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三丈高的城門在長年風沙的侵蝕下，顯得古樸而陳舊，偶爾大風過去還能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就是這扇看起來不怎么牢固的城門，卻在壁立千仞的黃山腳下，構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工事。

這是北幽城的北門，借助天險一樣的入口，將上遼人驅逐于門外。

胡木烈驅馬在城門外，他抬頭看去，守城的人在懸崖峭壁間，硬生生的將山頭磨平，好讓無數的弓箭手佇立在這個屏障上。就是這些弓箭手，讓上遼人無功而返，或者留下性命。

城墻上黑壓壓的人影，讓胡木烈有些緊張，他們已經進入了弓箭范圍，只需弓箭手搭弓射箭，一半的上遼人就要在這里喪命。

他盯著墻上人影，見他們并無動作，才略微安心。

“城墻的后面…”胡木烈自言自語好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

他無數次想象過進入這個城市的景象，不是今天這樣，而是以他們的方式。

他回頭看去，身后兩千人的隊伍在這個瓶形的入口里，也被拉長開來。大家都沒做聲，他們同胡木烈一樣，也在憧憬進入這個城市，見到他們一直想見到的景象。亦或者被城頭上的弓弩兵射成刺猬。

風又吹了起來，夾雜著黃沙刮向眾人，大半上遼人紛紛捂住了口鼻，以前的這里可是一片青綠，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黃沙就越來越多，綠色也被染成了一片又一片的黃色。

若是沒有選擇，誰又會拼死把性命留在這里，胡木烈心想，如果還是突破不了北幽城，上遼國在這片黃土下，只會越來越難生存。

正當眾人焦躁時，城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干兵士騎馬徐徐走了出來。胡木烈看去，為首的一人高大健壯，身披藍色細鱗甲，他眉宇間散出一股英氣，看上去爽朗清逸。

“你好，我是楚問雨，季大將軍麾下林衛軍總衛。”為首那人雙手抱拳說道。

胡木烈聽說過，林衛軍是季云禮的最心腹部隊，負責保季將軍安全外，也跟隨他統兵作戰。重任之下，選拔也會非常嚴格，所以軍隊之人皆為軍中精英。

而這個自稱楚問雨的人，胡木烈也曾經在戰場上見過，此人極其彪悍，帶領隊伍沖鋒進上遼左側隊伍，幾進幾出，將左側千人長斬殺，攪得左側人仰馬翻。此役后，才打聽到那就是季云禮的林衛軍，軍中最強的一支隊伍。

“林衛軍的總衛，看來定是季云禮的左右臂了，怪不得這么勇猛。”胡木烈暗想，也拱手回道：“我是千人長胡木烈。”

“胡將軍你好，休屠將軍沒來嗎？”楚問雨騎在馬上，他沒有說休屠皇帝，而是說成休屠將軍。

南燕王朝并不承認其它國家，在王朝眼里，這些只是區區異族。

胡木烈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楚問雨的問題。

這種情況不明朗的局面，休屠皇帝是絕不可能來的。雙方心知肚明，也不做糾結。

楚問雨調轉馬頭，“胡將軍情隨我進城吧。”說罷，就兀自向城門內走去，城門口跟隨楚問雨出來的士兵，也紛紛掉轉馬頭。

胡木烈稍作猶豫，便向身旁百戶下令，全軍進城。

當上遼軍士走進城門后，他們紛紛抬頭看去，只見周圍全是夯土建造的高大城墻，城墻上面箭塔林立，讓人心生不安。

“這是甕城。”胡木烈心想，“就算奪去城門，這個甕城也是難以突破。上面只需千余弓弩手，就能讓我們全數死在這里。”

雖是這么想，但見甕城城墻上并無人影，這倒讓胡木烈放心不少。

跟隨著楚問雨一行人穿過甕城，便正式進入北幽城。

這個讓胡木烈魂牽夢繞的城池，并沒有給胡木烈帶來任何喜悅，一大片黃沙地上，稀稀拉拉的農田寺廟和舊屋，顯得蕭條且沒有生氣。

楚問雨將馬停住，回頭看向胡木烈：“胡將軍，季將軍在將軍府為將軍了布置了晚宴，為了免掉百姓不必要的騷動，可能需要胡將軍配合，將手下將士就地安置，我們會提供食物酒水。胡將軍本人可帶一些人同去。”

楚問雨又繼續說道：“今日只是晚宴，交換季公子一事，明日我們一起詳談。”

胡木烈打量著楚問雨，見他眼神清澈，并沒有讓人不安的奸詐。

“請楚將軍稍等。”胡木烈回馬來到百戶面前商議。

“胡統領，雖然南人狡詐，但是我們都是不重要的人，兵馬也才兩千，就算南人不守承諾，要對付我們，他們也占不了什么大便宜。”一百戶說道。

胡木烈點頭，想到休屠皇帝也是擔心有詐，所以只派出兩千兵馬前來。而其中最大的也只有他一名千人長，上遼百名千戶，他在里面也只是中庸，不值得南人大費周章。

想到此，當下便挑出幾名百戶和十余名親兵，命令其余將士就地扎營。

“明日我們沒有消息，你則命令將士破城突圍，回去向休屠皇帝報告。”胡木烈吩咐好百戶后，便同十幾余人跟隨楚問雨前往將軍府。

路上，胡木烈同楚問雨并馬前行。

“我們同行這么久，我看你倒是一句也沒問季公子的情況。”胡木烈看向楚問雨，只見他神色淡然，顯得極為放松。

楚問雨微微一笑，“我們愿意拿城來換，我相信你們就一定會好好善待季公子，這倒不值得擔心。”

“我一直不明，拿城去換季將軍的公子，你們的皇帝，不會降罪下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這個就不勞胡將軍費心了。”

楚問雨又繼續說道：“因為換城一事，季將軍不想讓多人知道，所以在晚宴上，可能也要勞煩胡將軍不要提及此事。”

胡木烈沒有回答，他看到沿途路上，三三兩兩衣衫襤褸的百姓正站在路旁木訥地看著他們，破舊黑色的衣服因為風沙的侵蝕也變得土黃，枯瘦的臉上使得眼窩也陷了下去，無神的眼睛里，沒有任何光彩。

楚問雨見胡木烈沒有說話，便順著他的眼光看去。

“這都是封城、凌沙、桓城的難民。”楚問雨說，然后又補充道：“被你們攻破的。”

“走吧。”胡木烈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