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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 雪地里的美人蕉
  • 歸塵581
  • 3465字
  • 2019-11-13 11:33:11

外婆坐在矮凳上,佝僂著身子,正在給一只剛剛殺了的雞拔毛。她一雙瘦骨嶙峋、老皮老糙的雙手,沾滿了濕漉漉的羽毛。

沈清就蹲在外婆對面,癡癡的看著。望著那對肥肥的雞腿,舌根底下通了一口泉眼似的,口水直冒。心里想著,一會吃飯的時候,要先把那只雞腿搶到自己碗里面。

外婆反反復復的在說同一句話:“沈清,要好好讀書,將來當大官,發大財。”然后是一大段,對當大官、發大財以后的美好憧憬。

沈清沒理她,因為這話都聽得耳朵起了繭子,完全失去了語言的本質意義。就好比,話里要表達的意思都抽離了,只剩下純粹振響耳膜的雜音,跟走路時鞋子磕碰地板的聲音沒什么區別。

外婆是沒讀過書的,扎扎實實的文盲一個。但她非常勤勞,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后天養成。她從不肯坐下來好好歇一歇,總要忙點什么事情,才安心。家里就那點家務,可她總好象事情做也做不完,放下這一樣又拿起那一樣。

她身體又不好,躬腰駝背的,小姨叫她不要做,可她就是閑不住。不會象有些富貴太太那樣,凳子上呆坐一天,也挺享受。

也許,人對生命的理解,真的不一樣。有人喜歡象木樁子那樣安安靜靜的活著;有人卻喜歡象旋轉的陀螺那樣運動不止的生活。有人喜歡筆筆直直站著過一生;有人跪著過一輩子也挺享受。

今天是大年初三,沈清來給外婆和小姨拜年,他是跟父親和母親一起來的,弟妹們也都在。

小姨現在很厲害,在縣城買了地,建起了二層“小洋樓”,這在他們同齡人里面,是一個十分偉大的成就。瞧瞧沈清一家子,還住在鎮上破舊的公房里。

父親沈學良本來是不太正眼瞧小姨的,但是小姨的驚人成就顯然也讓他刮目相看了,他面子上也對小姨表現出幾分禮待來。

小姨是在縣城的手工工藝廠工作,有幾年,廠子很興旺,員工們的待遇都不錯。小姨除了照顧外婆,沒太大負擔,所以手里存了些錢。

小姨郭淑華的長相很普通,普通到沒人愿意多看她一眼,跟她姐姐郭淑玉比起來,有天地之差。很難想象,她們竟然是一胞所生的親生姐妹。

因此小姨的感情生活很空洞,到三十歲大齡了還沒有男朋友。他們工廠的姐妹都背地里笑話她,說她一輩子都嫁不出了,倒貼錢也沒男人要。

她最后被人介紹,相親認識了沈清現在的姨夫。

姨夫的貌相也很普通,跟小姨屬于一個層次。姨夫又出身僻遠鄉村,家境貧寒,具有那種山區人的純真性情,一向腳踏實地的做人。因此,跟小姨倒是一拍兩合,兩個人很快就相親相愛,又很快結了婚。

他們因為親朋好友比較少,所以婚禮辦得很低調、很簡樸,沒有什么鑼鼓喧鬧、大宴賓客的場面。到底是相貌太普通的人,確實也不會有太多朋友。

姨夫是衛校中專畢業,在縣城防疫站工作,也是正兒八經的醫生。防疫站效益也好,姨夫的待遇很不錯。他那種人,工作無疑是相當積極的,大約超額完成任務的獎金也拿得不少。

短短幾年,夫妻倆就在縣城買了地皮,建起了紅磚混凝土小樓。這讓小姨那些工廠的姐妹們艷羨不已。那些比小姨臉蛋漂亮的姐妹們,現在還住在工廠狹小的宿舍里,大家一個個都在小姨面前抬不起頭。

她們連哀嘆“上天不公”都不敢,你說上天不公嗎?都給你漂亮臉蛋了,還要怎么著?

小姨現在也開始學起了西醫,打算以后也象沈清母親那樣,開一個自家小小的診所。

姨夫是個很有個性的人,他可能從小身居窮山偏壤,有點不習社交禮儀。他不善交際,不會虛與委蛇的跟別人打交道,總是過分真誠、過分善意,這讓他看起來有點傻傻的。

他也不修邊幅,一套西裝穿得松松垮垮,很不合身,顯得農民不象農民,知識分子不象知識分子,不倫不類。不管家里有客沒有客,他只按自己的習慣來,有時候,一只褲管放下去,一只褲管又綰得高高的,露著他肥壯的小腿,完全沒有公共形象那一套。跟衣著體體統統、打扮精精致致,儀表堂堂、有禮有節的沈學良,不可同日而語。

不止是外表,姨夫性格上跟他姐夫沈學良也是天差地別。他性格極其溫和,很少發過脾氣,倒是小姨的脾氣比他更大一些。他們夫妻也常常會吵架,不過都是小姨使性子。跟姐夫家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們夫妻絕對不會出現武力斗毆,頂多就是打個嘴仗罷了。

他們家對外婆的態度,更與沈清家大大不同。姨夫家對外婆非常孝順,是真正把外婆當老人尊重的。這也是外婆在小姨家,一住好多年心安理得的原因吧。

想想要是姨夫也象父親沈學良那樣,討厭外婆,真不敢想象,外婆還能去哪里落腳。

姨夫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非常有“夢想”。他的“夢想”就是:發大財——成為特別特別特別有錢的人。想來他一定也是年輕時候窮怕了,所以發誓要變成有錢人。

他看上去真是“愛錢如命”。要是你問他,你愿意跟金錢相守終生,無論貧窮、疾病,直至死亡嗎?他會斬釘截鐵的回答:我愿意。

他逢人就是重復一句話:“要想辦法賺錢啊,一定要多想辦法。”

他真的不止是嘴上說一說。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可以說,能賺錢的辦法,他統統都嘗試了一遍。他養雞養鴨、養豬養羊、還制糖制酒,甚至想著種菜賣菜。他現在建的“小洋樓”,就在旁邊建了雞舍和豬欄,還有制酒小作坊。

總之,只要能賺錢,他什么麻煩、什么辛勞、什么臟累都不在乎。

還別說,他確實也賺了不少錢,絕對比沈清家賺錢要多得多。

只不過,他們家掙錢能力很強,卻有一個很大的缺陷,不會花錢。他們不善于精打細算,不象沈學良那樣,每一分錢都花得,既有計劃又有規劃。

他們家花起錢來,完全是隨性而為,毫無盤算。他們家喜歡反反復復的整修、擴建房屋。這里建個陽臺,過一陣感覺不美觀,又拆了;那里再建個廚房,過一陣感覺沒用了,又拆掉。想把房子裝修得有藝術性一點,自己又沒有藝術審美細胞,反而搞得土里土氣、俗不可耐。一棟房子,好些地方被重復建設七八遍。翻來覆去,錢花掉了,房子其實還是老樣子,沒多大變化。

賺來的錢,多半都是填了那個填不滿的大“窟窿”,全被他們毫無意義的消耗掉了。除了擁有那個大房子,吃也沒比別人吃得好,穿也不比別人穿得好,玩就更加比過別人了。活活就象是一戶“窮財主”。

某種意義上講,他們賺了那么多錢,很大一部分等于是白賺了,沒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起色。只把旁邊的人心痛得要死,天啦,那么多錢花得沒個好地方,給我拿來抽煙喝酒該多好啊;或者拿去買彩票都有價值得多。

母親郭淑玉就為這事經常批評他們,說他們愛瞎折騰,錢花掉了不說,人還累得要死。就你們亂花的那些錢,都可以另外買個新房子,呆頭呆腦的都不會想事情。郭淑玉一批評起妹妹來,自己好象也變精明了。

小姨和姨夫倒是很聽話的直點頭,表示姐姐批評得對。可這種東西是久已養成的習慣,他們的性格決定的,哪能一下子改得了。過后夫妻倆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沒辦法,人一旦錢多了,就是任性。

今天沈清一家來給外婆和他們拜年,姨夫和小姨非常高興,主要是高興沈學良的到來。

小姨和姨夫其實是很尊敬姐夫沈學良的,佩服姐夫的才學。只是沈學良有點傲慢,很少上小姨家的門。這一次姐夫能夠到來,算是家里來了大貴客。

因此他們殺雞宰鴨,忙得不亦樂乎。

外婆雖然跟沈學良關系不好,但到底女婿屈尊駕臨,來給她拜年,她心里當然很欣慰的。因此干起活來,都顯得風風火火,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媽,你別干了,讓我來吧。”這會兒郭淑玉過來,想接過外婆手里的活。

外婆曲手肘把女兒推開說:“不用不用,你去歇著。我這都快做完了。”

外婆長年住在小姨家,跟郭淑玉也是聚少離多。她們母女感情也不是很深,平時聚在一起,說話很難投機,拌嘴吵架的時候更多一些。似乎母女倆相互都不了解對方。

這大過年的,母女倆很難得的表現出這番溫情,倒也感人。

一會兒,飯菜都做好了,豐盛可口的菜肴都擺上桌面,大家圍桌而坐。

最讓人嘴饞的一大盆燉雞肉端了上來,到底是醫生之家,雞肉里一盆子的中藥補品,黨參、淮山、枸杞、蓮子……,整個一個中藥補品大薈萃。、油旺旺、香噴噴的,真是饞人。

沈清正瞄著大碗,找那只肥雞腿在哪兒。母親郭淑玉卻拿起筷子,給大家夾菜,把雞肉進行分配。她把兩個小雞腿給了小姨的女兒,她女兒才兩歲。然后把兩個大雞腿分別夾到沈依靈和沈昭碗里面。又把兩個雞翅分別夾給自己和小姨,再把雞頭給了姨夫,兩個雞爪給了父親沈學良。然后把雞胸夾給了外婆,最后還有小小的雞肝和雞心給了沈剛。

到沈清了,母親拿筷子撈半天,只看見湯,沒肉了。

沈清嘟著個嘴,心里不痛快,卻也不敢說出來。

母親感覺虧待了長子,繼續使勁兒的撈,終于有了大發現:“來來來,清兒,這里還有一個雞屁股,給你吃。”

沈清卻快速扒了幾口飯,丟下碗,離開了座位。

“怎么這么快就吃完了?菜不好吃嗎?”小姨說。

“沒有啊。”沈清簡短回一句。

“那是怎么了?不舒服嗎?”外婆過度關心的詢問。

“我吃不飽。”沈清說。他本是要回答“我吃飽了。”結果嘴快說錯了,變成“吃不飽”。

眾人哄堂大笑。小姨調侃他:“你多大的肚皮啊,還吃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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