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敗犬?就這樣吧。Vol.06(輕小說系列)
- 西莫科夢
- 5752字
- 2019-11-22 16:10:38
第二章:并非人類的少女(三)
03
闖空門不是什么好事。
即使是小學生時候的我也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我現在不是小學生也不是初中生,而是一名連大學生都不是的社會人士。不,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游離在社會之外的閑人。我對這句話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所以我是知道闖空門是不該做的事情。
但凡事總有例外。
真理也會有不適用的時候。
像是現在。
我們正在被或許是盯上我們其中一人——王倩的可能性居最——的敵人追殺,并且連敵人的數量有幾個,有什么樣的能力,現在在什么地方這些基本情報都不知道。處于這種危險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糟糕處境,我也不想矜持地說一些教人做好事的花言巧語了。
如果是李少輝的話,
那個在死之前都有閑心寫短信的,連我都理解不了的糟糕男人,
他到是有可能在這種時候再說一些歪門邪道的話來曲解這句話本身的含義。
不過我是不會那么做的——因為那樣做沒什么意思,很無聊,不符合我的美學。
以及我怕死。
害怕自己會死去。
所以我想都沒想,就闖了空門。
嚴格來說執行闖空門這一任務的人并非半身不遂無藥可救的我而是擁有令人艷羨運動能力的王倩,但鑒于下達任務的人是我,所以就該由我來承擔責任。
我勉強算是一個有擔當的大人。
“打擾了。”
姑且進來了。
心里怕得要死,但我還是沒有忘記基本的禮儀,在進門的時候還打了一聲招呼。
雖然門是以被完全摧毀——變成了連原來是什么模樣都看不出來的殘骸——的形式打開的,但我還是好好地遵守了禮儀。
“……”
沒有人回應,因為沒有人在家——所以我才明白了自己是在闖空門。話說回來,我也沒有做類似“如果有人的話該如何和他們解釋”的心理準備。
總之我沒有因為意識到自己在闖空門就停下,而是徑直地——在王倩的幫助下進了房子。
“沒有人呢。”
“有人的話我就不會讓你進來了哇。”
她似笑非笑地嘲笑我。不,既然我確定是嘲笑了,那應該就是在笑吧。“似笑非笑”這一成語用在這里是自相矛盾的。
“我可沒有說我在嘲笑你哇——唔姆,是你自己在過度解讀。”
她還有心情繼續諷刺我——看來她的傷勢比我想象中要輕。
明明心臟都被貫穿了。
不,我沒有用肉眼確認子彈有沒有射中她的心臟。
也許只是從縫隙間穿過去了——但左胸里面真的有那么大的空隙能讓子彈過去嗎。
又或者是其實嵐的心臟不在左邊而是在右邊——這樣的特例。
心臟長在右邊的人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區別。既不會引起特殊的疾病,也不會在先天上存在什么不足。從外表分辨不出心臟的位置,誤以為嵐的心臟在左邊——我覺得可行。
我想要確認這件事。確認的辦法很簡單,我伸手就能勉強夠到嵐的右胸。雖然在這種情況下不僅要維持平衡還要伸手去摸處于平行位置的嵐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我還是碰到了。
不出所料,
軟軟的,
以及感受不到心跳。
也就是說——死了嗎。
“哈……哇,你真的是白癡嗎?”
她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
這次肯定是在嘲笑了。
不可能不是嘲笑。
“我的心臟當然是在左邊。你摸右邊肯定不會有心跳哇。唔姆,不過就算心臟在右邊,那我的肺肯定也會被打爛了呀……人又不是只有心臟被射穿時才會死。”
“是這樣嗎?”
我倒是不太清楚這件事。
肺的話——不是有兩個嗎?
被打穿了一個,另外一個還好好的就不會有事吧。
“當然是哇。初中生也該學生物了吧?你腦袋里難道沒有這種常識嗎?”
“也不是說沒有。只是沒能想到而已。要說我知道還是不知道,我覺得我應該還是知道的。雖然不清楚,但我想我應該知道人怎么樣才會死——大概。”
“從旁觀者角度來看,你的發言相當混亂……考慮到你的情況,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哇。不過,你想繼續到什么時候?”
“嗯?”
“你打算什么時候把手從我胸上移開。”
“哦,現在就移開。”
我不是故意一直把手放在嵐的胸上的。我對于同齡人——呃,準確說是對小孩子不感興趣,只是為了維持平衡所以才沒有放手的。
“你居然還抓了呀……”
“嗯……嗯?”
這句話聽起來,
聽上去就像是——
嵐不知道自己的胸被抓了一樣。
“已經沒有知覺啦——這也算是一種保護機制吧。我現在大部分感官都已經被麻醉了,腦袋也昏沉沉的。不然的話,你以為你能把手伸過來?唔姆,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保護機制——因為有這個保護機制,所以才沒有死嗎?”
“當然。我怎么能隨隨便便就死掉。不管是別人,還是我自己,都不想殺掉‘我’就能殺掉的。”
不是想殺就能殺得掉的……
也就是說,嵐她——想要殺了自己。
但是殺不掉。
因為……
“不要想下去比較好噢。姑且給你一個忠告。那就是不要思考太多關于我的事情。”
她說,
“況且,我們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想吧——不過,要想這件事的人只有你自己。”
那你呢。
剛想這么問,但是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因為嵐就在我的面前,再度陷入了昏迷。
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重新閉上,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平靜。和之前一樣,如果不是尚存呼吸,我一定會以為她在睡夢中死去了。這家伙可真嗜睡——我為此咂了咂舌。
那么,
雖然現在才說已經晚了。
但作為合格的敘事人——我理應敘說房間的場景。
腳下是從中間扭曲變形仿佛被將速度提升到三百千米每時的摩托車撞爛的防盜門殘骸,正對著我的是擺放鞋子的鞋柜,里面有幾雙碼數并不一樣的鞋子,因此我判斷居住在這里的應該不止一人。往左看是墻壁被裝修成粉紅色的客廳,沒有茶幾,沒有沙發,只有一個在空曠的客廳里顯得寒磣的紅木圓桌和三張與其相稱的紅木椅子。
“往里面走一下。”
于是王倩夾著我和嵐往里面走了幾步。
在房子深處看見了驚慌的主人——這樣的發展并沒有成為現實。
一個人都沒有。
像是一間空屋子——就連人生活的氣息都感受不到。仔細想來,鞋柜里的幾雙鞋都是擺得整整齊齊的,而桌子和椅子都閃閃發光的,搞不好還能反射出我糟透的模樣。如果說這里有人長居的話,那也太過干凈了——干凈得像是從來沒人使用過一樣。
我并不是以己度人。
也不是覺得人生活的地方就該是亂的。
但這里已經干凈得不合常理了。
這里的空氣都清新得不自然。
假如,
假如說這里真的有人居住著——
那么居住在這里的人,非得是一個一天一次大掃除的人不可。
不過這也只是猜測而已。
可能就算不專門打掃也能維持這么干凈的生存環境。
我多慮了——我如此想到,然后對王倩說道:
“把我放下來——對了,把嵐放在里面的臥室里吧。”
順便想到的而已。
嵐的傷勢似乎沒什么問題,不然她一定會囑咐我什么——既然那樣,放著不管應該不會有事。
所以臨時想到把她放到里面的臥室。
王倩這一次沒有背棄我希望的同樣沒有說話。她已經化身為一名服從命令的鐵血軍人。只要是我下達的命令,她就會無條件無理由地遵從,不會產生一點疑問。
這樣不對,
這樣不好,
但是我說不出來。
沒辦法指正她的行為。
況且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即使在意了也沒有什么用。
她按照我說的,把我放了下來。接著我目送她把嵐帶到這間民房的臥室里,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客廳的紅木椅子上。然后,我陷入沉思。
陷入不管怎么想都想不通的沉思。
我——望著自己的手臂。
原本燒焦的手臂,
現在逐漸恢復成黃色的手臂。
“李少輝的身體——真的還是人類嗎?”
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04
接受詔令的勇者了作惡多端的惡龍。
然后勇者看著惡龍留下來的藏寶,想著“為什么我要把這些交給別人”。
于是他化身為了新的惡龍,等待下一位勇者的到來。
這是一種循環,故事的結尾如此說道。
老實說,
我認為這個故事相當無聊。
對勇者斗惡龍的劇情進行重新的審視,賦予不同以往的含義。
乍一聽或許會被唬住,但認真想一想的話,就會發現有很多為了能夠讓故事成立而不得不舍棄的邏輯。根據具體描述的不同,出現的邏輯漏洞也各有千秋,而它們不約而同地有一個共同的漏洞。
那就是勇者的不確定性。
即使兩個、三個、四個勇者做了相同的選擇,也不意味著十個,二十個,一百個勇者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只要有其中一位勇者做出不同的選擇,這所謂的“循環”就會完全崩壞。
倒不如說,能形成循環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天底下沒有完全相同的人,即便只有前任和現任兩位勇者,我也不覺得他們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所以我不認為這個故事是可行的。
完全是沒意思的假設。
話又說回來,為什么我會突然提起這個沒有意思,無聊無趣的故事呢——僅僅只是為了諷刺把這個故事當作有深意卻忘了這個故事是由同為一般人的同類編出來的笨蛋嗎。
不止是這樣。
目的不止一個。
之所以會提起這個故事,是因為我對上一位李少輝的情況產生了疑問,并且對自己現在的狀況產生了疑問。
我不得不產生一絲疑惑。
關于自己的身體——仍否是人類的疑惑。
畢竟正常人類不可能在近距離的情況下承受住針對自己而來的爆炸。即便僥幸活下來了,也不可能像我現在這樣厚顏無恥地保留著清醒清晰的意識。這絕對是異常的,是不合常理的。而唯一能讓這份不合常理的情況變得合理起來的解釋,就只剩下“李少輝的身體發生了某種程度的異變”這種說辭。
那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具殘破不堪,從旁觀者角度來看接近于死者的身軀,究竟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
我——并不知道。
我沒有感覺自己身體里充滿力量,也沒有獲得攀爬墻壁的能力,至于能不能在一怒之下化身為顏色亮麗的巨人,則是現在的我無法確認的待定事項——不過我想多半是不可能的。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具身體擁有能讓怎么看都應該當場死亡的我活下來的生命力,以及能讓燒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的恢復力。
像是怪物一樣。
“李少輝”變得跟怪物一樣了。
變成了惡龍——雖然想這樣圓上剛開始講述的故事,但我身上既沒有長鱗片也沒有長出龍角,就連翅膀也看不見影子,所以不能這樣首尾呼應。
“……不管是惡龍還是人類,至少活著就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自己能夠活下來得益于這邊的莫名其妙的體質——享受著異變帶來的好處,要是不懂得知恩圖報,那便是仁慈的老天爺也會看不下去。
這時候,
她走了出來。
不,說什么“這時候”,“那時候”的。她本來就不過是用公主抱的方式把昏迷的嵐放置在這間屋子的臥室而已。她愿意的話,也許只需要兩秒鐘就能夠完成這一任務。反過來說,她在我胡思亂想那么多事之后才走出來,反倒是一件令人詫異的事情。
那么,
是遇上什么困擾的事情——讓她不得不拖到現在才從陌生人的臥室里走出來嗎。
我如此猜想著,并且用渾濁的視線迎上這位踩著同呼吸與心跳一樣規律步伐的桃發女人。興許是我的錯覺,這位在照顧兩位傷員情況下腳力仍能超越汽車的女人在此時看起來有些神情恍惚。她看上去——很虛弱的樣子。
我想問她。
真的很想開口對她說話。
但是——自己真的能夠冒名頂替那個李少輝,替他行使關心王倩的職責嗎?
矯情。
無病呻吟。
隨便怎么說。
我不是那個李少輝,
我并不是他,
所以不能夠做他會做的事情。
那樣一來——就是盜竊。
是犯規。
違背了規矩的。
我張了張嘴,然后閉上了。
但是她沒有。
她在我之后張開了嘴,沒有立即閉上,并且發出了聲音。
“我——”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就在我苦惱著恐怕一般人一輩子也不會費盡心思去折騰清楚的矯揉造作無病呻吟惹人討厭的復雜問題的時候,她只是單純地說出我怎么想也沒有想到的一句話。
“我餓了,李少輝。”
困了就得睡覺;渴了就得喝水;而餓了則當然需要吃飯。大部分動物都是如此,現在站在我面前索取食物的王倩看來也不例外。她用那張沒有邪念雜念煩惱到令我懷疑她真實年齡的臉龐凝視著我,仿佛只要盯著我不放,就能夠拿到食物。
但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不可能用這么簡單的方式就拿到食物。
我沒有多啦A夢的口袋,像是超級美食家桌布一類的方便道具我是拿不出來的。至于用普通的手段去得到食物——實話實說,我不會做飯。
你不能指望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盡管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十四歲了)懂得用廚房的工具和冰箱里的原材料來烹飪出能夠供人享用的熟食。
我再怎么說,也是在一個有著哥哥和妹妹的富裕家庭里長大成人的男孩——男人。
沒有必要成熟到連飯都會去做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做飯嗎……”
會不會做飯稍后再提。
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這一結局。
在我與王倩之間形成的冰壁,居然被一句“我餓了”瓦解了。
這樣一來顯得我之前的憂慮不過是一個笑話。
“嗯。我餓了,想要吃飯。”
“飯……生米和生菜可以嗎?”
“嗯。”
居然是“嗯”呀。“嗯”的意思是同意了嗎?同意吃生飯生菜這種比剩飯剩菜還要刁難人的主意了嗎?我真想順著她的話點下腦袋,但那樣做果然還是不行的。對這樣信任自己的笨蛋做出這么欺負人的事,我那薄弱的良心會痛的。
“這里不該說‘嗯’而是該說‘你在小瞧我嗎’……算了,我去冰箱里看看有什么吃的吧。”
我說,她回應似地點了點頭。
“你找個地方坐下來等著吧,我馬上就回來。”
王倩乖巧地點了點頭。不,在這里用乖巧二字完全是多余的,她從未在我面前表露過自己的個人意志——如果不算這次的話——乖巧在沒有逆反心的情況下是無法體現出來的。
那么,雖然不太情愿,但我還是得去做呀。
我不急不慢地找到廚房的位置。它藏的并不巧妙,連東張西望都用不了就能找到它的位置。我走進這家主人的廚房里,一眼就瞧見了放在消毒柜旁邊的白色冰箱。它同這間屋子一樣被打掃得很干凈,連貼在握把旁邊的標簽都跟新的一樣——倒不如說它就是一臺新的冰箱還比較干脆。
不知道王倩喜歡吃什么——甜食嗎?巧克力一類的會喜歡嗎?不過冰箱里也不可能有巧克力吧,我想。不過我也奇怪為什么第一時間自己想到的會是巧克力這東西,我明明不怎么喜歡吃甜食。
王倩是位感官上給人一種色彩艷麗的桃發美人。我認為那種難以在普通人飯桌上見到的昂貴食物會更適合她。她如果穿上西裝、禮服一類的服裝,那么便是出入世界名人級別的宴席也不會有違和感。如此一來,我想要做出能與她匹配的食物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用現在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打開冰箱,眼球干涸的我看見了放置在冰箱最上層的凍肉以及在凍肉下面的新鮮蔬菜,直到現在我才確信這間屋子的確有人生活過。用蔬菜和凍肉來給王倩做菜對我而言是不合理不講理并且荒唐的想法,于是我把主意打在自己不怎么喜歡吃的午餐肉身上。是的,冰箱的最下層有一個保存完好的午餐肉罐頭,我完全可以把它拉開,用手指挖出里面色澤形狀接近火腿腸的午餐肉并把它當做供王倩飽腹的食物。
我打算這么做——正確來說,是我剛打算這么做。
我剛剛把手伸向午餐肉的時候,有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我皮膚焦黑且和衣服灰燼融為一體的右臂。我并未因此產生一絲哪怕微弱的痛感,像是我的手從未受傷過。
當真怪異。
當假同樣不正常。
“我認為還是不要在未經過主人允許的情況下擅自動冰箱里的食物比較好。你不這么認為嗎,李少輝先生?”
從未見過的戴著眼鏡的男人微笑著對我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能夠用這么糟糕的身體行動。李少輝先生,你比我想象中要堅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