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榮被帶到警局，但并沒被帶進審訊室，而是在小會議室里，顯示這不是審問，充其量也就是傳訊。

張敏語言非常隨和，她說：向大記者，我聲明，這不是審問，只是咱哥倆隨便聊聊，你清楚發生大案在場的人都要例行調查，希望你不要想的太多。

向榮心里很明白，這就是審問，絕對不是閑聊那么簡單，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至關重要，關系到是否有罪。

向榮盡量裝出一幅比較生氣的態度，他說：張警官，有話你就問，我會如實回答。

張敏說：謝謝理解，那我就問了？

向榮點點頭。

2月25日晚你到“金碧輝煌酒店”做什么？

我是去參加那個瓜分仁慈醫院的慶典酒會啊。

你們報社派你去采訪的？

是，報社有備案。

你是幾點到哪的？

不到8點吧，記不太清了，差不多是8點前。

那時酒會開始沒有？

好像剛剛開始，有人正在介紹嘉賓，然后有歌手唱歌。

什么歌？

“丑八怪”。

你怎么去晚了？

我晚上7點多先是去了光明商城，準備買張老唱片，沒有貨，本想打個出租車去金碧輝煌，可出租車打不到，就坐公交車去的酒會現場，這才晚了。

老唱片，小店叫什么名字？

就叫“老唱片店”，嗯，就叫這個。

然后呢？

向榮對張敏說：我可以吸支煙嗎？

她笑笑回答：當然。

向榮點燃一支香煙吸了兩口又掐滅了，說：你知道做我們這行的對這類的活動見得太多了，只要別寫錯標題就行，所以晚點也無所謂。到了酒會現場在里面轉悠一圈，正跟一位服務生聊天，感覺有小偷正從背后掏我兜就嚷了一聲，小偷嚇了一跳，我本打算報警可是手機沒信號，我想把小偷抓住，沒想到小偷挺厲害把我弄了個大跟頭，手機都摔散了，這個時候進來一個黑吧溜球的警察，奇怪的是他不去抓小偷反而讓我趴下，結果讓小偷跑了。

你兜里有什么？

空的。

讓你趴下的人不是警察，是保安，他叫王大海，對了，你看見舞臺上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唄，舞臺上發生什么了？

有人死了。

向榮一副很吃驚的樣子說：那個時候黑吧溜球的保安朝我開了槍，我差點被打死，哪還有心思注意舞臺呀，真沒想到是死人了，怎么死的？

張敏回答：掛在舞臺上面的一只六角宮廷吊燈掉下來砸死的。

什么？向榮露出更加驚訝的神態，說：掛燈，不，吊燈怎么會掉下來，不會是被保安打下來的吧？我了個去，差點沒命了。

張敏笑笑說：他不敢開槍打你，是走火了，問題是正巧就在你與保安發生誤會時掉下來的，更巧的是它就偏偏砸在受害者頭上，結果把他砸死了。

誰被砸死了？

鋼琴家。

鋼琴家，那個長得像吸白面的年輕人？

啥話呀，人家不吸白面，是鋼琴家。

向榮驚訝地瞅著張敏，說：這事吧是一個好新聞，我說張警官，那個黑吧溜球的保安為什么朝我開槍，他真想殺死我？

張敏說：怎么會，他是想嚇唬你著，結果走火了。

向榮打斷她的話，說：不對，他是在犯罪，他一個保安怎么會有槍？控槍這么嚴他卻私藏槍支，還公然在公共場合朝記者開槍，這法犯得可不小啊。

張敏的臉色有些尷尬，她說：你再吸支煙唄，冷靜一下。

向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煙盒，說：不能在女士面前吸煙，剛才我疏忽了，不吸了。

張敏一時竟然無語了。

向榮見狀把話題轉移了，問：吸白面的人被砸死跟我有關系嗎？

張敏回答：目前看沒有。

正這個時候張敏手機響了，她嗯一聲站起來，對向榮說，向先生，你先坐會，我出去一下。說完迅速地走出門外。

張敏走后向榮微閉上眼睛將整個過程從頭梳理著：晚6點30分從新華小區出來，避開了小區門口的攝像頭，然后搭乘出租車繞兩條街去的光明商城，戴著帽子坐在后排，司機是看不到臉的，這一段沒有任何紕漏，不會被查到。在光明商城去了唱片小店，那時是7點10分，店里有監控攝像頭，能留下自己到過的證據，隨后坐公交車去的梧桐大道，公交車上也有錄像。7點40分到達“金碧輝煌酒店”，酒店里沒有攝像頭，因為去那里玩的人大多是官員一類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有見不得人的服務，所以不會有攝像頭。

8點酒會正式開始，主持人講解鼎山港與金鼎投資行重組仁慈醫院情況，女歌手獻歌“丑八怪”，隨后就是閆奇奇上臺演奏鋼琴。8點34分他跟女服務生聊酒的話題，女服務生是可以作證的，小偷掏他兜的東西是8:35分左右。

至于這個小偷在向榮也有預案，計劃里有兩種準備，他先是用一張非實名手機卡在古董消息平臺上發布了一則消息，消息稱：2月25日晚金碧輝煌酒店慶典酒會上有一位穿連帽運動裝的男子隨身攜帶一枚“孫小頭”紀念幣。孫中山開國紀念銀幣，俗稱小頭，是民國時期流通的主要貨幣之一。是第一枚將大總統頭像替換皇家龍圖的國幣，價值大概在400萬左右。

向榮做過調查，只要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一定會有小偷光顧，他篤定小偷看到這則消息一定會到酒會上行竊，即便小偷不來，向榮也可以隨機找一個茬弄出一場糾紛引起關注，并引來那個大黑痣，當然就不如小偷這事惹人矚目了。

再說向榮為什么能篤定大黑痣會沖進酒會大廳與他發生沖突。向榮也對他進行過調查，他是一個沒有腦筋的粗人，直率且膽大妄為，并且非常勢力，酒店的頭頭對他一定有小恩小惠，讓他做一條看門狗，若是酒店發生不愉快的事件他一定會沖在第一個，為了能在酒店頭頭面前表現一下自己他也會不顧一切實施手段。

結果正如向榮所料，小偷果真出現了，而且認定向榮就是他要找的人，原因很簡單，酒會上只有向榮一個穿連帽運動裝的人。所以小偷才在向榮身上摸索那枚紀念幣，當然不會有，但行竊時卻被向榮察覺，實際上向榮正在等著他出現。

小偷沒有摸到紀念幣又被發現所以逃跑，向榮撥手機裝作打電話報警的樣子其實是播出了一組數字，啟動了安裝在六角宮廷吊燈支腳下面的定時彈簧裝置，然后才撲倒了小偷，他被小偷蹬倒時故意扔出手機，目的就是換掉發送啟動信號的非實名手機卡。本來就想取出啟動六角吊燈落下的手機黑卡，結果正如設計的一樣，大黑痣保安責令他趴下，就在他趴下的同時找到被摔散的手機底盤換掉了手機卡，將無實名卡吞進嘴里，把自己平時用的卡丟在身下，這一切做的順理成章，非常巧妙。隨后向榮挑戰大黑痣，被大黑痣用槍柄砸倒，手槍走火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槍響上吸引過來，造成他沒有機會作案的場景，與此同時掛在五層樓上的六角宮廷吊燈掉下來砸死閆奇奇。一切完美無瑕，沒留下任何痕跡，至于大葡萄吊燈也掉了下來是怎么回事向榮也弄不明白，他猜想有可能是啟動器彈出后蹦出去擊碎了大吊燈，反正大吊燈掉下來恰到好處地混淆了六角宮廷吊燈被彈出的原因。

向榮笑了，他睜開眼，再次點燃一支煙。

大概過了15分鐘張敏回來了，她臉上露著笑意，對向榮說：真不好意思向大哥，當擱你這么長時間，剛才總算弄明白了，你跟這起案子沒有關系，你也別往心里去，也被怪我，這是我們必須要走的一個過程，誤會解除。

向榮也輕松地笑了笑說：壓根跟我就沒啥關系，我是個受害者，是小偷偷我東西，沒想到你們不抓小偷反而抓我，讓人不可思議，你們弄清楚了？

張敏說：是，我們找到了跟你聊天的女服務生，她證實有小偷行竊你。

向榮說：幸虧找到了她。

張敏說：誤會么，我向你賠罪。

向榮說：你沒有啥錯，不過那個大黑痣保安差點把崩了我這事不能完。

張敏說：這件事我們會嚴肅調查，你就放心吧。

向榮說：肯定不行，我一定要起訴他，回去就找法律顧問，問清楚按照刑法他該獲什么罪，而且我還會將今晚發生的事如實做出報道。

張敏還是面帶著微笑說：起訴就算了唄，報道也不用吧，現在網上都傳瘋了，尤其是最具影響力的“真相平臺”APP都刷屏了，所以呀，我們已經確認你不具備作案的時間，你是受害者，結果被誤會了。

這倒出乎向榮的意料，心想，看來有人把現場的情況拍了下來并且發布了出去，警察是看了這些自媒體才判斷自己跟謀殺沒關系，向榮差點笑出聲，不過馬上又感到了一陣驚恐，若是有人拍下了他啟動定時裝置可就完蛋了，又一想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否側張敏不會這樣客氣。

向榮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可以走了嗎？

張敏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向榮問：我的手機呢，你們不會沒撿回來吧？

張敏慌忙從衣服口袋掏出向榮的手機遞給他，說：卡我幫你安裝好了。

向榮接過來按一下手機屏幕，亮了。向榮明白警察一定仔細查過他手機里所有的信息，包括最近打出和接收的電話，甚至會查所有的聯系人，可惜發送啟動彈簧的不是這張卡。

快到大門口時張敏說：向大哥，喜歡哪些老唱片？

向榮回答：老京劇，比如四郎探母之類的。

張敏好像很驚訝，說：真的，我也喜歡。

向榮說：不會吧：你這么年輕怎么會喜歡這些老古董？

她說：你老嗎？

向榮笑了，說：好像沒你老。

她說：我也有幾張，但是都磨得不行了，你會修補嗎？

向榮說：不會，但是我有很多，你要是想聽我可以借給你。

她說：好啊，有機會向你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