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的藤蔓跟著花架向外延伸,遇風搖曳著。
宋郁這兩天上樓頂花園都被這藤蔓攔了攔,今天他上來尋人前,想起了這茬,索性拿了庭中木桌上的剪子,給它修了修。
季安和看了眼自己手機上的短信,抬頭就看著梁好將煮好的那碗茶擺在了留給宋郁的位置上,沖那站在花架前的人問道:“你傷口好了?”
宋郁回頭,額頭的血痂還安然地掛在那里:“沒呢。”
季安和抬手阻止了梁好添茶的動作,將留給宋郁的那杯拿到了自己面前,頂著宋郁的目光。若無其事道:“宋老板,還是喝白水吧。茶,解藥性。”
“有道理啊,老板。”梁好跟著點頭。
宋郁見狀,剪花的動作都慢了兩拍,只差苦了臉:“梁好,我喝幾天白水了。”
“那不喝白水的話,柚姐之前有拿干果什么的來,我可以給您泡?”
宋郁看了一眼季安和,又看了一眼梁好,回頭一剪子剪斷了多余的藤蔓,才打發梁好去找他阿姐給的干果。
宋郁站在花架邊,目送著梁好下樓,等她腳步聲漸遠了,他才放下剪子,挨著季安和坐下,將剛剛剪下來的花枝隨手插瓶里,問道:“慈善家。”
“嗯?”
“你什么時候收買的梁好?她怎么今天跟你站一伙了?”
“嗯?”季安和不緊不慢地將茶碗放下,“她不是為你好嗎?”
“那你呢?”宋郁偏頭看他。
“我……什么?”季安和疑惑道。
“你那天為什么會來?”
季安和握著茶碗的手緊了緊,他目光閃爍著,敷衍道:“沒有為什么。”
“哦,我還以為是你想做慈善了。”
季安和的手松開茶碗,嘴抿成了一條線,認真道:“你和我做朋友,難道有為什么?”
宋郁沒有回答季安和有還是沒有,而是在向他的茶碗里添上茶時,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止想做朋友。”
這話就落在季安和耳邊,季安和抬頭看著宋郁。宋郁跟著看了過來。四目相對時,季安和眼里的東西,就在宋郁的心頭像他今天才剪下來的藤蔓般雜亂地蔓延開,一點一點地引誘他湊近。
宋郁的睫毛輕顫著,泄露著他靠近時的緊張,季安和卻戛然抽身。
他往后退了一點,拉開了自己和宋郁的距離,過分冷靜而清醒地出聲道:“宋郁。”
“嗯?”
“我不屬于這里。”他提醒道。
宋郁看著這段距離,目光里的情愫卻執拗著。季安和過分理智帶來的沉默,也讓宋郁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打破。
“季安和。”
“嗯?”
“你說,在這里談感情的人,有幾個是屬于這里的?”
季安和看著眼前人,收回去握著的手不自禁地握得更緊了,他心里的最后一點堅持,好像都在為這句話動搖。
宋郁卻沒有更進一步,或者說他一直都不著急,一點點暗示,一點點靠近,像溫水煮青蛙,煮得季安和差點把心遺落在這青山綠水花架風棚間。
“季先生,你有沒有特別情不自禁的時候?”
宋郁問完,季安和的沉默延續著。宋郁卻突然勾了嘴角,好像什么都沒有得到,又好像已經得到了想要答案,他低頭給自己的茶碗里注了一碗白水,又抿了一口,自問自答道。
“我有。”
這兩字落下時,季安和能聽見的就只有自己那如擂鼓的心跳,怦怦作響。宋郁端著茶碗,看著茶碗里因為動作而帶起的漣漪,說:“剛剛有,現在……”
季安和看著宋郁抬頭,看著宋郁越湊越近。宋郁偏了偏頭,他沾著白水濡濕的唇輕輕地貼在季安和柔軟的唇瓣上,單純地靠近,單純地試探,不單純地補充道:“現在,也是。”
季安和還愣著原地,聽著裹挾在風聲里的這句也是,感受著心底里那清風也拂不去的一份燥熱。
他第一次覺得,這從下關吹來的風這么的要人性命。
腳步聲卻漸漸傳來,宋郁沒有繼續糾纏下去,他端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著自己手上那個空了的茶碗,悄聲喚了一句:“季先生?”
季安和回過神來,卻沒有回答宋郁的話,他的手在身后打著顫,心下的悸動久久不曾平復。
他這三十年沒經歷過什么特別心動的時候,更沒有什么情不自禁的時候,一定要說有,就是那夜月光下耳后別花的人的時候。所以他沉默了。
但他沒想到,剛剛有那么一瞬間,他也情不自禁,不自禁地想在兩唇分開時,追上去,但上樓的腳步聲越來越響亮,每一步都像敲在他快要迷失其間的那根弦上。
一時間情愫和理智都拉扯著他,讓他拒絕不了,卻也給不了宋郁想要的答案。
流風過花架,風棚下的兩人默契地同時將目光移向了花架。有那么些或漣漪泛泛或波瀾壯闊的情感都被埋沒在這清風走后留下的一陣靜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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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是要杏子、柿子,還是什么,還有桂圓好像……”梁好提著一個大盒子上來,一層一層地取開盒子,鋪在桌上。
宋郁糾結了之后,嘖了一聲:“我還是喝白水吧。”
梁好的臉色瞬間變了變:“老板,你什么意思啊!”說完她就差要拍桌了,大概是因為季安和在場,她才忍著脾氣,望了季安和一眼。
看著季安和耳根微紅,目光閃爍著,不禁又好奇起來:“季先生,這是怎么了?”
“沒、沒什么。那個……我還有郵件沒處理完,你們喝。”說完季安和就站起來,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回去。
“季先生,明天你有時間嗎?”宋郁跟著站了起來,旁若無人地跟上去,在三樓走廊叫住了那個近似落荒而逃的人。
宋郁這個問題問得霸道,為的是試探季安和的一個態度。如果季安和不想,他或許就會堅決的說沒時間,可這度假期間,哪里會沒時間呢,只有不想,或不愿而已。
但如果季安和有那么一瞬的動搖,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回頭看著那個扶著門的人,問道:“宋老板是有什么事嗎?”
宋郁的眉眼瞬間彎作月牙模樣:“明天周末,該去游魚了。”
“嗯。”季安和點了點頭,再沒其他表示。
宋郁又補了句:“之前答應了教你魚吻。”
季安和回身放在門栓上的手握緊了點,他故作平靜地應道:“知道了。”
“那……明天見。” 宋郁沖門后的人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