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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即使如此,也要去做(三)

03

我認定那是一個布局不嚴謹的低級玩笑。

然而并未有證據揭穿他的惡行。李少輝(假定寄信人真是他的話,我現在反而覺得不會是他了)只是單純地發了一大段意義不明的消息,從中解讀出什么深意很可能會被他嘲弄為“過度解讀”。也許他可能只是想在我這里記錄一個故事,說不定他還在寫小說哩。

綜上所述,我決定把這六十多條短信拋到腦后,不去回復他的消息,而是接著看第二個未知號碼發來的短信。

當然,在這之間有兩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我必須要讓發脹發熱的腦袋降溫冷卻,不然的話眼前想要看清視界里歪歪曲曲的世界只能憑借哆啦A夢的眼鏡了。

在此期間,我把拍下的關于草叢的照片分到臨時創建的新文件夾“犬守魂”里面——關于她的事,之后再深究。

“千萬別來一樣的短信呀……”

我不想看到相同——或者類似的短信。那樣的話我多半會徹底失控,如同那個紫色暴走的巨人(那是巨人嗎?我不確定自己童年的記憶是否可靠)

好在第二條短信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它是和上一條截然不同的短信。

假如說來自李少輝(不一定是他)的短信是讓人頭皮發麻的文字堆砌,那么第二條則是走另一個極端。上面僅僅只有兩個字“地址”。

以及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張寫著一長串字的紙片(我猜這應該是名片的一部分)上面的字串似乎是一個地址。

我知道這個地址。雖然我從來沒有去過那里,但也從周圍的人聽過它。住在我對面的婆婆提到過,周紫荊今天課間休息時的話也讓我加深了對它的印象。它離李少輝的家比較遠,離我的家比較近。不如說上面的地址就在我家附近——也許我還路過過它。只是我可以肯定自己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去過那。

那是一家旅館——一個有著“鬼屋雙子星”稱號的旅館。住在附近的老人(特指常駐居民)都知道這件事,我也不例外。盡管從未有人真正意義上目擊過幽靈鬼魂的東西,但在里面住過的人之中,有部分人以堅定的態度聲稱自己看到了【奇怪的景象】。受教育程度較高的人(譬如我)認為這不過是他們受房間布局影響下產生壓力使得他們分不清夢境。老一輩的人則認為那是遭受詛咒的地方,是一塊不潔之地。

同樣有著不潔之稱的——還有李少輝目前暫居的老式公寓樓。

我自詡對消息尤為敏感。在與李少輝接觸前就私自調查過那棟公寓樓,然而并沒有實質意義上的收獲。只是關于那間旅館——我始終停留在“道聽途說”的層次。

并未真正意義上去過。

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聽到這間旅館,結合上午的事,我不禁感嘆世界對無意義的巧合總是毫不吝嗇,同時又隱隱覺得這或許是暗示未來的伏筆。

不管如何,

我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去解釋為什么這條短信會出現在我的收信箱里。

我先后打了兩通電話——分別打給先后兩條短信的主人——不出意料的是都無人接聽。于是只好在原地苦苦思索,不得已放棄聯系短信主人的主意。再加上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去苦惱那瞎編的故事,因此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二條短信上。

拜它所賜,

我想起了過去的往事。

04

兩年前的夏天,我與李少輝相遇。

當時的我,是一個比現在還要像一名少女的少女——十五歲的年齡是我人生中最有朝氣的階段。那時我臉上偶爾也會有燦爛的笑容,家庭經濟困難但也憑借自身能力自食其力。身體健康,皮膚是水嫩的,既不會有瘀傷也不會有刀傷,會想著去學校旁邊書店看一些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小說,里面可能有著對懵懂(真的嗎?)的我產生沖擊的情節。晚上的時候會憧憬明日的生活。

然后在暑假的某一天——這樣的我與李少輝相遇了。

當時的李少輝比現在還要不像人樣,渾身散發著可疑的氣息。從商店買完白糖回家時要是不小心弄掉了糖袋鐵定會讓路人報警。頭發欠缺打理像是馬廄,一對污濁的眼珠讓人想到沒沖干凈的廁所,臟兮兮的臉蛋大概只有狗才會想要去舔。要說他有多像流浪漢,還不如說他身上只有剃得光滑的下巴不像乞丐的一部分。

我與他相遇的故事雖然極具戲劇性但實在沒有細說的價值。只是如今回憶起來不禁奇怪為什么兩年前我沒有選擇報警把這個可疑的畢業大學生抓起來。我愧對于教導了我“遇到壞人要聯系警察”這一常識的中學老師。

可惜他沒有被逮捕,我也沒有抓住逃離他視線的機會。記得那是一個比以往每一個夏天都要熱的日子。被正午的太陽熏烤得汗流浹背的我被仿佛一只尋找獵物來哺育幼獸的雄獅般的李少輝逮住了。

那時已經是戲劇化初次相遇結束后的日子。他大概已經有幾天沒吃上飯了,所以走到我面前時險些摔倒。他臉色蒼白,可以說是毫無血色,嘴唇開裂,像是暴曬后的旱地。

“臭屁的女孩,我們合作吧。”

他說,那時他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們可以合作,然后一起賺錢。”

我接受了。

假如說當時被豬油蒙心的我沒有接受那個除了一間拖欠房租的公寓外一無所有的男人孤注一擲的邀請。我現在恐怕既不會遍體鱗傷連心靈都受到嚴重的創傷,也不會整天沉著一張臉悶悶不樂,眼神銳利得被人(廖小琴)說像是剛被男友甩了的女子高中生。家里關于娛樂性的書籍也會堆積成山,取代報紙的地位吧。

可惜沒有如果。

真是太可惜了。

總之愚蠢到無藥可救的我,與從社會上生理上心理上都無藥可救的男人創建了一個以論壇為基地(這真的該叫基地嗎?),專門負責接受各種可疑委托的網絡事務所。

如果說我的人生是一個故事,那么便是一個糟糕到連莎士比亞都于心不忍的悲劇。

而這個悲劇的起點,要么是我與李少輝的相遇,要么是那個論壇的成功架設。

05

我用手機登上了那個色彩單調沒有任何裝飾從內到外都像是用來宣傳異教思想的可疑網站。

李少輝說他覺得五顏六色才是最無聊最沒有新意的做法,于是大膽地采用了獨樹一幟的黑白配色。多虧他英明的決定,論壇本身顯得死氣沉沉的。不知道的人恐怕會覺得這是一個專門用來辦喪事的地方,知道內情的人十個里有八個會問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剩下兩個就再也沒有在我面前出現過——多半是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論壇冷冷清清,沒有人流量。就算請最會招搖撞騙的專家來宣傳網站。專家看到網站的設計也會默然無言,不知道說什么。沒有名聲沒有宣傳可言加上本身還可疑——因此會特意來這里留下委托的人少之又少。

平常由我負責打理論壇。說是打理,其實不過是隔幾天瀏覽一下。真正會在這里進行委托的人是比熊貓還要罕見的珍奇物種。委托我們的人大多都是由我認識的人,或者他認識的人推薦來的走投無路的人。

要是保有一絲理智,肯定都不會到我們這個沒有拿到經營許可證的可疑事務所(真的算事務所嗎?)尋求幫助吧。

我不抱任何期待地打開了論壇的尋求幫助區——事實上論壇也只有這一個版塊——里面會有一些腦子短路的委托人留下來的貼子。

在我印象里,最近一次委托應該是好幾個月前的事(僅限于論壇發貼求助),那是一件比起我和李少輝的相遇更加不值一提的瑣碎小事。

然而,浮現于我眼前的景象讓我吃驚。

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比起之前,首頁(其實到現在為止也僅有一頁)上的貼子多了兩個。我打開較早的一個,顯示的是“已受理”狀態,看不見貼子一樓的內容(出于保護隱私的人道想法,接受委托后我們會用管理員權限隱藏貼子的內容)我猜測這可能跟李少輝有關。

我又打開另一個貼子。

點開前,我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也許一個來找碴的人在無理取鬧;可能是無意間闖入(事實上的確有過)這家網站的游客在詢問這是一個什么網站;還有可能是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在留言。

結果是第三種。

有人在通過這個不靠譜的網站向我——我和李少輝尋求幫助。

我粗略地瀏覽一遍一樓的內容。發帖人是一個沒有頭像,ID是難以留下印象的不規律英文字母的新注冊用戶。他——或者是她——在一樓寫下的內容是前所未有的書信體。格式排版準確得讓我懷疑對方是不是一個二十世紀遺留下的瑰寶。用詞秀氣的程度以及恰到好處不冒失也不過分謙卑的口吻讓我更加相信對方是一名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小姐。

對方可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因為在最下面一行寫著“葉馨園小姐”。

拋去這些內容外的東西不談,文章本身——我很驚訝自己竟然用了“文章”一詞——也有很多值得敘述的事。但經過大腦處理后,我發現概括起來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文字的魅力大概在于此吧。

不需要多余的點綴,光靠沒有聲音和氣味的字符一樣能吸引人。

“隨處可見的奇跡”大約就是在說這件事。

文章上說,她——從情感和理性上我更偏向對方是一名女性——向我闡明自己遭受一棟鬼樓的折磨。迄今為止一直在忍耐著深淵般恐懼,過著苦行僧一樣折磨神經的生活。現在已經無法忍受了,希望能讓我——她點名了是我(這更加讓我相信這個人認識我)——幫她脫離苦海。關于委托的報酬,她會在事情結束后以某種途徑送達給我。

我先是花費了五分鐘時間平靜了心情,再去思考整件事的始末。

某個認識,并且知道我在經營可疑事務所的人通過論壇委婉地向我求助。手機里的短信她寄來的,目的是讓我知道那個鬼屋的所在。之所以回撥過去沒人響應,恐怕是不想讓我知道她是誰。

理清楚頭緒后,接下來便是我的答復。

從理性上我是拒絕的。

在李少輝不在身邊的情況下,我對于所謂的靈異事件可謂是手足無措。我生長在無神論居多的國家,既不信鬼神,也不信命運(即使提到也是帶有貶義地揶揄)讓我去處理“鬼屋”,“幽靈”,“怪異”這些事件,和讓愛因斯坦闡明自己對神學的研究一樣不對口。

退一步來說,

哪怕我真的去做了,鬼神一事也是真實存在——放在一個月前,我絕對不會做這種假設——那么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既不是超能力者,也不是靈異專家。能力有限的情況下,我能夠做的事也十分有限。

“……”

那么就這樣拒絕嗎?

因為李少輝不在身邊,因為自己無能為力——所以就要坐視不管嗎?

已經有人向自己求助了,卻因為睿智的“自知之明”而回絕請求嗎?

……我是一個比起理性和直覺,更傾向于感性的人。

我許下過一個諾言。

那是一個即使失約了,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不會有物質上的懲罰,因為沒有法律效力;不會有心理上的負擔,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是不可能實現的事。要是我失約了,我身邊的人反而會拍著我腦袋對我說:“你已經很努力了。”而屆時我只要不爭氣地哭出來,事情就會告一段落吧。

那個諾言,那個誓言是——“向每一個需要自己幫助的人伸出援手。”

……十分幼稚的誓言

……想笑的話就笑吧。

……但我不會否定它的。

因為這是我(葉馨園)的承諾。

即使只有我一個人——也必須要幫她。

06

我遵循照片上的地址,來到了旅館的所在。

旅館藏在道路的盡頭。有著落葉和柏油的道路是一條仿佛目的地是墓地的陰森小路。路的兩旁是不知多少年前種下的銀杏樹。那是一種隨季節變化而顏色也會離奇改變的美麗樹木——只是現在它和美麗無緣。幾乎禿了的樹身仿佛時日無多的老人,落下的枯黃樹葉鋪在道路中間,直通盡頭,像是在給亡靈引路。

道路的盡頭,便是那家有著“鬼屋”之稱的旅館。

旅館與道路竭力塑造的恐怖氛圍格格不入。即使是明眼人也能看出旅館剛剛翻新過。站在外面的我甚至能聞到這間五層樓高的中型旅館散發著一股惹人討厭的油漆味。旋轉門外的紅毯子也是嶄新的,就連玻璃也剛剛擦拭過,有著水珠的痕跡。

它是一個有著五樓高的全新旅館,和我預料到的破爛旅館格格不入。我原本的印象中,以為它會是一個《驚魂記》里那樣的汽車旅館;或者是斯蒂芬金的幻影兇間里那樣古怪的屋子。

然而,眼前的旅館處處寫著“普通”,就算是再寒酸的劇組,也不會想要在這里拍攝一切有關于靈異懸疑恐怖的影片。

我正打算走進旅館。那時我腦子里構思著接下來該說什么才能讓我方便調查這間旅館,畢竟直白地說自己是慕名而來的絕對會被掃地出門。

然后,

我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她穿著保暖的黑色長袖上衣,下半身只穿著長襪和黑色短裙。表情冷漠得像是連凜冬也要趕走。她若有所思地站在旅館一樓的柜臺前,眼神里流露著上午時我一度見過的猶豫色彩。

我無法控制住自己,仿佛即將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邊責怪著自己還是想依靠別人的懦弱想法,一邊喚出了她的名字:

“紫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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