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一個足夠完善的組織或者種族，必然有一個監(jiān)管的個體或者機構(gòu)。

最常見的，比如錦衣衛(wèi)啦、東西廠啦、班級里的紀(jì)律委員啦、樹林里面到處逮野鴛鴦戴紅袖圍的老大爺啦……

這種人一般來說也是一個組織里面最討人厭的存在，和私人情感無關(guān)，除非是你絕對信得過的好友，不然心里總會和監(jiān)管者保持距離。

當(dāng)然，真正可怕的監(jiān)管部門還會有行刑的權(quán)利，這就更讓人絕望了，古代著名的錯案冤案幕后元兇是誰姑且不說，反正大佬們用的黑手套上面永遠(yuǎn)沾滿冤魂和血腥。

張騰稍微挪遠(yuǎn)了點，身邊有個下半身失禁的男人，那氣味實在太難聞了。

敖川反錮住男人的雙手，為了防止下面的這位張開翅膀逃遁，他索性一屁股坐到了男人的后背上面，聚精會神地望著天空上打開的那扇門扉。

龍族其實未必有多么神圣，但最少此時的敖川已經(jīng)嗅到了遠(yuǎn)比自己屁股下面這位更加讓人皺眉，也更強大的氣味。

門戶大開的瞬間，里面就有數(shù)不清的小型蝙蝠密密麻麻，幾乎形成幕布，從門中跌跌撞撞地聚成一片海洋沖了出來，撞擊門框的聲音和拍打翅膀的聲音夾雜在一起，聽起來格外壯觀。

這種壯觀的場景足夠非密集恐懼癥患者都感覺頭皮發(fā)麻了。

反正張騰下意識都從地上跳了起來，差點進大樓的瞬間被青丘流蘇拽了回來。

“你怕什么？”敖川齜了齜牙，譏誚地瞅著張騰，“區(qū)區(qū)一些蝙蝠而已。”

“一些？！”張騰無語地指向天空，自己也看了一眼，然后就無言以對，閉上嘴巴重新坐到了地上。

站在天臺邊緣的三月接連打了兩個響指，然后就有微風(fēng)如春波漸起，溫溫柔柔地拂過眉梢，帶著些濕潤的銹味，似情人的手撫摸過臉頰，總能讓人留戀難舍。

這種帶著血氣的微風(fēng)剛卷起的時候并不大，細(xì)弱的幾乎會讓人忽略，但是隨著那種窸窣聲漸漸變響，原本的微風(fēng)就開始向刀子般凌冽的颶風(fēng)轉(zhuǎn)變。

然后就真的變成刀子了。

隨著三月纖長的手指跳舞似地?fù)]動，那些原本柔和的風(fēng)洶涌地將門里撲出的蝙蝠擁入自己的懷中，比母親對待自己的孩子似乎都還要溫柔一些。

當(dāng)然，這些孩子的下場并不太好……成片的蝙蝠被自己母親的臂彎直接夾死了，下雨一樣往下掉，而且連綿不斷，整整下了半個天臺的蝙蝠——剩下一半天臺之所以沒有蝙蝠，是因為這些可憐的蝙蝠根本就沒有飛過來就直接被擊落了。

“三月……”青丘流蘇咀嚼著這個詩意的名字，甚至懷疑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男人實力上面可以和自己的本體相媲美。

她用肩膀撞了下張騰：“這人身手不錯，操控風(fēng)的能力也十分強大……可妾身竟然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姓。”

“你看我也沒用，我明顯也不認(rèn)識他。”張騰攤手，“只不過我出來的時候老大和我說過沒有支援的，我對這個叫三月的人持保留態(tài)度。”

“觀山海？那看樣子確實是意外……就是這些事情你和我說也不太好吧？”

“那怎么的，我不和你說你就不知道了？”

“你們總部基地里面的事妾身確實不知道。至于其他的么，能瞞過我青丘的確實不多。”

張騰心念一動：“這么說你知道我爺爺死的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青丘流蘇瞇著眼睛笑：“小郎君你覺得呢？”

“那就是知道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嘆了口氣：“妾身以為你應(yīng)該知道一些事情的。”

張騰一愣：“什么？”

“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父母，誰也不欠誰的。你既然沒問，妾身自然沒必要說。而即便你現(xiàn)在問了，妾身也沒準(zhǔn)備告訴你。”

那雙明亮溫柔的眼睛看著張騰，去了媚意，認(rèn)真說道：“這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我們充其量只是朋友，還是交情極淺的朋友。而現(xiàn)在你的手里并沒有什么能夠和我交換的籌碼，之前的生意也只是生意而已，談好條件就已經(jīng)告一段落了。妾身來這里，僅僅只是確認(rèn)你死不了就可以了。”

青丘流蘇說的話太真實了，真實的讓張騰這個對世界還保存足夠友善的人感到難堪。

他忽然明白過來，或許自己下意識已經(jīng)將這個漂亮的女人看做朋友和同伴了……而實際上，他們什么關(guān)系也沒有，如果非要說起來，或許用利益相關(guān)這個詞語來形容更加貼切。

“戚。”

敖川斜著眼看著這兩個口不由心的男女，然后搖搖頭。

青丘流蘇對于張騰自然也是有善意的，最少沒有多少壞心思，不然就不會這么直白地戳穿張騰心里那些幼稚的想法了，以這頭狐貍的靈巧心思，哄這么一個還算單純的人哄到死都行，何必把話說的這么殘忍？

只是敖小爺也沒有興趣把事情給張騰揉碎了說明白——愛誰誰，這都關(guān)我屁事啊！

天空那些飛蛾撲火式的小蝙蝠尸體已經(jīng)把外側(cè)的天臺地面鋪了厚厚一層，只有三月站立的地方還保持干凈。

天上的撞擊門框聲逐漸微弱，那些蝙蝠用自己生命譜寫的樂章終于還是接近尾聲。

隨著最后一只蝙蝠被風(fēng)刃絞碎了翅膀，然后奄奄一息地砸在自己同伴的身體上面。

站在天臺邊緣的三月輕輕喘氣，依舊揚起頭注視著那扇打開的大門。

爽朗的中發(fā)上面沾了一些汗珠，倒不是剛剛召喚風(fēng)刃有多么吃力，而是因為之前悶在人皮里面確實太久了，悶的人發(fā)熱。

若是從地上的角度看去，那里只有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漆黑……最里面依稀有一座古堡的輪廓，但是看不清楚。

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戴著手套的寬大手掌攀附在了門框上面，是一只手藝很精致的蕾絲手套，因此張騰以為里面會出來一個端莊賢淑的淑女。

然而并不是。

一個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披散了一頭細(xì)碎金發(fā)的男人從門里面昂然跨步走出來。

一雙碧藍(lán)的眼眸冷漠地掃過樓頂，看到那顆血繭的時候，如同大理石雕刻就的粗獷面龐上面終于有了細(xì)微的波動。

他的身上披著一件極其繁復(fù)華美的紅色長袍，上面點綴著黑絲于是多了三分厚重，里頭卻穿了一整套的古老軍服……胸口、肩膀的上面甚至還別了十幾枚各式各樣的徽章。

他樣貌其實并不算好看，但是粗獷剛毅，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威勢感和雄性特有的荷爾蒙氣息。

當(dāng)他低頭看向天臺的時候，偶爾被他眼光掃過的張騰甚至感覺心中一緊，就好像一只雛雞看到了天空上飛行的雄鷹……這是一種處于食物鏈上的捕食關(guān)系，是一種見到天敵時的自然戒備和恐懼。

這恐怕是張騰所見過的最頂尖的捕食者，甚至還要超過那頭頂天立地的比蒙。

這種超越并不是力量上面的超過，而是另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直到后來張騰才琢磨明白，那是被所有人都下意識埋葬在心里的，一種名字叫做恐懼的隱藏情緒。

而身邊的青丘流蘇在看到天空這個男人的瞬間，原本稱得上紅潤的臉色就變得相當(dāng)難看。

“我們最好馬上就走，我已經(jīng)對那位來歷不明的，叫三月的男人不太有信心了。”

“為什么……哦，你認(rèn)識天上這個男人？”

青丘流蘇抽了抽鼻子：“聽說過，以前還沒有見過，而如果可以，妾身現(xiàn)在也不想見到他。”

“說起來其實他的外號比較有名……雄獅。”

“血族年輕一代行刑者里最殘忍的瘋子，一只混血的血族。”她認(rèn)真加重語氣，又重復(fù)了一遍，“記住這個詞語：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