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的時間一久,人的本性也就漸漸地暴露了出來。竇廣茂這人好高騖遠(yuǎn),囂張跋扈,自尊心極強(qiáng),誰要說了句令他不順心的話,他能當(dāng)場甩臉子。
竇天驍?shù)哪X海里也就形成了一種自我保護(hù)意識——老爸的脾氣很狂躁,不能輕易招惹。
最令他難受的是竇廣茂在背地里管外公叫“老頭子”“死老頭”,竇天驍不喜歡別人這么稱呼外公,不喜歡竇廣茂的粗魯,所以很少搭理竇廣茂,有時候迎面碰上他都繞道假裝沒看見。
但他不招惹,不代表老爸不來招惹他。
有天晚上他正在樓下洗澡,洗到一半浴室的門就忽然被打開了,竇天驍嚇得縮成一團(tuán),“你干嘛啊!”
竇廣茂咧開了嘴,“來浴室除了撒尿洗澡還能干嘛?”
“可我在洗澡啊!樓上不也有廁所么。”竇天驍把浴缸外的簾子一拉。
竇廣茂仿佛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撲哧一聲,“洗就洗唄,你又不是小姑娘家還害臊啊,更何況你還是我生出來的呢。”
他拉開褲子拉鏈就開始尿尿,邊尿還邊吹口哨。
竇天驍簡直無語。
“要不要給你搓個背啊?”竇廣茂忽然轉(zhuǎn)過頭問。
“不用了!”竇天驍回答得斬釘截鐵。
竇廣茂笑著離開,邊走還邊說,“跟老爸還不好意思上了。”
竇天驍并不是跟誰都不好意思,冬天的時候他經(jīng)常跟著表哥他們?nèi)ピ杼美锎暝瑁皇歉习郑趺炊加H昵不起來。
周六的下午,竇天驍陪著江燃去文化宮館練散打。
那天的課程剛好是在戶外訓(xùn)練,竇天驍就站在附近觀摩,暗暗地把那些招數(shù)動作都記到了腦子里。
他害怕暴力的同時,又渴望自己能擁有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力量。
因?yàn)閺男”慌艛D欺負(fù)的關(guān)系,他的心底深處迫切地渴望成長。
他很想跟江燃一起練散打,可惜家里人不允許。
或許是害怕他和老爸一樣吧。
課程結(jié)束后,竇天驍給江燃遞上了一瓶礦泉水。
江燃擰開瓶蓋猛灌了幾口,看到竇天驍手上沒瓶子,順嘴問道:“你不喝啊?”
“我等你喝完啊。”竇天驍看著他。
江燃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把瓶子遞還給竇天驍,“我跟你說你有一天要死了,那絕對是摳死的。”
竇天驍不怒反笑地辯解道:“那你一瓶又喝不完,拿在手里走來走去的多礙事啊。”
“我不嫌礙事啊,”江燃扭頭看著“噸噸噸”灌著水的竇天驍,莫名地想笑,“我就喜歡手里拿著礦泉水瓶那種礙事的感覺。”
竇天驍忍不住笑了出來,被一口水嗆得半死,好半天才把礦泉水瓶重新擰好遞給了江燃,“拿著拿著拿著!拿好了啊!不到家不準(zhǔn)扔!”
“你都喝過了還給我。”江燃一臉嫌棄,嘖嘖連連。
“哦!你的嘴是嘴我的嘴是屁眼啊?”竇天驍斜眼睨他。
“嗯啊。”江燃粲然一笑。
竇天驍勾著他的脖子使勁蹦跶了一下,像只樹袋熊似的掛在了江燃的后背,雙腿用力鉗住他的大腿,任憑江燃怎么反抗他都不肯下去。
“誰的嘴是屁眼?”
江燃笑得直不起腰,脖子和額頭都被勒得爆出了青筋,“是你自己說的啊。”
“我都沒嫌棄你喝過的水,你老嫌棄我。”竇天驍不滿地捏住了江燃的耳朵,“傷自尊了。”
江燃好不容易直起身,左右晃了兩下,竇天驍還是不肯下去,他只得妥協(xié)道:“我不嫌棄你,你下來,重死了,你是不是又胖了。”
“我那不是胖,是長高了,我現(xiàn)在馬上一米七了。”竇天驍從他身上蹦了下去。
“那就還是一米六咯。”江燃拉了拉皺巴巴的T恤。
“六一!”竇天驍比了個手勢,懟到江燃的眼前。
江燃張了張嘴,作勢要咬,竇天驍大大方方地把手指伸進(jìn)江燃的嘴里,指尖還向上一挑,刮蹭到了江燃的上顎和牙齒。
江燃瞬間擰起眉毛,后退一步,嘴里“呸呸呸”個不停,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副苦澀的表情,“咸的。”
竇天驍仰著腦袋大笑,“因?yàn)槲覄偰蚰蛄藳]洗手。”
江燃用最后一口礦泉水漱了漱口,涼颼颼地瞪著他,“上完廁所不洗手,你惡不惡心?”
“我又沒碰到……”“尿”字還沒蹦出嗓子眼兒就被江燃捂住了嘴。
“你再敢伸一次我絕對把你手指咬斷。”
竇天驍笑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把手指伸到他嘴邊,“來吧,斷了我都有正當(dāng)理由不寫作業(yè)了。”
江燃擰著眉毛避開了。
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崽子居然敢頂撞調(diào)戲他了。
小時候還是皮中帶可愛的,長大以后怎么就只剩下皮癢欠收拾了呢。
“你離我遠(yuǎn)兒點(diǎn),”江燃把他推開了一些,“尿尿不洗手,你都多大了這毛病怎么還沒改。”
“我逗你的啊,我都沒上廁所。”竇天驍咬了一下自己的指尖,明確地表示,“不咸啊。”
江燃“哎”了一聲,別開了腦袋,“總之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兒,我看到你腸子都癢癢了,受不了。”
“腸子癢癢那大概是有蛔蟲了。”竇天驍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記得我小時候,肚子疼,爺爺就帶我去看醫(yī)生,醫(yī)生讓我吃了藥,當(dāng)晚肚子里就拉出來這么一長條蛔……”
說著還豎起兩根手指比劃了起來。
江燃迅速抬手繞過竇天驍?shù)牟弊樱昧ξ孀×怂淖彀停澳銊e說話了成嗎弟弟!”
竇天驍被勒得只能用喉嚨發(fā)出“唔唔”聲,干脆向后一仰,眨了眨眼睛。
他看見江燃的唇角左邊浮現(xiàn)出了一個深深的酒窩,眉眼也彎成了兩道好看的弧度。
兩人嬉笑著往公交站臺方向走去,等綠燈的時候,竇天驍忽然瞥見馬路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確認(rèn)是竇廣茂之后,他的眼睛都瞪圓了,因?yàn)楦]廣茂的左手還搭在一個三十來歲的爆炸頭女人身上。
在那個年代,極少有成年女性敢穿著這種單薄微透的吊帶裙在大馬路上晃悠。
吊帶裙的下擺只能勉強(qiáng)遮蓋住她的大腿根,兩條白皙微胖的大腿沖擊著竇天驍?shù)囊暰W(wǎng)膜,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就連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瞟了。
綠燈跳起的時候,竇天驍?shù)碾p腿還是僵在原地,江燃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也微微怔了一下。
他雖然和竇廣茂沒見過幾次,但竇廣茂的身型和長相都很有辨識度,他很輕易地就認(rèn)了出來。
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他爸也找新對象了?
兩秒后,他輕輕推了推竇天驍?shù)母觳玻白呃病!?
竇天驍一邊走著,視線還是停留在那兩人身上。
只見竇廣茂摟著那個女人拐進(jìn)了旁邊的一家水果店,開始精挑細(xì)選。
對未知的好奇令他當(dāng)即就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們跟蹤他們吧。”
“啊?”江燃愣住了。
江燃看了一眼時間,距離公交車的末班時間還早,就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他也很好奇這兩人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兩人戴上鴨舌帽躲在一根粗大的電線桿子后頭,不敢靠得太近。
竇天驍?shù)谝淮胃櫲耍扔X得刺激又有些緊張,他扒著電線桿子說:“哥,怎么辦,我有點(diǎn)尿急。”
“尿啊,反正你臉皮那么厚,被人看見也無所謂吧……”江燃笑著遞給他那個還沒來得及扔的空瓶,“要不要?”
竇天驍踹了他一腳。
爆炸頭回頭的時候,竇天驍?shù)男呐K頓時咯噔一下,劇烈加速,立馬扭頭看風(fēng)景,好在她只是看了一眼竇廣茂。
江燃瞅了一眼店里,小聲問道:“如果你爸真要給你找后媽怎么辦啊?”
“隨便吧,反正我也習(xí)慣了。”竇天驍無奈地聳聳肩。
“我聽我媽說,后媽一般都比較兇,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兩拆散。”江燃覺得那個爆炸頭的面相就不怎么樣,脾氣肯定很不好。
竇天驍再次探出腦袋的時候發(fā)現(xiàn)老爸正在替那個女人結(jié)賬。
女的手里拎了好幾串葡萄和一大個西瓜。
竇天驍對老爸找不找后媽這事兒倒沒有太大的感覺,但是看到他替別人付錢的那一剎那,心里挺不是滋味。
這個暑假老爸都沒給家里買過西瓜呢。
迎著路人的目光,那女人依舊扭著屁股,親昵地挽著竇廣茂的胳膊。
江燃和竇天驍踮著腳尖,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頭,還時不時地自作聰明一下,躲在路邊的電線桿子后頭。
這般拙劣的跟蹤技術(shù),但凡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這兩孩子有問題,但竇廣茂愣是沒有發(fā)現(xiàn),因?yàn)樗淖⒁饬ν耆荚谂赃厠趁男愿械呐松砩稀?
他的右手不動聲色地從她肩上滑到腰里,狠狠地揉了兩下,又滑到了女人的屁股上。
女人“哎”的一聲,反手打掉了他的手,竇廣茂就又摟住了她的腰。
江燃當(dāng)即就確定這兩人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抬手在竇天驍?shù)难夏M了一下,“他兩都這樣了,你看見了嗎?你爸絕對是要給你找后媽呢。”
竇天驍還不是很理解男女之間的事情,只覺得這女的這身打扮要出現(xiàn)在舅媽跟前,絕對會被數(shù)落一番。
有時候電視上出現(xiàn)穿著短裙光著長腿的姑娘唱唱跳跳,舅媽都會嘖嘖嘖地罵上一句,“不要臉,穿了跟沒穿似的。”
不一會,竇廣茂和爆炸頭就拐進(jìn)了一條僻靜狹窄的暗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