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內。

陳設雖然簡潔，也還算那么回事，能裝樣子的該有的也都有。

辦公桌（自己用高密板釘的，并且自己刷漆），椅子（從對面燒烤攤臨時租的），電腦（從垃圾市場十塊回收的壞的），打印機（也是壞的回收的），空調（還是壞的……）。

旁邊墻壁上還有好幾面紅底金穗的錦旗，上書“神助攻”“金點子”“良心商家”“最強大腦”等字樣兒（網上15元一面20元兩面40元五面偽造的，免快遞費那家）。

因為之前那個一次性系統在幫杜宇冒充老板身份的同時，也給了他一筆不算太多的生活成本費。

除掉吃住生活成本，剩下的真的不多了。

所以如果真的有顧客光顧的話，顧客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光顧了一個怎樣喪心病狂的公司！

杜宇坐在椅子上，思考著明天開張的事情。

明天這地方，將會是一個有老板，有老板助理的正經公司。

不知道會不會有倒霉蛋上門……

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

到時候，我要怎么介紹我的這個公司，主營業務是……

杜宇眼皮一抖，對哦。

你這個鬼公司是干啥的哦？

及時雨咨詢……咨詢啥？金融理財？人壽保險？還是職業規劃？乃至生辰八字？學術交流？瞎扯淡，杜宇根本不懂。

“我對你自己能解決的簡單的事情不感興趣”……那廣告語都是噱頭，為了把顧客騙，不，請進來啊。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

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如果有顧客敢進來，就一定要留住，按照他的需求，隨機應變吧，要是能忽悠一筆大錢就更好了。

至于自己的職位，那當然是本公司的老板了，從事這一行已經幾十年了，什么，我看上去很年輕？那只是我外表的掩飾而已，其實我的內心已經經歷過你永遠也沒有經歷過的滄桑了。

外面那位，是老板助理小吳，別看她年輕，可是歐洲名校海歸呢，所以您完全可以對我們公司放心……

杜宇覺得差不多也就只能編到這份兒上了，畢竟再多他也不知道該怎么編了。

第二天早，七點，吳曉早早過來了。

一身黑色西裝，下面是黑色套裙，標志性的馬尾，干凈利索，今天和昨天完全兩個人。

昨天又瘦又小，營養不良樣子，除了一臉青澀清純外，一點不起眼。

但今天讓套裙黑西裝一襯托，整個人精神靚麗了不少——變漂亮了呢。

可憐杜宇這個外來客對地球世界女人的化妝技術尚不了解……

看著吳曉一臉躊躇滿志準備積極工作的表情時，杜宇也起了一絲悲天憫人。

好好一個閨女出來找工作，偏偏遇到你這個騙子，唉……

不過，我現在自身難保嘞，這次騙了你，但以后有機會，我會保佑你，愿你今后能找到一份正經的好工作……

杜宇現在口袋中，只剩下二百六十五塊錢，外加三個鋼镚，一共二百六十八。

所以及時雨咨詢公司，早八點半的開張，沒有剪彩，沒有鞭炮。

杜宇不想再多花一分錢了。

吳曉在門口的房間，負責接待上門的顧客。

杜宇在里面的辦公室，負責忽——處理顧客的需求。

杜宇原本以為會等足48小時，沒想過才過了不到一個小時，第一位顧客就登門了。

是一個年輕男子，戴著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

這個年輕人，這半年，他快愁死了都！

一年前，他和他的同學，兩個人，用了很久的時間，在出租屋中，沒日沒夜的編代碼寫程序，最后弄出了一款200多K大小的小型用戶軟件。

是的，剛出大學門沒多久的他，是一個程序員。

但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程序員，而是一個想要自己創業當老板的有夢想的程序員。

大學期間就愛好變成寫代碼，經常弄出一些小軟件來和同學們自娛自樂。

這個念頭從未放棄過，大學臨近畢業，就開始嘗試創業，各種嘗試，但都失敗，不僅失敗，還欠債，但他一直沒有放棄，直到，直到現在。

現在，他終于開始動搖了。

他原本以為，下了這么大心血弄出來的小軟件，無論是實用性還是軟件占用內存上，都應該是具有優勢的，并且能夠符合市場潮流方向，甚至——他還一度幻想，能夠填補市場空白呢！

還沒有投入市場之前，他就幻想著爆火時刻的來臨。

用戶成千上萬擠進來，都在夸贊他設計的軟件，利潤接踵而來，將欠的錢還清，甚至，他都幻想著下一步怎么優化這個軟件。

但現實的冰冷，讓他終于開始清醒。

投入市場一年了，直到現在，市場反應——簡直就是沒有激起一絲波瀾！

一年時間，用戶數居然只有區區幾百！

租用的服務器資源被這軟件一天天的燒著錢，他從家里父母那里求得支援，可是杯水車薪，此時他已經不再幻想爆火，而是四處奔走求人，希望能有公司將他的這款軟件買走。

他現在，只求將這款軟件賣掉！

好歹……能回一些本。

但是，沒有哪個公司愿意接手這樣一個明擺著沒有任何經濟效益的破軟件。

一籌莫展，苦不堪言。

后來，終于有一家小公司說，愿意接手。

但價錢……2000元。

對他來說，2000元將他這將近兩年的心血——心頭肉啊——賣出去，還不如白送！

但家里也來了電話，讓他回家鄉去，找一份正經工作，然后找對象結婚成家，別再折騰了。

母親在電話里，幾乎帶著哭腔哀求……哀求他正常一點！

他終于開始動搖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并不是天才，甚至連庸人都不及。

根本不是創業的料兒。

庸人，就注定了平庸的生命，此生，注定只能用幻想滿足自我了。

晚上一根又一根的煙，煙蒂滿地，最后昏昏沉沉睡去。

睡夢中，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街上走，迎面走來少年時代的自己，他和他打招呼并不覺得奇怪，少年的他雙眸明亮，眼中滿含著激情和對未來的憧憬，少年的他，還未曾品味生存的殘酷。

“你，就這樣回來了？”少年的自己問他。

然后他就醒了，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灑進來的銀輝，沮喪極了。

是啊，不然還能怎樣？也許……是該收手了。

他喃喃自語。

正常一點吧。那就去找份正經工作，拿著死工資，吃喝餓不死，買條狗，周末出去玩一玩，吃一吃，按部就班穩定的生活，多好呢？

為什么還要這么執拗呢？

再難睡，早上。

今天是最后期限，必須得做出最后決定，賣，還是不賣？

不賣的話，錯過了今天，就再也沒有公司愿意接手那燙手的山芋了。

別提回本的機會，連欠債都還不上了。

算了，賣吧。

賣了之后，欠的朋友的錢，能還多少是多少，然后去考公務員，工作穩定了，以后……去當個公務員，周末時候，去湖邊畫畫，也挺好的……應該，挺好吧。

沒有經歷過這種穩定的工作，怎么能說不好呢……是吧？

他決定了，賣掉！

如此一想，再不糾結，心下反而輕松了太多。

出門，去那個要買他軟件的公司，去簽轉讓合同。

走了不遠，路邊一家店的牌匾引起了他的關注。

“及時雨咨詢——我對你自己能解決的簡單事情不感興趣？”他不覺好笑，口氣不小呵。

不過，眼下也還早，要么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