸泣淚,見膳不食,喂與死尸。

豹獸宦官馬也,亂政,死于金鑾大殿之內。二名宦官夜送豹獸出宮埋葬,遭蒙面黑衣劫去,馬也尸身至今不知去向。

這兩則消息,少數人全知,底下人只知其一,宮中常議論先帝瘋癲之事。

“列陣――”朱廣玉舉劍高呼。

“沙沙――”一陣沙沙聲響起,御林軍們快速列陣在朱廣玉的身后。

“殺――”御林軍們齊聲高呼,體內血氣調動起來,似要沖散彌漫在正陽宮內腐臭喪氣。

“唰――”而在這一刻,宮內的黑暗中,瞬間亮起了上百把明晃晃的寬刀。

顯然,這就是馬也的勢力――暗衛。

“陛下――”從黑暗中閃現出一蒙面黑衣的大漢,單膝跪在吳明身前,雙手抱拳跪道。

“衛主曾吩咐,誓死護陛下周全,懇請陛下稍等片刻,待吾等擊殺惡賊。”

“呵――”吳明輕笑,緩緩睜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跪在前方的衛長,搖了搖頭。

“不用。”

猶豫良久,吳明又是低聲說道:“見一眼太陽。”

“遵命。”衛長領命站起,緩緩拔出了背后長刀,面對著外面上千的御林軍,凝視著朱廣玉。

“替陛下開道。”衛長持刀沖了出去。

隨后,黑暗中一道道明刀晃動,也是沖出了大門。這才將暗光中這些人的身影顯露出來。

他們身著黑衣,全身單薄,不似精壯,細看之,這些嬌柔的暗衛們極少擁有喉結。

顯然,這是馬也生前借著自己的權威,私底下培養了一群小太監。

“殺――”朱廣玉常年征戰沙場,近年來才被秦唯調動回來,面對這些不敢見天日的宵小之徒,絲毫不畏懼。

“殺――”隨著朱廣玉向前沖去,那些御林軍們也向前沖去,與黑衣暗衛交起了手。

從吳明到有陽光照射處,約有一百來步的樣子。說來這一百來步很短,其實也很長,畢竟每落一步,皆是有人倒下。

吳明懷中抱著馬也,蹣跚著向前走著,耳中不聞身旁的廝殺聲,亦是不懼那些刀光劍影。

當他走出了正陽宮,吳明和馬也的樣貌才漸漸顯露。

秦唯盯著吳明的身影微微皺眉。

吳明較之往常,要單薄一些。要邋遢一些。可是以往的衣著得體卻失了精神,如今,這么一個邋遢單薄的老頭身上潛藏著精神。

而馬也,還穿著他的那身奴才衣裳,身體已是腐爛不堪,臉上衣服上也是爬滿了蛆蟲。

吳明似乎注意到了如今馬也的形象有點不好,佝僂著的身子彎了下來,輕輕地將馬也放在地上,生怕傷害到分毫。

隨后,伸出了他那枯瘦且修長的雙手,一點一點的解開自己身上的衣袍。

當吳明將衣袍上的所有扣子都解開,身子輕微擺動,衣袍滑落在地。

他彎下腰撿起衣袍覆蓋在馬也的身上,然后抱起馬也,又緩緩向前走著。

這一百步他走了很長時間,每走十幾步,便要歇息一會。當他快要走完這一百步時,那些暗衛們也差不多被剿殺干凈了。

秦唯伸手阻止了這些御林軍們的行動,他看著吳明將馬也置于陽光照射處,自己也體力耗盡跪倒了下來。

秦唯邁步走進吳明,蹲下身子。

“木白,你來了?”

“嗯。”秦唯輕微點了點頭。

“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好皇帝?”

秦唯猶豫了會。

“算不上好,亦算不上壞。”

“呵呵。”吳明輕笑了笑。

“木白,這幾日未曾服用你進獻給朕的神仙藥,倒是想通了一些事。”

“何事?”

“朕,”吳明微微閉目,想起了當年自己登基的那個盛大場面,眼角濕潤,兩行淚水滑落。

“朕,從來也沒有想過當一位明君。”

“朕,從來沒有想過登基。”

“為何?”秦唯疑惑,他也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了,早年間的野心更是少了些許。

“猶記得,大哥請命駐守疆場時,父皇惱怒至極,可是又無可奈何。”

“最終,沒過一兩年,父皇病逝了,朕從母后那里得知,父皇下了二十多道密詔,便是為了請大哥回來繼承皇位。可是每寄出一道,便被駁回一道。最終無奈才是讓朕這位才學平庸之人繼承了皇位。”

說道此時,吳明抬起頭注視著秦唯,他那渾濁的目光中泛著絲絲精光。

“木白,你知道朕現在最恨的人是誰嗎?”

“我?”秦唯遲疑了片刻才道。

吳明緩緩搖了搖頭。

“朕不恨你,也不恨滿朝的貪官庸官。”

“朕恨鎮北王,朕恨大哥,朕恨吳毅。”越說到后面,幾乎是在嘶吼出來。

“呼,呼――”吳明喘息了片刻,舒緩了心中的怒氣。

“木白,其實朕一直很佩服大哥,他的才略,他的統御皆是那般的完美。若是……”

“若是當年是大哥繼承了皇位,恐怕三千里南燕地,就不會像如今這般流民遍布了吧?”

“而這南燕朝堂中,怕是也沒有木白你的身影了。”

秦唯沒有回復吳明,他現在是一位旁聽者,旁聽一位曾經的帝王自述。如今的回復,顯得很是無力。

“呵呵,哈哈哈。”吳明仰頭癲笑了起來,笑到留出了淚水才停下。

“木白,這些日子里,朕不知有多少次想回到曾經的秦王府邸。不知有多少次在見一眼,德兒,壁兒,恪兒,理兒,蒙兒還有……”吳明望了眼自己懷中被衣袍所遮擋住的馬也。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吳理,吳蒙分別是吳明的二兒子和四兒子,只不過一個早夭,一個死于刺客之手。

秦唯閉目,聽著吳明在述說著自己的孩兒,他也想起了近年來自己一直冷落的那幾個孩子。為何他年老了還想奪天下,多有一分是為了那幾個孩子的念頭在內。

“說來,我唯獨對也兒是真的關心少了,雖然也兒身體殘缺,可是他為了照顧我,真的很努力了。”

“可是,最后我微微有一絲清醒的時候,想到的還是恪兒他們。”吳明臉上苦笑。

“這一世,我真的挺對不住也兒的。木白~”吳明抬起頭看著秦唯,輕聲喚道。

“嗯?”秦唯疑惑的看著吳明。

“可否讓我們多曬一點太陽?黃昏過后,可否讓我二人共同埋葬?”吳明希冀的看著秦唯。

秦唯猶豫了會,看了看天空中已是有點西斜的太陽,點了點頭。

隨后站起身,領著御林軍們出去。

他終究與吳明相處了多年,也掌控了吳明多年,現在吳明手中已無勢力,只不過是一老人而已,既然有所愿,他還是愿意滿足的。

望著大批御林軍的離去,吳明低下頭看著被衣袍包裹住的馬也,笑了笑:“也兒,你一直想保護為父,可為父從未真正關心過你,不過也無關系。”

“地上的事情太累了,以后都交給德兒,恪兒他們吧,今后,為父便去地下好好陪著你,也算是報了也兒你多年對為父的呵護了。”

一代帝王就此落幕,往后人只會評說,昀帝是昏君,庸君。可是又有誰能夠真正理解吳明并不想當皇帝呢?他只是被迫的,被迫的在那個位子上艱苦的、孤獨的待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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