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都尉不怎么吃東西，只干喝了一口酒，又說道：“你運氣不好，若是再晚幾日，等曹丞相先過世了，還能多拖個一年半載，興許就不用來這了。”

沒錯，曹操死了，和他記憶中的歷史一樣，在建安二十五年離世，他在路上便聽到了這個消息。像這樣的大人物離世，朝中必定大亂，許多事務都會被打亂，或許還真會像這老先生說的那樣。

想到這，鄧艾愈發(fā)對這老都尉好奇起來，這人真就只是個退伍老兵嗎？

厲都尉自顧自接著說道：“上面發(fā)文專門指派你做守稻吏，咱們這哪用得著什么守稻吏，一準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你且在這好好干，過些日子，老夫再給你請個丞、干之類的職位。”

這老都尉說著說著，又自己搖起頭來：“有什么用，在這種地方，就是給個都尉又能怎樣，你還年輕，有門路的話，早些回去吧。”

鄧艾故作大義地答道：“老爹，我不走了，不闖出點名頭來，我哪也不去。”

厲都尉搖搖頭道：“何苦呢！可惜啊，可惜，這么年輕，平白要把性命送在這。”

啊？鄧艾有些納悶：“送命？”

厲都尉搖搖頭道：“你從內地來，對咱們西涼恐怕還不了解。咱們定軍屯歸屬金城境內，卻地處金城、西平、武威、張掖四郡交界。”

鄧艾點點頭，這事他是做過功課的，自從收到任命，他就注意收集這邊的消息。

厲都尉繼續(xù)說道：“如今這四郡中，只有金城還在朝廷掌握著，你可知道其余幾郡都在誰手中？”

鄧艾一愣，這事可沒聽說過。

邊上小黑耐不住了，插口道：“嗨，還不是那些鳥人，武威顏俊、張掖和鸞、西平麹演，再加上個酒泉黃華。”

這么多人？鄧艾聽著感覺有點不對。

厲都尉耐心解釋道：“顏俊是武威豪族顏家家主，當年韓遂、馬超兵變時殺了武威太守張猛，他就自行接管了武威郡，雖表面上還是遵奉朝廷，實際上已是自成一國。黃華早年亦是逼走酒泉太守楊豐，和鸞、麹演皆是如此。”

鄧艾愕然，不解地問道：“怎么會這樣？朝廷不管嗎？”

厲都尉搖搖頭答道：“河冰結合，非一之日寒；積土成山，非斯須之作。如今天下紛爭不斷，朝廷想管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他頓了頓又說道：“本來以為以曹丞相之能，早晚必能再次平定西涼，當年下漢中時，西涼震動，諸般宵小無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知道沒幾年卻又一敗涂地，大軍退回關中，這些賊心不死的家伙已經(jīng)是蠢蠢欲動。如今他老人家一走，這大漠恐怕又要大亂了。”

“說起來，要不是蜀……劉玄德在漢中勢強，恐怕這些人去年就反了。”鄧艾留意到，這個老都尉在說到劉備和蜀漢的時候，有些奇怪。

沉默寡言的虎子接口道：“老爹說的是，如今到處謠言四起，恐怕這禍事不遠了，咱們還得早做準備才是。”

厲都尉一臉滄桑：“就咱們這點人，還能做什么？”說著就盞中濁酒一飲而盡。

在座眾人皆默然無語。

“能做什么？要出頭，沒困難也要創(chuàng)造困難，更何況現(xiàn)成的機會擺在眼前。”鄧艾將口中的草梗向空中一吐，坐起身來，沖著下面喊道：“虎子，你說，為啥這兒種不出糧食？”

“沒水啊。”虎子沒有官身，鄉(xiāng)下人也沒字號，大伙都這么叫他，時間長了，連大名也忘了。

鄧艾又問道：“要是有水呢？”

虎子應道：“有水自然就能種得出糧來。”

鄧艾接著問道：“這么大塊地，有那么多人來種嗎？”

虎子絲毫不嫌棄這人問得無聊，老老實實答道：“人，周圍有的是，武威、西平、張掖，到處都是人。“

“好！“鄧艾一骨碌跳下草垛，一邊往外走，一邊喊道：“安平，虎子，走！”

安平，是州泰的表字。又是“泰”又是“平安”的，想來這也是他的父輩所期盼的。亂世之下，作為一個寒門子，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是最美好的祝愿。

定軍屯位于大通河以北，地理位置其實不差，距離河邊不過數(shù)里，不過地勢較高，眼看著濤濤河水由西向東奔流而去，要想利用起來，卻是難之又難。

往日里，靠著肩挑背扛，取回的水即使是澆灌離著河岸最近的幾塊田地，也不過是勉強夠用，再遠一些的，無論如何都顧不上了。所以，這塊數(shù)千畝的田地里，真正利用上的連個零頭都算不上。

虎子自幼在本地土生土長，對這兒的地勢地貌自然是了如指掌，應鄧艾的要求，領著他們二人來到大通河北岸。

看著“滾滾東逝水”的大通河，耳中聽著波濤奔流撞擊發(fā)出的隆隆聲，鄧艾心情大好，頗有些想念詩的感覺，不過他還是及時打住了，轉而向州泰高聲問道：“安平，你看這河水，若是用來澆灌，得養(yǎng)活多少農(nóng)田？”

州泰似乎也被這雄壯的波濤震撼了，大聲回應道：“可惜兩岸都是山巖石礫，種不了糧食。”

鄧艾神采飛揚，又高聲說道：“那咱們就把水引到能種的地方去！”

州泰愣了一下，很快又問道：“怎么引？挖渠？這邊地勢太低，再說，咱們也沒那么多人手。”

鄧艾有些得意，想要賣個關子：“放心，瞧好了，我有辦法。”

他自然是有得意的本錢的，畢竟，人類這兩千年的歷史積累可不是白費的，嘿嘿！。

他越想越得意，拉著兩人離開河岸，一邊走一邊禁不住又沖著虎子高聲喊道：“虎子，這兒有木匠嗎？”

“有啊！屯里有不少人會。”虎子高聲答道。

定軍屯之前算得上是個“重要部門”，聚集了不少能工巧匠，自然也少不了木匠、泥瓦匠這些。后來，雖然大軍撤走，大部分人也隨著散去，可終究還是有些人留了下來，其中就有不少有手藝的工匠。

鄧艾心說又會木工活的就好，又說道：“一會兒，你把他們都叫到屯所里來，我有事讓他們做。”

“好。”虎子這人實在，做什么都是干干脆脆的，不料他接著又說了句，“你是不是要做水車啊？”

啊？鄧艾心中咯噔一下，腳下忽然像是被絆住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