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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潤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與上海浦東發展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分行、天津港保稅區國臣國際貿易有限公司、天津國信集團有限公司、天津市通泰實業發展有限公司、天津國臣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孫建國借款合同糾紛案

申請再審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源潤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張梅,該公司董事長。

被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被上訴人):上海浦東發展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分行。

負責人:崔炳文,該分行行長。

一審被告:天津港保稅區國臣國際貿易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孫建國,該公司總經理。

一審被告:天津國信集團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孫建國,該公司董事長。

一審被告:天津市通泰實業發展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孫建國,該公司董事長。

一審被告:天津國臣投資集團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沈錚,該公司董事長。

一審被告:孫建國。

〔基本案情〕

申請再審人源潤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源潤公司)為與被申請人上海浦東發展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分行(以下簡稱浦發銀行)、一審被告天津港保稅區國臣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國臣貿易公司)、天津國信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國信公司)、天津市通泰實業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通泰公司)、天津國臣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國臣投資公司)、孫建國借款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2009)津高民二終字第0060號民事判決,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請再審。最高人民法院于2010年11月19日作出(2010)民申字第1063號民事裁定,裁定本案由最高人民法院提審。最高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查明:2008年6月19日,浦發銀行與國臣貿易公司簽訂了編號為77052008280092的《短期貸款協議書》,約定國臣貿易公司向浦發銀行貸款人民幣3000萬元,貸款期限自2008年6月19日至2009年6月15日,貸款執行年利率為8.964%,按季結息。該協議書第5條約定:“……無需任何理由,融資行有權隨時通知客戶在本協議項下的融資提前到期,客戶應當立即償還貸款。”第16條還約定:“客戶任何違反本協議任何陳述和保證……均構成了客戶對本協議的違約,融資行均有權宣布貸款提前到期,并要求客戶賠償融資行包括律師費在內的所有損失。”與此同時,浦發銀行與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簽訂了編號為YB7705200828009201、YB7705200828009202、YB7705200828009203的《保證合同》,約定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為上述貸款提供連帶責任保證擔保;保證范圍為貸款本金及利息、違約金、損害賠償金以及債權人實現擔保權利和債權所產生的費用。當日,浦發銀行與國臣投資公司分別簽訂了編號為ZB7705200888012003、ZD7705200828004201的《最高額保證合同》、《土地使用權最高額抵押合同》,約定國臣投資公司為國臣貿易公司自2007年11月27日至2009年6月1 5日期間從浦發銀行借得的最高額不超過人民幣5000萬元的貸款提供連帶責任保證。被告國臣投資公司并以其所有的坐落于天津開發區西區、面積為32276.24平方米的土地使用權為被告國臣貿易公司自2008年4月3日至2009年6月15日期間從原告借得的最高額不超過人民幣10000萬元的貸款提供抵押擔保。雙方對該擔保到土地管理部門進行了抵押登記,并辦理了他項權證。

合同簽訂后,浦發銀行于2008年6月19日依約向國臣貿易公司發放了貸款人民幣3000萬元。國臣貿易公司未按期償還貸款利息。

“天津華泰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泰公司),于2001年11月變更為“天津華泰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于2008年10月變更為“鄭州華泰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于2008年11月變更為源潤公司。

2000年4月18日,通泰公司股東會決議:將公司原名稱“天津開發區通泰實業發展有限公司”變更為通泰公司,增加華泰公司為公司股東,華泰公司增加注冊資本5000萬元,增資后公司注冊資本增至1億元。2000年4月18日,華泰公司董事會決議:向通泰公司投資5000萬元,并接受原通泰公司股東劉洪亮轉讓的資本100萬元,共計5100萬元,占通泰公司注冊資本的51%。2000年4月13日,華泰公司將人民幣5000萬元存入通泰公司在天津市商業銀行天保支行中航大廈分理處開立的080-201020541487賬戶內。2000年4月14日,天津天瑞有限責任公司會計師事務所出具驗資報告,證實2000年4月13日華泰公司向通泰公司增資5000萬元全部繳足。2000年4月14日,通泰公司將660萬元、1400萬元、140萬元分別劃入到案外人楊連杰、國臣貿易公司、孫建國賬戶。同日,楊連杰、國臣貿易公司、孫建國將上述款項共計2200萬元存入國信公司的賬戶。國信公司于2000年4月17日將2200萬元劃到華泰公司的賬戶。同日,通泰公司將人民幣2800萬元也劃到華泰公司的賬戶。

2004年5月12日,華泰公司與劉洪亮簽訂股權轉讓協議,約定華泰公司將其持有的通泰公司51%的股權計5100萬元轉讓給劉洪亮,劉洪亮又于2004年5月31日將股權轉讓給賈春凱,賈春凱于2009年將股權又轉讓給孫建國。上述轉讓均經工商登記變更。

浦發銀行根據《短期貸款協議書》第16條的約定,向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判令:一、國臣貿易公司提前償還原告貸款本金人民幣3000萬元及截至2009年3月20日的利息501875.03元和自2009年3月21日起至判決確定給付之日止的利息(按照《短期貸款合同》的約定計算);二、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國臣投資公司對上述債務承擔連帶償還責任;三、浦發銀行就國臣投資公司的抵押物優先受償;四、國臣貿易公司、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國臣投資公司承擔本案的律師費41萬元及訴訟費、保全費。隨后浦發銀行追加源潤公司為被告并增加訴訟請求:要求源潤公司對國臣貿易公司所應給付原告的借款本金、利息、律師費、案件受理費、保全費在5000萬元范圍內承擔連帶償還責任。

〔一審裁判理由與結果〕

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認為:浦發銀行與國臣貿易公司簽訂的借款合同出于自愿,是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內容不違反法律規定,合同合法有效。雙方當事人均應按照合同的約定履行各自義務。浦發銀行依約向國臣貿易公司發放了貸款,履行了合同約定的放款義務。國臣貿易公司收取貸款后,應按約定償還原告貸款本息。國臣貿易公司沒有按期償還利息,浦發銀行依約要求提前解除合同,符合法律規定,法院予以支持,國臣貿易公司應償還原告借款本金及利息。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為國臣貿易公司的借款提供了連帶保證,該保證合同合法有效,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應對國臣貿易公司的還款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國臣投資公司為國臣貿易公司的借款提供了《最高額保證合同》和《土地使用權最高額抵押合同》保證,該《最高額保證合同》和《土地使用權最高額抵押合同》合法有效,國臣投資公司應在國臣貿易公司不超過5000萬元債務額范圍內承擔連帶保證責任。浦發銀行有權對國臣投資公司抵押的土地使用權享有優先受償權。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國臣投資公司對于其在保證范圍內清償的債務,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三十一條的規定,有權向國臣貿易公司追償。

關于浦發銀行要求國臣貿易公司、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國臣投資公司承擔律師費的問題,各方當事人在涉案合同中確有約定,且浦發銀行提供了委托代理合同及發票,但沒有提供證據證實該費用已經實際發生,故其要求國臣貿易公司、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國臣投資公司給付律師費的請求法院不予支持。

關于源潤公司是否抽逃出資并承擔責任的問題。一審法院認為,源潤公司前身華泰公司曾向通泰公司投資5000萬元,成為通泰公司的股東,并經驗資及工商登記變更,通泰公司注冊資本從5000萬元增至1億元。而后通泰公司將2200萬元轉給案外人孫建國、楊連杰、國臣貿易公司,后孫建國、楊連杰、國臣貿易公司將該款轉給國信公司,國信公司又轉給華泰公司,且剩余2800萬元經通泰公司直接轉回華泰公司賬戶。對此轉賬行為,通泰公司及源潤公司(前華泰公司)均不能提供證據證實系基于其他業務往來而形成的資金流轉,亦不能對此轉賬行為作出合理解釋,因此浦發銀行主張源潤公司即原華泰公司的此行為構成抽逃出資,此事實清楚,于法有據,一審法院予以支持。華泰公司的此增資行為使通泰公司的注冊資本從5000萬元增至1億元,而后又將該出資抽回,該行為降低了通泰公司承擔民事行為責任的能力,且違反了資本法定原則。從民商事外觀主義原則和工商登記注冊資本的公信力分析,債權人(銀行)有理由在向借款人貸款前審查通泰公司擔保能力時相信其財產保證能力是1億元,而不是5000萬元,故方同意其為借款人提供擔保。現在借款人不能償還債務時,通泰公司承擔擔保責任的能力必然從1億元降至5000萬元,由此華泰公司抽逃行為構成了對原告權益的侵害。源潤公司抽逃資金行為雖發生在2000年(貸款擔保行為發生在2008年),但作為國家行政機關的工商登記公示性決定了本案擔保人通泰公司注冊資本1億元的公信力,故不應以時長或股權幾次轉讓作為其不承擔責任的理由。由于源潤公司的抽逃出資行為損害了通泰公司在公司法規定意義上的獨立性,濫用了通泰公司的法人獨立地位,侵害了浦發銀行的利益,故應當在本案其他被告不能承擔貸款償還責任部分,在其抽逃5000萬元注冊資金范圍內對通泰公司的債務承擔補充給付責任。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二百零五條、第二百零六條、第二百零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十四條、第十八條、第二十一條、第三十一條,第五十九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二十條之規定,判決:一、國臣貿易公司償還浦發銀行貸款本金3000萬元人民幣,并支付截至2009年3月20日的利息501875.03元人民幣及自2009年3月31日起至判決確定之日止的利息(按照《短期貸款協議書》的約定計算);二、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對上述給付事項承擔連帶給付責任;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承擔保證責任后,有權向國臣貿易公司追償;三、國臣投資公司對上述第一項給付事項在不超過5000萬元范圍內承擔連帶給付責任;國臣公司承擔保證責任后,有權向國臣貿易公司追償;四、浦發銀行對國臣投資公司所抵押的土地使用權享有優先受償權;五、源潤公司對其他被告不能承擔貸款償還責任部分,在其抽逃5000萬元注冊資金范圍內對通泰公司的債務承擔補充給付責任。六、駁回浦發銀行其他訴訟請求。上列給付事項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履行完畢,逾期履行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九條[31]的規定,加倍支付逾期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案件受理費196359元,保全費5000元,由國臣貿易公司、國信公司、通泰公司、孫建國、國臣投資公司連帶負擔。

〔當事人上訴及答辯意見〕

源潤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稱:一、一審判決認定源潤公司抽逃資金沒有事實依據。據中介機構出具的驗資報告證實,源潤公司已足額出資。通泰公司將公司資金2200萬元轉給楊連杰、國臣貿易公司、孫建國,用于上述三人在國信公司的增資,其后國信公司又將2200萬元轉給源潤公司;國信公司向源潤公司劃轉2800萬元。一審判決在沒有上述資金劃轉基礎關系的證據情形下,亦未進行專業審計機構審計,僅憑資金轉至源潤公司名下這一表面現象認定源潤公司抽逃資金,依據不足。二、源潤公司不是適格被告。即使有充分證據證實或通過司法審計確定源潤公司有抽逃行為,一審訴訟將源潤公司列為被告沒有法律依據。三、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即使源潤公司抽逃行為成立,依法應當承擔補充賠償責任。但一審判決判令源潤公司承擔補充給付責任,與浦發銀行的訴請不符,違背了不訴不理的原則。請求撤銷一審判決,發回重審或徑行改判駁回浦發銀行對源潤公司的訴請;上訴費由浦發銀行承擔。

為證明上述轉款行為具有基礎關系,源潤公司作為新證據向二審法院提交2002年9月23日孫建國寫給通泰公司原法定代表人函件,主要內容為:“鄭總:我已經按照我們商定的解決辦法,由國信再次向您公司支付了購房款,并辦理完相關手續已經幾個月了,我們找您的財務辦理返還通泰的購房款時,財務說不知情。請您在這上面簽批一下,我們好找他們轉款。”由此證明通泰公司上述轉款行為系支付購房款。

〔二審查明的事實〕

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對一審判決認定的事實予以確認。

〔二審裁判理由與結果〕

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二審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為:源潤公司是否應在其抽逃出資的范圍內承擔補充賠償責任。

在案證據表明:2000年4月13日,源潤公司將對通泰公司增資的人民幣5000萬元存入通泰公司驗資賬戶內,驗資后的次日,通泰公司將660萬元、1400萬元、140萬元共計2200萬元,分別劃入案外人楊連杰、國臣貿易公司、孫建國的賬戶內;同日,楊連杰、國臣貿易公司、孫建國將上述款項轉入國信公司的賬戶。2000年4月17日,國信公司又將2200萬元劃回源潤公司賬戶內;同日,通泰公司將人民幣2800萬元轉回源潤公司賬戶內。至此,源潤公司5000萬元增資全部收回。源潤公司、通泰公司及國信公司,對上述資金劃轉未能做出合理的解釋,故一審法院認定源潤公司的行為構成抽逃出資,并無不妥。源潤公司的抽逃出資行為降低了通泰公司承擔民事行為責任的能力,違反了資本法定原則,影響了交易相對人對其償債能力的正確判斷和交易安全。雖然源潤公司持有通泰公司的股權多次無償轉讓,但在其足額補繳所抽逃出資之前,對債權人權益的侵害處于持續狀態,不應以時間長短或股權是否轉讓作為其不承擔相應民事責任的依據,故源潤公司應當在其抽逃的5000萬元注冊資金范圍內對通泰公司的債務承擔補充賠償責任。關于源潤公司作為新證據向二審法院提交2002年9月23日孫建國寫給源潤公司原法定代表人函件,二審法院認為,該證據沒有源潤公司原法定代表人的確認,且購房時間、相應購房款數額均無法證實,且該函件距本案轉款行為相差約兩年半,因此與本案認定源潤公司是否抽逃注冊資金的事實,不具有關聯性。

關于源潤公司是否為本案適格被告的問題。通泰公司為國臣貿易公司向浦發銀行的借款提供連帶保證擔保,但通泰公司未依約履行連帶保證責任,源潤公司抽逃其在通泰公司的出資,其應在抽逃出資的范圍內向通泰公司的債權人浦發銀行承擔補充賠償責任,一審法院將其列為本案被告,并無不當。

浦發銀行請求判令源潤公司對本案借款本息等承擔連帶償還責任,一審法院判決源潤公司在其抽逃5000萬元注冊資金范圍內對通泰公司的債務承擔補充給付責任,并不存在判決超出訴訟請求的情形。

另,源潤公司在一審判決書送達后的15日內,向二審法院交付了二審訴訟費,不存在超過上訴期限的情形。

綜上,源潤公司的上訴理由沒有事實及法律依據,二審法院不予支持。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32]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當事人申請再審理由以及答辯意見〕

源潤公司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請再審稱:一、本案一、二審判決認定的基本事實缺乏證據證明。一、二審法院僅憑資金的轉賬憑據即認定源潤公司抽逃注冊資本金,證據不足。源潤公司與通泰公司商議由通泰公司向源潤公司購買源潤公司坐落于天津開發區二大街房產,并最終形成國信系公司與源潤公司之間的交易成功(附證據《商品房買賣合同》兩份)。二、二審法院未依源潤公司申請向孫建國及國信公司、通泰公司調取基礎交易證據,致本案法院認定事實不清。通泰公司向源潤公司交付房款后,通泰公司及國信公司實際控制人孫建國向源潤公司提出變更購房人,即由通泰公司變更為國信公司,并由國信公司向源潤公司支付房款。2002年孫建國曾代表通泰公司、國信公司向源潤公司致函,請求源潤公司退還通泰公司所付房款。因源潤公司與通泰公司、國信公司有其他的業務往來,源潤公司未向通泰公司退還房款。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通泰公司2005年的年檢報告中也明確記載源潤公司欠付通泰公司往來款2800萬元。三、源潤公司不是本案適格的當事人。源潤公司不是通泰公司的原始股東也不是現任股東,因此,源潤公司不是本案的適格當事人。如果將源潤公司列為本案當事人,則法院亦應將通泰公司全部現任股東和曾任股東均列為本案的當事人。本案中一、二審法院只將源潤公司列為當事人而遺漏了其他通泰公司現任股東和曾任股東作為當事人,屬程序違法。四、一、二審判決超出了當事人的訴請范圍。一審訴訟中浦發銀行對源潤公司的訴訟請求是與主債務人、擔保人承擔連帶償還責任,而一、二審法院判令源潤公司承擔補充給付責任,該判決超出了浦發銀行的訴請范圍,違背了不訴不理的法律原則。綜上,請求:1.撤銷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09)二中民二初字第54號判決、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2009)津高民二終字第0060號判決,駁回浦發銀行對源潤公司的訴請;2.訴訟費用由浦發銀行承擔。

浦發銀行辯稱:一、本案一、二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證據充分。1.本案中,浦發銀行在一審階段已舉證證明了源潤公司向通泰公司增資后三天內將通泰公司名下的5000萬元劃回其賬戶的事實,源潤公司的這種行為已構成抽逃出資。一審中源潤公司沒有提供任何證據證明其有諸如公司與股東之間存在合理對價的交易等事實以否定抽逃出資的行為,也沒有對有關5000萬元資金的往來作出其他合理的解釋。二審中,源潤公司僅提交了2002年9月23日案外人孫建國寫給源潤公司原法定代表人的函件。該份證據并沒有得到孫建國本人及源潤公司原法定代表人鄭介甫的確認,真偽難定,且函件中所提及的購房時間、相應購房款數額均無法證實,該函件距本案轉款行為相差長達兩年半之久。源潤公司應當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2.關于源潤公司在再審中提交的孫建國出具的《情況說明》以及兩份《商品房買賣合同》能否作為新證據的問題,關于《情況說明》,第一,孫建國是本案原審被告通泰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其與案件的審理結果有著直接的利害關系,故該份證據的真實性應受到質疑。第二,該份證據同樣沒有得到案外人孫建國的確認,是否為孫建國本人的簽字有待證實,浦發銀行對證據的真實性提出質疑。第三,該份證據本身內容前后矛盾:《情況說明》提到包括國信集團劃轉的2200萬元在內的5000萬元都是通泰公司向華泰公司(即源潤公司)支付的購房款,但又說這2200萬元的相關交易系基于其他交易關系,現由于年代久遠已無法查證具體交易信息。第四,源潤公司代理人在庭審中未能對通泰公司與國信公司先行支付5000萬元款項購房,后國信公司再次以按揭形式購房的陳述提交任何證據予以佐證,且源潤公司也未對其每次的付款時間、金額以及支付方式等諸多事項作出說明解釋。此外,源潤公司陳述中所涉及的交易時間、支付方式、轉款用途也與浦發銀行提交證據的關聯性相差甚遠。關于兩份《商品房買賣合同》,源潤公司作為合同的一方當事人,理應且必然擁有買賣合同原件,這并不屬于人民法院調查取證的范圍。目前源潤公司在法庭規定的舉證期限內沒有提交兩份證據的原件,人民法院不應認定其在再審階段的證據效力,浦發銀行對此無須發表質證意見,但為調查案件事實,對于兩份《商品房買賣合同》提出如下意見:第一,合同主體與《再審申請書》中提到的事實自相矛盾,“天津國信電訊科技有限公司”不是國信公司的前身,兩者是兩個不同的法人主體。第二,從兩份合同欲證明的事實來看,兩份合同分別簽署于2001年12月及2002年3月兩個不同時點,如果是國信公司購買房產,不可能提早一年多就先行支付了2200萬元然后再簽署房屋買賣合同。第三,源潤公司提出通泰公司2005年的年檢報告中有關其欠通泰公司往來款2800萬元的記載,不能證明其不存在抽逃出資行為。如果確實存在源潤公司應該向通泰公司歸還而實際沒有歸還2800萬元的購房款,那么應該在企業財務報表中的相應科目以及報表明細中予以詳實記載并說明資金的具體用途。此外,從證據角度分析,即使房屋買賣行為客觀存在,源潤公司作為出賣人與通泰公司簽訂的《商品房買賣合同》應當是其一直掌握和控制的證據,不屬于法律規定的“新的證據”。二、源潤公司在二審中并未申請法院調查取證。即使源潤公司在法定期限內提交了書面的調查取證申請,因這些證據是其與其他公司的資金往來憑證,不屬于當事人申請法院調查取證的范圍。三、源潤公司是本案的適格被告。第一,股東抽逃出資是對公司法人獨立財產權的侵犯,是一種侵權行為,應當對公司承擔返還所抽逃資金的責任;同時也侵犯了公司債權人的利益,應當在抽逃出資的范圍內對公司債權人承擔償還責任。第二,是否追加通泰公司全部現任股東和曾任股東為本案當事人,是浦發銀行作為原告的選擇權,不屬于人民法院依職權追加當事人的情形。四、一、二審判決沒有違背不訴不理原則。本案當事人請求其為較重的“連帶”形式,法院裁決調整為較輕的“補充賠償”,未超出當事人訴請范圍。綜上所述,一、二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源潤公司的再審請求沒有事實及法律依據,請求依法駁回源潤公司的再審請求。

〔再審查明的事實〕

最高人民法院經再審審理,對一、二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最高人民法院再審裁判理由與結果〕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本案各方當事人對一、二審法院對本案借款擔保糾紛作出的判決不持異議,源潤公司僅對一、二審法院判令其承擔補充給付責任不服,申請最高人民法院再審,故本案爭議的主要問題是:一、源潤公司是否本案適格當事人;二、源潤公司是否應對通泰公司債務向浦發銀行承擔相應責任。

一、關于源潤公司是否本案適格當事人的問題。浦發銀行以源潤公司抽逃出資為由請求人民法院判令其承擔相應責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三十六條[33]之規定,股東不得抽逃出資。故公司債權人請求抽逃出資的股東在抽逃出資范圍內對公司債務不能清償的部分承擔責任屬于人民法院受理范圍,源潤公司關于應將通泰公司的現任與前任股東都列為當事人的主張無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

二、關于源潤公司是否應對通泰公司債務向浦發銀行承擔相應責任的問題,根據本案查明事實,源潤公司先將5000萬元存入通泰公司賬戶,在相關會計師事務所出具驗資報告后于3日內又直接或間接地全部收回。該種將資金轉入公司賬戶驗資后又轉出的行為,損害公司和債權人利益,為抽逃出資行為,應承擔相應責任。在源潤公司直接或間接收回出資的行為足以使債權人對其是否履行出資義務產生合理懷疑的情況下,源潤公司應當就其已履行出資義務承擔舉證責任,但本案一、二審期間,源潤公司未能合理解釋其收回出資有合法原因。本案再審期間,源潤公司提交了兩份《商品房買賣合同》的復印件,但未在最高人民法院指定期限內提交相應原件,且浦發銀行對該兩份復印件不予質證,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六十九條第(四)項之規定,最高人民法院對該兩份《商品房買賣合同》的復印件不予采信。源潤公司在本案再審期間還提交了孫建國出具的《情況說明》。孫建國系本案一、二審被告之一通泰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也是源潤公司在通泰公司出資的最終受讓人。因此,源潤公司承擔責任與否關系到孫建國的利益,故孫建國系源潤公司與浦發銀行法律關系的利害關系人,且源潤公司也未提交該《情況說明》的其他輔助證據,故最高人民法院對該《情況說明》不予采信。另外,源潤公司委托代理人在本案再審庭審中雖不認可源潤公司抽逃出資,但表示本案所涉5000萬元為源潤公司對通泰公司的尚未償還的欠款。該表示應視為源潤公司對抽回上述5000萬元的確認。因此,源潤公司關于其行為不構成抽逃出資的申訴理由無事實和法律依據,最高人民法院不予采納。

股東抽逃出資,減少公司資本,損害公司和債權人利益,應當在其抽逃范圍內對公司債務不能清償部分承擔補充賠償責任。浦發銀行在提起本案訴訟時請求判令源潤公司承擔連帶償還責任。一、二審判決判令源潤公司對通泰公司債務承擔的補充給付責任與連帶償還責任相比,補充賠償責任的承擔人享有在對主債務人進行強制執行之前拒絕承擔責任的抗辯權,故其責任輕于連帶償還責任,故一、二審判決事項并未超出原告請求范圍。源潤公司的關于一、二審判決超出當事人請求范圍的申訴理由無法律依據,最高人民法院不予采納。綜上,一、二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最高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六條[34]第一款、第一百五十三條[35]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維持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2009)津高民二終字第0060號民事判決。


[1]最高人民法院(2011)民提字第86號民事判決書。

[2]趙旭東、傅穹、孫有強等:《公司資本制度改革研究》,法律出版社2004年版,第301頁。

[3]鄭曙光:“股東違反出資義務違法形態與民事責任研究”,載《法學》2003年第6期。

[4]李東方:《公司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63頁。

[5]《公司法》第74條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對股東會該項決議投反對票的股東可以請求公司按照合理的價格收購其股權:(一)公司連續五年不向股東分配利潤,而公司該五年連續盈利,并且符合本法規定的分配利潤條件的;(二)公司合并、分立、轉讓主要財產的;(三)公司章程規定的營業期限屆滿或者章程規定的其他解散事由出現,股東會會議通過決議修改章程使公司存續的。自股東會會議決議通過之日起六十日內,股東與公司不能達成股權收購協議的,股東可以自股東會會議決議通過之日起九十日內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6]法律出版社法規中心編:《新編公司法全解》,法律出版社2014年版,第88頁。

[7]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編著:《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公司法解釋(三)、清算紀要理解與適用(注釋版)》,人民法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202~203頁。

[8]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編著:《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公司法解釋(三)、清算紀要理解與適用(注釋版)》,人民法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203頁。

[9]齊斌:“股份有限公司小股東權益的保障”,載王保樹主編:《商事法論集(第3卷)》,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第596頁。

[10]甘培忠:《公司控制權的正當行使》,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第1頁、第284頁。

[11]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二庭編著:《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公司法解釋(三)、清算紀要理解與適用(注釋版)》,人民法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198頁。

[12]劉俊海:《現代公司法》(第二版),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186頁。

[13]法律出版社法規中心編:《新編公司法全解》,法律出版社2014年版,第62頁。

[14]李語湘、黃曉權:“股東有限責任原則與公司人格否認制度的法理整合”,載《法制與經濟》2008年第6期。

[15]徐國棟:《民法基本原則解釋——以誠實信用原則的法理分析為中心》(增刪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67頁。

[16]趙旭東主編:《公司法學》(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25~227頁。

[17]趙旭東主編:《公司法學》(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25~227頁。

[18]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編著:《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公司法解釋(三)、清算紀要理解與適用(注釋版)》,人民法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211~212頁。

[19]徐國棟:《民法基本原則解釋——以誠實信用原則的法理分析為中心》(增刪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67頁。

[20]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編著:《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公司法解釋(三)、清算紀要理解與適用(注釋版)》,人民法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193~194頁。

[21]《公司法》第35條規定:“公司成立后,股東不得抽逃出資。”
第91條規定:“發起人、認股人繳納股款或者交付抵作股款的出資后,除未按期募足股份、發起人未按期召開創立大會或者創立大會決議不設立公司的情形外,不得抽回其股本。”
第200條規定:“公司的發起人、股東在公司成立后,抽逃其出資的,由公司登記機關責令改正,處以抽逃出資金額百分之五以上百分之十五以下的罰款。”

[22]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編著:《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公司法解釋(三)、清算紀要理解與適用(注釋版)》,人民法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230~231頁。

[23]《公司法》第151條規定:“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有本法第一百四十九條規定的情形的,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股份有限公司連續一百八十日以上單獨或者合計持有公司百分之一以上股份的股東,可以書面請求監事會或者不設監事會的有限責任公司的監事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監事有本法第一百四十九條規定的情形的,前述股東可以書面請求董事會或者不設董事會的有限責任公司的執行董事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監事會、不設監事會的有限責任公司的監事,或者董事會、執行董事收到前款規定的股東書面請求后拒絕提起訴訟,或者自收到請求之日起三十日內未提起訴訟,或者情況緊急、不立即提起訴訟將會使公司利益受到難以彌補的損害的,前款規定的股東有權為了公司的利益以自己的名義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他人侵犯公司合法權益,給公司造成損失的,本條第一款規定的股東可以依照前兩款的規定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第149條規定:“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執行公司職務時違反法律、行政法規或者公司章程的規定,給公司造成損失的,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24]《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起草組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釋義》,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28頁。

[25]趙旭東:“認繳資本制下的股東有限責任——兼論虛報資本、虛假出資和抽逃出資行為的認定”,載《法律適用》2014年第11期。

[26]肖中華、徐藩:“公司資本制度變革中的刑法保障”,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2年10月第20卷第5期。

[27]王建文、范健:“論公司財產獨立的價值及其法律維護”,載《當代經濟法學研究》2006年第5期。

[28]吳夢璐:“我國‘揭開公司面紗’制度的適用規則”,載《法制與社會》2012年第14期。

[29]參見肖中華、徐藩:“公司資本制度變革中的刑法保障”,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2年第5期。

[30]參見劉俊海:《現代公司法》(第二版),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179~180頁。

[31]對應2012年新《民事訴訟法》第253條。

[32]對應2012年新《民事訴訟法》第170條。

[33]對應2014年新《公司法》第35條。

[34]對應2012年新《民事訴訟法》第207條。

[35]對應2012年新《民事訴訟法》第170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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