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他眼盲。剛走在街上撞到。我可是夸下海口了！”小乞丐扯著道長的袖子幫他指了方向，“這是我姐姐，醫術很高明。你付了錢，她給你治病。”說完小乞丐沖朵兒咧嘴做鬼臉，掉頭就跑。

朵兒本不想接觸仙門中人，交流起來麻煩，日后也不好相見。她站在原地后悔沒告訴小乞丐注意避開佩劍的人。如今想跑也來不及了。面前的修士耳朵和身體微微動了一下，證明他的五感觀伶俐，是盲眼也能殺敵的角色……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你們不是姐弟。”道長接著道：“你二人口音不同，男孩從小生活在這里。你剛來這里不久。”道長灰白外衣，發髻上系著藍絲線鎖邊的白發帶隨風飄蕩。

朵兒看的有些入神，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是，是。你眼盲？額，恕我直言。那個！一路走來，憑著聲音辨別方向嗎？”她伸手在道長眼前晃了晃，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二人皆慌了神。

朵兒看出此舉并非他本意，柔聲道：“我叫朵兒，道長的名諱？”

“我叫齊澈。你也可以叫我齊七。認識的道友都這么稱呼我。”

他害羞的臉頰有些發紅。這一點倒是讓朵兒意外。來不及多想，她蹲下收拾曬的半干藥材。打成包袱背在身后，抓住他的手腕，想想又不對，松開手扯著他的袖子走在前面。“初次見面，你就認定我是朋友。那還怎么收你藥費啊！你這耳力，一般人也不能近身。方便問一句，眼睛怎么傷的？”

“打斗時撞擊一下，藥粉迷了眼睛。”齊澈說的很平淡。朵兒停下，他也停下。她心里不是滋味，摸到口袋里的葉子，“吃薄荷葉嗎？”

“好。”齊澈伸手，等著她遞過來。

朵兒捏了一把，直接喂到他嘴里，“你別生氣。撒了怪可惜的。我就剩這么一點干的。到了我和小乞丐住的地方，就給你治眼睛。額，小心腳下。”

“小乞丐不來嗎？”齊澈很認真的問。

朵兒撇撇嘴繼續往前走，“那小子只有算賬的時候來……估計今晚找他朋友一起住了。”

朵兒帶他出了城，看到山坡上那顆巨大的樹，心里就踏實了許多。齊澈也不問，被拉著走就跟著走，讓他坐就坐。朵兒趁天黑前點燃篝火，樹枝上有存的干糧，她跳上去摘下來。順便遞給齊澈一個饅頭，還有一個小且甜的胡蘿卜。

“吃吧！都很干凈。”朵兒打開布包翻了一圈，把薄荷草和艾草搗碎，又往里面加了最后幾滴百花釀。她又使勁倒了倒。在師父仙逝后，就再也沒有動手做過，心里不是滋味呆做原地。

齊澈的雙眼被藥粉所傷。白天看不見任何東西，到了晚上看的東西很模糊。朵兒不動，聲音也停止了。篝火里的干柴，突然咔吧一聲，嚇得二人回過神。

朵兒抱了一堆干草，鋪在篝火邊，又扶他過去躺下來。樹根露出地面一截，頭枕的高度正好，她好幾次被絆倒。“東西沒毛病，敷上去感覺會有點怪，你信我！明天就能改善狀況。”她一邊嘮叨著，一邊往他的眼皮上涂藥，最后撕下衣服一條，蒙住他的眼睛，動作輕柔小心。

齊澈感覺到了一絲寒意，眼睛難受了幾日，此刻才感覺舒服一些。聽著朵兒的動作利落，齊澈覺得她不是世代行醫就是仙門修士，“你也是修士？”

“嗯。”朵兒應了一聲，啃著胡蘿卜。

饅頭只剩一個，給了齊澈，就剩下一些隔夜的果子。她拿著蘋果在身上蹭了蹭，分一半放在齊澈的手里，指尖碰到他的指尖，齊澈腦海閃現了朵兒經歷過的一些畫面，她落水隨波逐流的絕望，還有手中托著羽山的玉簪，上面的花紋很清晰，。

“放心吃吧！果子味道很好。沒蟲子。等眼睛好了，你要去哪？”朵兒說著躺在另一個樹根上，和齊澈挨得近一些。

“我接到帖子需要到一個地方幫別人。”齊澈吃得很慢，依然波瀾不驚的樣子。朵兒枕著胳膊歪頭看他，過了會縮成一團，“睡吧！”

晚上城外起風，齊澈耳朵靈，醒來靜靜聽著風聲。朵兒幾次翻身仍在睡夢中，捂著胸口急促喘氣。齊澈循聲指尖觸碰到她的肩膀。靈力傳遞片刻，朵兒氣息慢慢平穩。齊澈被她體內的寒氣反流，如若修煉靈力五行相克，此舉幫她便是害她。

朵兒睜開眼，嘆口氣道：“我沒事。”

齊澈縮回手，雙手合在一起，片刻開口道，“你來自羽山？為何……”

朵兒爬起來靠著樹根，滿臉不悅斜眼看他，“你剛才探取我的記憶？”

“無心之舉。對不起。”齊澈話少，每一句都很客氣。

朵兒道，“倒沒什么不能說。都是些日常普通生活。你呢？獨自行走江湖嗎？”

齊澈道，“一個人慣了。遇見道友順路的話，會一起走一程。”

“嗯。要不，接下來的路我送你吧！可以嗎？”朵兒悄悄爬到他身邊，要摸劍柄上藍色穗墜，被齊澈準確抓住手腕。她嚇得瞪圓眼睛，不敢輕舉妄動。

齊澈解釋道，“你別怕。我的劍在找丟失的法器，比較敏感。可能會傷害到你。”

“法器丟了？你在抓小偷？”朵兒枕著胳膊，添了幾塊干柴。“這趟差使不好做。你的眼睛藥粉迷了。得去鎮上買點特殊的東西才行。可能耽誤幾天，沒關系嗎？”

齊澈嘴角掛笑，心里很安穩，“你是第一個認為能治好我這雙眼睛的人，我信你。”

朵兒抱著腿，眼皮有些沉，回道：“你可真逗。一句話，信一人。可真好騙。”微風挾著篝火的暖流，烤的她很快睡著了。

與其說信任，齊澈也不明白什么是信任。自從拜別師父云游，他便奉行從不違心對人，心懷坦蕩，一定能遇見同道中人。懷著這樣的信念，他也被騙過。比如小偷順了錢袋，他只管伸手等著歸還。與人打斗比試，也只是點到為止，從不賣弄勝人一籌。

終于到了閉關這一課。

齊澈蒙眼七天，做什么事都需要摸著走。師父說這樣可以鍛煉心性，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看不到的也未必是假的。那七天，他被石頭絆倒很多次，差一點從石屋走出去掉下山澗。第一天雙手出血，膝蓋沒一個好地方。第二天他打坐聽音辨別方向。第三天以心觀物。第四天以心為眼。第五天以心行事。第六天屋內行動自如。第七天凌風劍出鞘，他們合二為一。按常理來說，他比別人更有天賦。

七天后，師父對他說，下山觀人心。

早上，朵兒還在酣睡中，冷的打了哆嗦半睜眼爬起來。日子久了，她以為今天也是自己。左腳壓得發麻，沒站穩要倒向一邊，一只大手扶住了她。

朵兒從發懵的狀態走出來，傻笑兩聲道：“我都忘了你也在這呢！你什么時候醒的？”她盯著凌亂的頭發，第一個伸手給他拆了布條，用葫蘆里的水給他擦了眼睛，順帶臉也給擦了。齊澈耳朵發紅，朵兒還去探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是艾草放多了？氣血運行的挺快啊！得收點晨間露水，還有樹上的嫩葉。要是此刻有一壺酒就好了。”

齊澈睜開眼視野清晰，難得雙目清涼，比前一日好很多。“你真的會治病？”

“你不是用探心咒，看到我的記憶了嗎？”朵兒收拾每一樣東西打包好，跳上樹重新把他們藏起來。“我呢！從小生活在花谷，喜食植物花瓣，還有一些別人不理解的偏方。你說信我，又為何這么問？”

齊澈被她的回答逗樂，“好吧！我急著趕路。收集好你需要的東西。勞煩送我一程。”

朵兒滅了火堆，扯著他的袖子往鎮上走，“好！不過你得多付一點錢。這一路上，吃喝住都需要我這雙眼睛。所以，你可不能太摳門！”

“好。”齊澈在后面答應，腳步比昨天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