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一臉正經(jīng)的老頭，鄧艾有心拒絕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心想：成！來吧！都來吧！看你還能提出什么要求來。

“你要去哪我不知道，我也不問，不過請將忠兒一起帶走吧?！币缫幌挷坏珜⑧嚢@著了，更是把阿忠那孩子嚇得不輕。

“阿爹，您說什么呢？為什么要趕我走？忠兒不走。”這老實巴交的孩子看起來有點抓狂，撲到耀哥腳邊吼道。

耀哥臉上忽然變得慈愛萬分，他枯竹般的右手輕輕撫摸著愛子的腦袋：“傻孩子，阿爹不是趕你走。你長大了，再留在這不會有出息的。阿爹看得出來，你義父是做大事的，你跟著他，不會有錯的?！?

“不，我不走，我要留下來照顧您。”阿忠聲音里帶著哭腔。

耀哥搖了搖頭：“阿爹老了，還能陪你多久，你總要走自己的路的?！?

阿忠還是不肯：“我不管，能陪多久就陪多久?！?

耀哥一板臉，推開那孩子：“忠兒，你不聽我的話了？”

“別的話都可以聽，讓我走，不行?！卑⒅译y得的與父親頂撞起來。

耀哥明顯是生氣了，大力地呼吸著，干癟的身軀一起一伏的，顯得十分吃力。

鄧艾趕緊出來打個圓場：“耀……耀哥啊，阿忠還小，讓他在家多待兩年，日后機會合適了，我把你們倆一起接出去?！?

阿忠也嚷道：“對，阿爹，忠兒和您一起走?！?

耀哥搖搖頭道：“阿爹老了，走不了了，人老了就想要個葉落歸根，你們自己走吧?！?

“阿爹不走，我也不走?！?

“不行，你必須得走。”

“那我不走！”

“必須走?！?

“就不走?！?

“走！”

“不！”

好嘛！爺倆犟起來和對驢一樣，誰也不縮頭，也沒人顧得上問一下鄧艾的意見了，他倒也樂得清閑。

兩頭犟驢的爭執(zhí)持續(xù)了一晚上，也不知道阿忠最后是怎么說服他阿爹的。不過那爺倆倒是又強留了鄧艾一天，估計一個是想讓他再幫安慰安慰老爹，另一個是想再看看有沒有什么轉(zhuǎn)機。

第三天鄧艾離開時，他還看得出那老漢臉上明顯的寫著不甘，佝僂的身子看著更是單薄，在微風(fēng)中微微顫抖著，要不是阿忠扶著，恐怕是走不了這么遠的。不過這時候他是不敢多說什么的，可別再節(jié)外生枝了。

得知他要走，差不多全城的人都趕到門口來送他，像過節(jié)一樣，喜氣洋洋的。棘陽雖是破爛，好歹還是個縣城的編制，只是連縣長都沒有，不過三老是不缺的，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老人，一個廋廋小小的小老頭代表著大家出來講話，啰啰嗦嗦地表達著謝意。

剛才鄧艾就留意到了，說是全城都來了，可也沒多少，怕是不過數(shù)百人，人群邊上卻有幾個頗為意外的身影。

他走到那六名穿戴整潔的大漢身邊，笑道：“怎么著？你們不走了？”

為首那麻臉大漢小聲應(yīng)道：“你以為俺們是真想做山賊??？現(xiàn)在有活路了，傻子還在山里喝西北風(fēng)?！?

“哦？”鄧艾裝作有些驚訝的樣子。

邊上那小個子說道：“這城里都沒青壯年了，求著咱們兄弟留下來保護他們?！?

瘦高個抖了抖身上干凈的衣衫說道：“在這有吃有住，還有人洗衣裳，還走啥？”

“呵呵！”鄧艾笑笑，也是，這亂世下，大多數(shù)人不就圖個安穩(wěn)生活，這地方是偏遠了些、窮苦了些，倒也有好處，至少戰(zhàn)火一時半會是燒不過來的。

“小……小……小子，算……算你……你運氣好……”那結(jié)巴也來湊熱鬧。

麻臉大漢裝作大氣地說道：“好了，你走吧，之前的事俺們就一筆勾銷，后會無期。”

“好，后會無期！”鄧艾拱拱手，正要準備離去。

正在這時，小道上匆匆趕來兩個衙役打扮的生人來，邊走邊喊道：“等一會兒~”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鄧艾還靜靜地站在路邊，好奇地看著來人。

在數(shù)百人的注目禮下，那兩人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來到眾人面前，緩了好一會兒，看著年紀稍大些的那衙役才說道：“誰是打虎英雄？縣令老爺要接見?！?

鄧艾愕然，啥？打虎英雄？開什么玩笑，哥兒幾個都快嚇尿了沒看見嗎？

他雖是極力推脫，但旁人是不管這些的，這些來送行的百姓們索性也不回去了，興高采烈地將鄧艾簇擁在當中，不知又從哪弄來些老舊的樂器，一路上吹吹打打的，歡呼著像是過節(jié)一般。

這些人里并沒有麻臉大漢等人，他們看見衙役來了都嚇得腿都軟了，躲在后面打死都不肯出來，哪還敢去縣城見官？

阿忠也沒去，這兩天的折騰似乎抽干了耀哥的精氣神，這老漢像是又老了十歲，就連在這城門口站著都十分吃力，阿忠自然是要留下來陪他的。

離開的路上，鄧艾幾次回頭遙望，看著那殘破的城頭，看著那些站在原地揮手的鄉(xiāng)親們，他卻絲毫沒有找到離家的感覺。包括這些天，阿忠?guī)е诔侵邢罐D(zhuǎn)悠，路邊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并沒有讓他找到任何熟悉的感覺，他甚至懷疑……這真是我的故鄉(xiāng)嗎？

但是，耀哥那殷殷切切的樣子始終浮現(xiàn)在他眼前，讓他難以忘懷。

從秦商鞅變法時開始，人口萬戶以上的縣官稱為縣令，萬戶以下就稱為縣長。新野縣算是大縣，雖然現(xiàn)在戰(zhàn)亂下人口驟減，還是保留了縣令這一“職位”。

當今的縣令姓史，是個笑容可掬的胖子，至少給鄧艾的第一印象是這樣的。

在他的轄區(qū)出了這么件事，于他臉上也是有光的。昨天聽人來報后，他就特意叫人把這打虎英雄領(lǐng)來，準備好好宣傳宣傳。

可鄧艾來了之后，在衙門口迎接的縣中大小官吏卻有些意外。

真的假的？打虎英雄是這么個文弱少年？看著雖不算手無縛雞之力，可要說能打虎……那就是說笑了！別不是棘陽那邊的虛報吧？上至縣丞，下至里魁，個個面上都露出質(zhì)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