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逢末路的數千元軍被鼓動起來，瘋狂的吶喊聲傳到了宋軍將領的耳朵里。

“諸位大人，是不是該先緩緩？”夔州防御使游裕民看著前方的蒙古騎兵，心里不禁有些恐懼：“此地雖然地形狹窄，但數千韃子一起沖過來，只怕我軍會抵擋不住……”

辰州防御使王保國連連點頭：“裕民兄說的不錯，我軍善守不善攻，還是在原地守御為上。”

幾名宋軍將領簡單溝通了一下，然后命令全軍停止前進。

聽到后面的命令，氣勢如虹的宋軍有些茫然的停下腳步，他們已經越過了拒馬陣和其他各種防御，正準備發起沖鋒，然后又不得不轉身退了回來。

而便在此時，元軍陣列中號角齊鳴，數千元軍開始朝著這邊決死沖鋒。

一方是人數達到三萬多人的步卒，一方是數千困獸猶斗的鐵騎。

宋軍人數雖然占優，但是不管怎么看，這些新兵和各州州軍，士氣與斗志都有些欠缺。

而宋軍的將領們，表現更是懦弱不堪——當這些養尊處優的將軍們聽到隆隆馬蹄聲，不禁一個個臉色蒼白。

一片喧囂聲中，黔州軍指揮使大聲喊道：“各位大人，敵軍勢大，不如暫避鋒芒？”

在場的眾將官就等著這句話出口，聽到那指揮使的建議，眾人紛紛應和。

于是乎，大敵當前的緊要當口，宋軍將領紛紛轉頭跑了。

什么精忠報國，什么誓死殺敵，在自己的性命前面統統都是狗屁！

若是留不下這條性命，如何享受自己的嬌妻美妾、良田美酒？

宋軍將官一走，他們身后舉著旗號的親兵護衛跟著就走。

旗號既然走了，各州的州軍也就跟著開始后退。

還未接敵，三萬多宋軍就陣腳松動，紛紛撤退。

只有那江陵的一萬多新軍還勉強能維持著自己的陣型。

畢竟，別州的州軍可以退卻，江陵軍卻不敢輕易后退。

臨陣脫逃，少不得被同袍恥笑，更會讓江陵的家人受到韃子的侵害。

于是一萬多江陵新兵鼓起勇氣，在拒馬樁后面凌亂的列陣，準備迎擊那數千韃子騎兵。

這數千元軍雖然缺少糧食，但打仗卻實實在在是很有經驗的。

眼看一萬多江陵軍猬集在那里，元軍呼嘯一聲，繞過江陵軍朝各州的州軍殺去。

正在茫然后退的州軍頓時哀鴻遍野，揮舞馬刀的蒙古人直挺挺撞入隊列，狂風暴雨一般的戰馬撞得人高高飛起。

更有些倒霉的宋軍，被元人一刀劈了首級，人頭飛起、鮮血狂噴。

蒙古騎兵在殺戮、在狂笑、在吶喊。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感覺。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宋軍！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懦弱的、愚蠢的宋人！

……

聚在一起的江陵軍面面相覷，他們雖然努力發箭攔截，但韃子發了瘋一樣，只顧著對各州的州軍窮追猛打。

看著那些原本神氣活現的同袍，如今被韃子砍得哭爹叫媽，江陵軍的將官們也急了。

軍官們氣急敗壞的叫罵著，命令江陵軍沖過去攔截那些元軍騎兵，免得同袍受到更多的殺戮。

元軍的百夫長們早就在等著這一刻了！

眼看江陵軍陣型松開，士兵們撒腿去追趕和攔截元軍，那些蒙古草原上的健壯男兒唿哨一聲，掉頭便朝著江陵軍殺了過去。

更有一隊隊的元軍射手繞著江陵軍彎弓放箭，紛亂的箭雨令人防不勝防。

江陵軍的將官們后悔莫及：中計了！

事實上，征戰四方、百戰百勝的蒙古鐵騎，絕非大多數宋人口中的“蠻夷”。

也許這些元軍百夫長不懂詩詞歌賦，不懂兵書戰陣，但他們對于小規模戰役中的時機把握，可謂天然而又敏銳。

一旦抓住宋軍的破綻，數千元軍就舍棄了已經崩潰的各州州軍，惡狠狠的朝著江陵軍撲了過來。

趁著方才大殺四方的威勢，元軍要一鼓作氣把剩余的宋軍沖垮！

讓元軍意外的是，這群宋軍雖然戰術拙劣、神情慌張，但臨戰的表現，比先前那些宋軍可強多了。

那些江陵軍甚至不需要將官的指揮，就數十人結成一小隊，有的舉起長槍亂刺，有的躲在槍兵盾手后面，朝元軍放出冷箭。

元軍掉頭來沖擊江陵軍，繞了個彎之后，速度早已不像先前那么快。

所以元軍很快陷入了苦戰。

憤怒的元軍在馬上揮舞彎刀，心情焦躁無比的奮力劈砍。

而江陵軍也殺紅了眼：在最初的緊張接觸之后，看著同袍一個個倒下，那些江陵軍紅著眼睛朝元軍撲了過去。

一旦元軍騎兵陷入人群中，立刻便被宋軍亂槍刺死。

甚至有的元軍直接被拖下馬，無數刀槍惡狠狠的刺殺過去。

戰事，漸漸陷入膠著。

……

當呂仕道等人匆匆趕到麥城后方的戰場，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大約不到四千名元軍，與一萬多名宋軍混戰在兩山之間的狹窄地域，地上橫七豎八滿是尸骸。

在這片寬不到三里的區域內，這些初上戰場的江陵子弟舍生忘死，與那些彪悍如風的元軍展開殊死搏斗。

對于殺紅了眼的江陵軍來說，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打輸了、戰敗了，江陵被那些韃子踐踏于鐵蹄之下。

在江陵軍不計傷亡的阻擊下，數千元軍像是陷入了泥潭，漸漸失去了原本來去如風的迅捷，傷亡逐漸增加……

看著眼前這一幕，來到這個世界的呂奉先，第一次眼眶濕潤了。

呂仕道高高舉起畫戟，他回頭向同袍們沉聲說道：“決勝江陵，就在今日！”

在呂仕道身后，林悅、李四石、蔡升標、張君寶、陸逢安等將官，以及黃雁山、陳武等一眾江陵士兵，他們或騎馬、或步行，向一片潮水，義無反顧的朝那個混亂的戰場沖了過去。

……

看著數千宋軍援兵殺到，蒙古人發出絕望的叫喊聲。

身陷重圍的蒙古人已經沒有機會脫身，他們嚎叫著揮舞兵器，在亂紛紛的戰場上做最后的困獸之斗……

小半個時辰后，麥城后方的峽谷內躺滿了尸體，有元軍的，也有宋軍的。

無主的戰馬在茫然四下行走，好奇的看著眼前這慘烈的一幕……

呂仕道破舊的戰袍上滿是血跡，他坐在一個馬鞍上，畫戟斜插在地面上。

而呂仕道的目光，正冷冷看著那些戰場外圍的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