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霄因上次周清之夜訪歸趣園王老夫人罰她一個月不許踏出家門,日子一到,她帶著盼春急急去了母家。
下了一夜的雨,凌晨時分才隱約停了,此時天色湛藍,空氣清新,只是路上多有積水,兩人走的格外小心。
裴成催促著車夫讓他盡量快一些,昨日雨夜辰豐錢莊的小斯羅寧莫名失蹤了,今日他六旬老母尋到錢莊,管事的才知道昨個歇業以后羅寧沒有歸家,眾人尋了一邊沒有半點頭緒,只得差人去稟了裴成,裴成不敢耽擱匆匆去找了陸筼霖,此時二人正在趕往辰豐錢莊的路上,馬車疾馳,林碧霄和盼春只顧著腳下的路,等馬車臨近才反應過來,閃身躲開,卻還是被濺了一身的泥巴星子,林碧霄順手拿起街邊小販框里的一根蘿卜朝著馬車扔了過去咚的一聲砸在了車壁上,裴成不明原因讓車夫勒馬查看,陸筼霖也跟著下來,裴成見是蘿卜又氣又好笑的問:“誰扔的?”林碧霄上前一步道:“昨夜剛剛下過雨,路上積水嚴重,你們的馬車不僅不避讓行人還駛的很快,你瞧瞧我們這一身的泥巴星子。”裴成一臉不耐煩,擺擺手道:“你那衣服值多少錢我陪你就是。”
“我這衣服值五百兩,還有誰的衣服被弄臟了,過來報個價,這位公子仁慈,要賠給我們大家呢。”林碧霄話音剛落,身后一位中年男子向前一步,道:“我這衣服不貴,可這衣服是我娘親手縫給我的,我就要五十兩。”身后眾人紛紛報了價,裴成一臉錯愕,結結巴巴說了句:“你們這是詐騙。”
“我們怎么就是詐騙了,是公子你親口說要賠給我們的,出爾反爾不是堂堂男兒的作風吧?”林碧霄譏諷道。
裴成欲上前理論,走近卻發現是那日落水的女孩子,一想那日的窘迫不禁縮了縮脖子道:“怎么是你?”
林碧霄盯著裴成想了一會,才想起是那日害她姊妹落水的公子之一,心里更是沒好氣:“怎么又是你啊,你瞅瞅怎么辦吧?”
裴成欲解釋,卻被下了馬車的陸筼霖制止,他伸手將錢袋遞到林碧霄面前一臉不屑道:“里面的銀子夠每人買一件新衣服。”林碧霄瞪他一眼,接過錢袋打開看了看,是有不少銀子,將錢袋合上,一甩手扔進了陸筼霖懷里,陸筼霖來不及接,啪一聲落在了地上:“好好道個歉有那么難嗎?”
陸筼霖冷笑一聲緩緩開口逼問:“若是你熟識的人在雨夜失蹤,你該作何,得饒人處且饒人,裴成我們走。”
林碧霄一把扯住陸筼霖,道:“事出有因我能理解,可做錯事就該好好認錯,人人并非都為了銀子。”說罷轉頭對一旁的盼春道:“盼春把錢袋子撿起來給我。”接過錢袋她塞進陸筼霖手里后才松手道:“錢不是萬能的。”身后眾人各個怨聲載道,裴成這時有了眼色,每人給了二十文錢后又道了歉,眾人拿了錢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才散去。
林碧霄見前面屋檐下躺著個半大的孩子,走到近前將手里的二十文錢丟到了破碗里,那孩子聽有動靜抬頭看見碗里有錢,一骨碌翻起來跪在地上便要磕頭道謝,林碧霄一把扶住,指了指陸筼霖道:“是那位公子賞的,謝他吧。”說罷,轉身進了附近的一家茶肆,那孩子跪在地上就沖陸筼霖磕了三個響頭,陸筼霖陰沉著臉色上了馬車緩緩而去。
林碧霄同盼春在茶肆里要了盆清水,將兩人面上的泥漬擦干凈才又去了林家。
“你怎么來了?”高氏看著女兒一臉不滿。
“我來看看你們。”
“到底是人家的人了,別老往娘家跑,需多個心眼,免得惹人閑話。”高氏還是不滿自己女兒的態度,一想以后還要仰仗她,不得不放緩了口氣。
“我知道。”
“你去看看你四姨娘吧,她最不耐熱,這幾天連房門都沒出過。”高氏知她和四姨太親近,自己不說她也要去,左右自己心里也不舒服,還不如自己說出來,顯得有氣度。
“我去瞧瞧,等順安下了學堂我再來。”林碧霄也不推辭,起身去了四姨娘房里。
四姨娘歪在椅子上看書,四面的窗戶打開,微風裹挾著熱氣徐徐吹進來,讓人覺得更加黏膩。聽見有腳步聲,抬頭一看驚喜道:“這么熱的天,你怎么來了,仔細曬著。”見她衣裙上盡是泥點子不禁皺眉問:“你的衣服?”
林碧霄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邊,四姨娘抬手拉她坐下道:“以后切不要多生事端,要是碰上破皮無賴,有你吃虧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也不是存心和人家過不去,只是瞧不上那股子財大氣粗的樣子。到是前幾日順安帶信回來,一直不見回應,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父親哪里可有好轉?”林碧霄在四姨娘對面的圓凳上坐下道。
“那日順安進去瞧過,說是氣色好了許多,見著明顯成效還需時日,咱們在耐心等一等,你可查到些什么了嗎?。”四姨娘往前挪了挪悄聲道。
“我知道,只是心下著急。”林碧霄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何叔并不見我,奇怪的是那日我去何府卻見了何韻文,年前聽聞他去京中求學,不知怎在家中閑蹲,我喚了他一聲他沒理我急急走了。”
“他與你二哥哥來往密切,你們也是見過的,他怎會不理你?。”四姨娘將手里的書放下,倒了茶遞過去給她。
“我也不知道,我本想著他能替我去求求情,指不定何叔愿意見我呢,可誰知道他并不理我,引路的小斯瞬間變了臉色,告訴我那不是他家少爺可我看的真切那就是何韻文,不知他家小斯為什么要隱瞞。”林碧霄接過來喝了一口,不禁吐了吐舌頭皺眉道:“怎么這么苦?”
四姨娘笑道:“這是我用蓮子心泡的茶,苦是苦了點但清熱瀉火,你若覺得苦我去給你換一杯來。”
林碧霄端起茶盞,緩緩喝了一口:“不用了,我就喝這個。”
四姨娘拿起一塊蔗糖放到她的茶盞里笑著道:“放點糖,就不覺得苦了。”
林碧霄點點頭,端起來又喝了一小口,眉頭皺的更深,還是有些苦。
四姨娘看見她這個樣子不覺笑出了聲:“瞧你心急的。”
“父親哪里勞煩姨娘你了,我總覺得事出突然,不得不防。”
“你打算怎么做,順毓哪里可有法子壓他一壓,他不經事難免會入了歧途,如今還未釀成大錯,該出手制止才是,何韻文的事你該去問問順平,他雖是大太太的兒子,可他為人忠厚,應該會幫你一把的。”
“我知道,現下他去了學堂,等他回來我去問他,至于順毓他是林家嫡子又是長子,合著該是林家的希望,我對他雖沒有半點欣賞,可我不得不慎重行事,一旦出現差錯,我怕我擔不起,他染上賭博之事大太太可知道?”林碧霄盯著飄在茶盞里的幾根蓮子心緩緩說道。
“怕是不知,這事本就為難了你,這里你不必擔心,有我替你盯著,有任何異動我讓順安去找你,如今你獨自一人在王家也該處處留心才是,這女人使起手段來只怕不見血卻招招要人命。”
“我知道,王家少爺并不來我這里,到讓我順意不少,林家眾人見我并不受他待見私下里雖議論紛紛卻也保我在王家清凈無慮。”
“這樣也好,免得委屈了自己,到是那日聽順安說那周家公子回來找你了,你可想過跟他走?”四姨娘拿起桌上的蔗糖放到了自己的茶盞里,不禁苦笑一聲,“這樣的話題,讓我覺得這連心都苦的有些難以下咽了。”
林碧霄悵然若失的搖搖頭:“就讓一切都過去吧,我對他的種種期待都在他離我而去的那日化為灰燼了,原來一想起我便恨透了他,可從獄里出來,那種恨突然就像是被太陽蒸發掉的水漬,最后留下的不過是地上的一個印跡,慶幸的是我沒有牽連到他,他有選擇的權利,而我不想和過往糾纏不清,既然不會跟他走,又何必給他念想牽扯不清呢。”
四姨娘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她沒有霄兒的灑脫,她知道即使林先章醒過來,他們也回不到從前,她雖未期待,卻也不曾離開,那些從前的美好續養著她的命,即使失望卻仍舊堅持,人有時候矛盾的連自己也看不清自己了。
“會后悔嗎?”許久四姨娘看著她問出這么一句。
“不會。”她說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