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仕道俯瞰著有些彎彎曲曲的宋軍營寨，長十里左右的防線，東西兩側都在發生戰斗。

戰斗并不激烈，一方是元軍拋射石彈，或者在縱馬疾馳中拋射出一波波箭雨。

另一方是宋軍的防守：躲避石彈和箭雨，填補營寨的缺口。

如果元軍靠的太近，宋軍這邊就會突然發出一撥弩矢，將那些膽大的元軍打得人仰馬翻。

這種攻城戰，單調、枯燥、乏味，每天雙方傷亡的士兵不多，看起來更像是一場消耗戰。

但數日來，郢州城北的元軍，已經達到了五萬左右。

數不清的帳篷布滿了宋軍的視野，戰馬牛羊的腥膻味時常順著北方飄來。

呂仕道久久沉吟，周圍的士兵不敢靠近他，以免打擾了他的思緒。

呂仕道在思考，內心在矛盾。

賈小玉，不愧是當年最狠辣的毒士，他為呂仕道設計破敵，但呂仕道卻難以將這些計謀宣之于口。

戰場無情，小玉設下的毒計，堪稱殺敵一萬，自損八千。

呂仕道明白：只要能打敗元軍，百姓的死活、士兵的陣亡，對賈小玉來說都不會放在心上。

而小玉也沒有隱瞞她自己的想法：只要勝利，只要大敗元軍，那縮頭烏龜一般的臨安朝廷，便會壯起膽子，向江陵和襄陽這邊發出援軍。

到時候，江陵軍自然能夠得到補充。

沉默許久的呂仕道嘆了口氣：越來越多的元軍，早晚要被攻破的防線，賈小玉的計謀不得不提上自己的桌案了。

呂仕道把傳令兵叫過來，讓他們去請幾位將官過來。

蔡升標、劉長峰、張君寶、林悅、李四石等人先后趕到，呂仕道分別給眾人布置了一些任務，然后打發他們去各自行事。

將軍們的臉上大多表現出惶恐、愕然、不知所措，有人試圖勸說呂仕道收回成命，但呂仕道不為所動。

呂仕道深吸了口氣：整個計劃已經開始運轉起來了，而第一步，就是要由他親自領軍，去激怒那些高傲而魯莽的蒙古人。

——入夜之后，郢州城的東門悄無聲息的開了。

一道道黑影從城門中走了出來，他們沒有舉火把，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悄然走進冰冷的漢水之中。

走在人群中的呂仕道回頭看了看，極為昏暗的光線中，只見六百多名宋軍將士已經全部出城，站在了漢水邊上。

郢州城墻上的火把光線影射下來，在漢水中泛起一點點的星光。

呂仕道招了招手，帶領眾將士沿著漢水邊的沙灘緩緩前行。

向前走了一里多遠，前方已經是元軍的營地。

元軍大營中還算安靜，大多數元軍士兵已經休息，時而有一隊隊斥候在大營附近巡視。

元軍的營寨通常沒有寨墻或者太多的工事，整個營地的安全，依靠遍布方圓二十里的斥候來保障。

一隊正在巡視的元軍斥候，正駕著戰馬緩步朝漢水江邊走來。

呂仕道擺擺手，宋軍將士紛紛走入冰冷的江水，手挽手矮著身子潛入水中，只露出眼睛在水面上。

元軍斥候按照平時巡邏的路線從漢水邊走過，期間還特地在蒿草叢中踩了一圈。

只是，舉著火把的元軍斥候看得見附近十幾丈的東西，卻很難看到不遠處黑沉沉的江面。

斥候巡邏，防的是敵軍夜襲，這一隊十名斥候沒發現什么可疑的東西，很快也就過去了。

等斥候走遠了，宋軍將士慢吞吞從江水中走了出來，繼續向前走去。

行了三里多遠，六百出城夜襲的宋軍，已經越過了元軍營寨的前沿，來到了營寨的中部。

呂仕道指指不遠處的幾個草料堆：“你們幾位，待會過去將草料堆點燃，得手之后不用管其他事情，直接從漢水順流而下，回郢州城領功便是。”

七八個宋軍豪杰抱拳領命，他們都是江南船幫的高手，輕功高，水性好，對這一帶的江面也還算熟悉。

呂仕道目送江南船幫的豪杰向北邊的草料堆走去。

不多時，一團火光乍現，然后迅速開始便的明亮而旺盛。

呂仕道露出笑容：江南船幫的豪杰已經得手了！

……

自從上次襄陽遭到宋軍火攻之后，元軍的草料輜重不再集中堆放，所以江南船幫的豪杰點燃了草料堆，卻不至于對元軍造成太大的損失。

可即便如此，黑暗中火光沖天，依然引起了元軍營地的騷動。

號角長鳴，人聲喧囂，大量的元軍士兵、民夫奴仆朝著起火的地方跑去。

一桶桶清水澆在火場上，實在有杯水車薪的感覺。

元軍士兵還算精明，他們指揮奴隸清除火場附近的其他可燃物，等那些草料燒光之后，大火也就熄滅了。

而騎著馬的元軍斥候目露兇光，用鞭子抽打著值夜的民夫，質問他們為什么引發火災。

一片混亂中，一團團火光，從營寨的前沿亮起……

與此同時，喊殺聲，慘叫聲，在回回炮那邊響起。

當江南船幫的豪杰開始縱火時，呂仕道和其他宋軍將士向元軍的投石機營地潛行過去。

龍虎劍宗等門派的武林豪杰輕功卓越，而且極善于一劍斃命的招數，十幾名劍宗高手在前面開路，偶爾在營地中行走的元軍或者奴隸，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黑暗中出現的人影，就被一劍抹了脖子。

數百宋軍豪杰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就來到了一臺投石機的邊上。

黑暗中，七八個人高的投石機聳立在那兒，在火把的光線下凜凜生威。

一名宋軍豪杰呲牙笑了笑，他從腰上解下一個火油瓶子砸在投石機上，然后拿起一支火把丟了上去。

高大的投石機上轟然騰起一團火苗，熊熊火焰很快將投石機裹在里面。

一名負責操作投石機的元軍睡得不深，他察覺到火光，連忙從帳篷里跑了出來。

沒等那名元軍說話，一柄鋼刀狠狠砍進他的脖腔，濺起兩尺高的血泉。

“搜索附近營帳，將那些韃子全殺了！”呂仕道沉聲發出冰冷的命令：“等大火燒透了，我們就撤！”

眾將士答應一聲，數百驍勇的宋軍將士沖進元軍帳篷，將那些負責操縱投石機的元軍一個個砍死在帳篷里。

至于郢州城北的投石機，一臺臺被點燃，成了黑暗中熊熊燃燒的火炬。

這十丈高的火焰，驚動了整個元軍營地，無數斥候、元軍鐵騎憤怒的叫罵著，朝呂仕道等人的方向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