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轟鳴，近三百蒙古斥候分成六條橫隊，每條橫隊之間相隔三十到五十步左右，宛如一道道浪潮涌向殘破不全的宋軍營地。

燈火下的宋軍聽到黑暗中馬蹄聲急促，還有嗬菏的狂呼怪叫，越發(fā)顯得慌亂起來。

但總算宋軍的暗哨早早報警，所以湊在一起的宋軍士兵紛紛舉起弓箭，向黑暗中胡亂射出兩輪羽箭。

看著那些羽箭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縱馬疾馳的特木爾哈哈大笑：這稀稀拉拉的幾十支羽箭，居然連一個草原勇士都沒有射中。

特木爾心中泛起無盡喜悅：看來自己深夜出擊的決定，是正確的。

特木爾大聲呼喝，在他的催促下，三百斥候的馬速又快了幾分。

這急促而狂暴的馬蹄聲，在黑夜中聽起來宛如排山倒海似的，頗具威勢。

營寨中的宋軍手忙腳亂的跑動起來，他們分成許多個小隊，分別把守在營寨墻壁的缺口處，用大盾、弓弩、長槍草草布成一道防線。

聰明一些的宋軍開始將火把拋向黑暗處，一束束火把摔在地上，照亮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木質塔樓上，那些箭術不錯的宋軍弓手借著亮光，開始朝著蒙古鐵騎射出精確的箭矢。

不時有一兩個元軍被羽箭射中，但特木爾毫不在意。

因為這些宋軍弓手的人數(shù)太少了。

再有兩百步，草原漢子就能撞進宋軍的陣列，把那些懦弱的南人撞得人仰馬翻。

——世人都知道蒙古各部騎射無雙，但往往卻忽略了一個殘酷的事實：蒙古也有甲騎、重騎，也不乏直接撞破敵軍陣營的勇氣。

只是，特木爾不知道，當年追亡逐北的大漢鐵軍，殺得匈奴、烏丸、西羌、鮮卑等游牧民族血流成河，數(shù)不清的鮮血和尸骸……

那淋漓的鮮血，最后匯聚成草原部落代代相傳的四個字：陣而不戰(zhàn)。

——在漢軍有準備的情況下，小規(guī)模甚至大規(guī)模的騎兵沖鋒，作用并不大。

尤其是在漢軍已經設置了營寨的情況下。

在穩(wěn)固的營寨、犀利的弩箭之下，騎兵結陣猛沖只會撞得頭破血流。

而特木爾此時有了最直接的教訓——他附近的一名元軍忽然驚呼著，連人帶馬滾翻在地。

火光下，特木爾隱約看到草地上亂糟糟的布著不少尖銳的三棱鐵。

特木爾心里一沉：鐵蒺藜！居然是歹毒的鐵蒺藜！

鐵蒺藜，看起來像是一只尖銳的多邊菱角，這種陰險無比的防御武器，常常散布營地的必經之路上。

不論是人還是馬匹，踩到鐵蒺藜上，腳板或馬蹄上就是一個血流不止的大窟窿。

特木爾周圍，幾個元軍斥候先后倒地，慘叫聲不絕于耳。

特木爾咬咬牙，他發(fā)出急促的唿哨聲，催促元軍士兵加速前進。

特木爾的想法很簡單：草原上的勇士們連夜奔襲，而宋軍也是遠道而來，絕不可能攜帶大量的鐵蒺藜。

就不信宋人會將整個營寨前方鋪滿鐵蒺藜！

所以，沖過這片草地就好了。

事情也誠如特木爾所料，栽倒了二十多騎斥候，元軍便順利沖過了布著鐵蒺藜的防御圈。

此時距離宋人的營地，已不足百步。

在這個距離上，已經隱約能看到宋軍士兵的容貌和神情。

特木爾的心里驟然一緊：他敏銳的發(fā)現(xiàn)，宋軍士兵的神情并不十分驚恐。

在特木爾正面，是一群抱團防御的宋人，他們緊緊盯著元軍的動向。

宋軍的眼光有些緊張，但并不恐懼。

……

江陵子弟黃雁山，就在這一群宋軍之中……

黃雁山的手里攥著一根繩子，他雙眼緊緊盯著前方的韃虜，甚至差點忘了呼吸。

在黃雁山身邊，幾個舉著盾牌的同袍護在他身前，一名弩手抬起武器，從盾牌縫隙間射出一支弩箭。

黃雁山認得，這個弩手是鄰村的陳武，數(shù)日前剛剛當上一名弩手。

陳武的雙手發(fā)抖，這是他射的第二支弩箭。

和第一支弩箭相同，這支弩箭也射空了。

黃雁山心里有些鄙視陳武：跟陳武相比，自己也算是老卒了吧？

便在此時，黃雁山身后傳來提轄大吼道：“拒馬，起！”

黃雁山全身一震：輪到自己了！

苦守了大半夜，黃雁山等的就是這一刻！

黃雁山抓著繩子奮力一拉，一支三丈長的竹槍從地上抬了起來。

這是一支新砍伐的毛竹，粗的一端埋在泥土里，細的一端削成了尖銳形，斜斜指著前方。

黃雁山迅速將繩子綁在身邊的拒馬樁上，然后雙手扶著竹槍，讓槍尖對準縱馬疾馳的蒙古人。

黃雁山的心里默默念叨：來吧！有我黃雁山在，你們別想在江陵府作惡！

在黃雁山的周圍，一支支竹槍被抬了起來，殘破不堪的寨墻，一下子變成了強悍無比的槍陣。

與此同時，江陵弓手教頭一聲令下，槍陣后方的三百江陵弓手抬起手臂，將手中的箭矢一支支拋射出去。

這些江陵軍中的老卒，在數(shù)息的時間里，射出三輪箭矢！

稀稀拉拉的箭矢變成了瓢潑箭雨，瞬間讓營寨前方長出一大片“茅草”。

黃雁山看到，密集的箭矢打擊之下，氣勢洶洶的韃子人仰馬翻，三十多名蒙古人從馬上慘叫著摔了下來，還有很多蒙古人身上帶著箭傷，痛的哇哇大叫。

兩百三十多名韃子個個臉色凝重，拼命催促戰(zhàn)馬朝宋軍營寨撞了過來！

蒙古人已經發(fā)現(xiàn)，看似殘破的宋軍營寨根本就是個陷阱。

既然已經沒有時間掉轉馬頭，那就撞過去，把宋軍的營寨撞個稀巴爛。

……

看著那個直直撞向自己的韃子，黃雁山心中毫無恐懼。

天佑我大宋，天佑我江陵父老。

此戰(zhàn)必勝！

為了家中老母，為了房中新妻，此戰(zhàn)必須勝！

手扶著竹槍的黃雁山朝前方發(fā)出怒吼：“殺！”

曙光中，黃雁山看到那名沖過來的韃虜臉上露出強烈的恐懼，然后連人帶馬撞在他的竹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