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天驍年紀(jì)小,記憶力很短暫,對仇恨也沒什么概念,所以盡管老媽隔三岔五都要嚷嚷著打斷自己的狗腿,但他一扭臉還是滿心歡喜地?fù)溥M(jìn)媽媽的懷里,并且乖嘴蜜舌地夸贊道:“媽媽你今天好漂亮啊。”
江燃見過竇天驍?shù)膵寢尯脦状危际菢闼睾唵蔚拇虬纾裉旌苊黠@的化了妝,還染了頭發(fā),精致的五官和修長的身材令人眼前一亮。
這讓他想起了老媽前陣子跟他講解過的一句話:女為悅己者容。
只有期待某人的目光時,女人才會精心地打扮自己。
竇媽媽這是要干嘛啊……
葉曉月臉上的笑意漸深,捧著他的小臉捏了捏,“這才多久沒見你是不是長胖了啊,臉都圓了。”
“我長胖了四斤呢,個子也長高了一厘米!”竇天驍頗為驕傲地說道。
葉曉月揉了揉他的腦袋,指著坐在摩托車上的男人說:“叫聲叔叔。”
竇天驍有些怕生,怯怯地叫了聲“叔叔”,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位陌生的叔叔竟然立馬從兜里掏出兩張毛爺爺遞向他,笑著說:“祝驍驍生日快樂。”
竇天驍受寵若驚,正想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就見老媽伸手?jǐn)r住,“哎,你這是干嘛啊,快拿回去。”
“小孩子生日,我都沒買什么禮物,意思一下。”男人干脆下車握住竇天驍?shù)男∈謱⒚珷敔斎M(jìn)他的掌心,“拿著買點(diǎn)兒好吃的吧。”
竇天驍此刻的內(nèi)心做著艱難的思想斗爭,抬頭望向老媽等待指示,不過一般情況下老媽都是會替他推辭掉的。
“叔叔給你就拿著吧,快謝謝李叔叔。”葉曉月笑靨如花。
竇天驍將毛爺爺攥得緊緊的,訥訥地道了聲謝,抬眸打量起了眼前這位李叔叔。
他留著貼近頭皮的圓寸頭,五官長得并不算好看,單眼皮高鼻梁,身材還有些微微發(fā)福,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是兩道彎彎的細(xì)縫,但面相挺和善,脖子里掛著一條快趕上手指粗的大金鏈子。
舅媽洗菜時剛巧看到這位陌生男人,便走過去問:“曉月這你同事啊?”
“不是,這是經(jīng)常來我們廠里定衣服的一位客戶,叫李慶寧,在B市工作,是一家外企公司的采購經(jīng)理。”葉曉月眼里閃過的是毫不掩飾的傾心仰慕。
舅媽全都看在眼里,忙附和道:“喲,那他們公司一定很大吧。”
“還成吧,因?yàn)槲覀兪侵型夂腺Y公司,有一半是銷往國外,所以需求量也大。”李慶寧說。
舅媽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接觸外資企業(yè)的員工,她對外資企業(yè),甚至是外資企業(yè)的員工只有一個概念,那就是——有錢。
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羨慕與贊賞的神情,忙不迭地夸贊道:“那很不錯的呀,收入應(yīng)該很高吧。”
“還成,反正我現(xiàn)在一個人過日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嘛。”李慶寧說這話時看了一眼葉曉月。
葉曉月同他相視一笑。
舅媽雖然沒讀過書,但人情世故見識得多了,就這么一眼,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一陣暗潮洶涌而過。
她很清楚葉曉月內(nèi)心的想法,竇廣茂不是什么好東西,這么多年過去了,孩子媽一個人不容易,肯定會想著改嫁,既然兩人有點(diǎn)苗頭,她自然是要幫著點(diǎn)的,于是主動邀請道:“今天正好兩孩子生日,家里熱熱鬧鬧的,順便留下來吃頓飯吧。”
“不了不了,我回家吃吧。”李慶寧挺不好意思地跨上了摩托車。
舅媽給葉曉月使了個眼色,又動用了她那三寸不爛之舌,好說歹說一通,總算是把人拽進(jìn)屋里。
晚餐是舅舅掌廚,十來道硬菜色香味俱全,席間幾個孩子坐在一塊嘰嘰喳喳,葉曉月不停地給幾個孩子和李慶寧夾菜,而李慶寧則不停地向竇天驍示好,一會講笑話,一會變魔術(shù),逗得幾個孩子哈哈直樂。
葉曉月替他夾了只雞腿,“你別客氣啊,多吃點(diǎn)。”
“我既然坐下來了,自然就不客氣了。”李慶寧大口地吃著雞腿,不忘夸贊,“你弟弟的手藝真不錯,可以開個館子了。”
“他就是開面館的,我弟弟打小就跟人學(xué)廚,娶了我弟妹以后就在鎮(zhèn)上開了家面館,改天有空帶你去嘗嘗,我弟弟和弟妹熬湯一流。”葉曉月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那就這么說定了啊,”李慶寧點(diǎn)點(diǎn)頭,又摸了摸竇天驍?shù)男∧X袋,“那下回我再過來,驍驍帶著叔叔去吃面好不好啊?”
竇天驍毫無戒心地點(diǎn)著頭。
江燃瞅了一眼暗送秋波的兩個大人,又低頭瞅了一眼光顧著啃蛋糕的竇天驍,在心底長嘆一口大氣,這哪是什么李叔叔,簡直是要當(dāng)竇爸爸的節(jié)奏啊。
他在家里飯桌上經(jīng)常聽老爸和老媽聊一些大人的事情,比如說誰家買房了,誰家生娃了,誰家離婚了,老媽也會耐心地向他科普一些婚姻方面的知識,所以他對這方面還略知一二。
他知道一旦竇媽媽再婚,竇天驍就要面臨跟媽媽還是跟爸爸這樣的選擇,而竇天驍這個驢腦子顯然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媽媽就快要被人給拐走了。
飯后幾個大人收拾完碗筷便坐在餐廳喝茶閑聊,江燃裝作無意地讓竇天驍帶他去參觀臥室。
竇天驍?shù)姆块g原本是個書房,說江燃臥室的一半大,里面的家具就三樣,衣柜,書桌和大床。
江燃看到竇天驍?shù)臅郎线€擺著上回自己送給他的那個糖果罐子,里頭空空如也。
“都吃完了你怎么還留著啊。”他拿起罐子放到燈光下端詳片刻,除了有些紋路之外沒什么特別的地方,就是個普通玻璃罐,而且體積小,不能當(dāng)零錢罐使。
竇天驍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著手,“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禮物,留個紀(jì)念。”
江燃愣了愣,將手里的罐子放回書桌,又敲了敲今天帶過來的那個禮物盒,“那今天是第二次?”
竇天驍點(diǎn)點(diǎn)頭。
江燃的喉間一動,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之前聽竇天驍說過,因?yàn)槔习值氖虑榘嗌系娜硕疾辉趺丛敢獯罾硭冀K無法切身體會到,也很難想象那種被孤立的感覺。
直到看到這個被保存完好的空罐子,那種落寞和孤寂的感覺就好像是被具象化了。
他在這一瞬間,忽然能感覺到竇天驍對友情的渴望和珍視。
哪有人會不喜歡朋友,不想要朋友。
這也就是他一直討好和順從自己的原因吧。
都是因?yàn)楹ε率ァ?
江燃躺在竇天驍?shù)拇采希泻脦椎兰?xì)縫的天花板,問道:“你比較喜歡你媽媽還是你爸爸啊?”
竇天驍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最喜歡我外公。”
江燃嘆了口氣,心道:可你又不能跟著你的外公。
他雖然跟竇天驍認(rèn)識的時間不算很久,但一想到以后可能很難再見到這個跟屁蟲就難免有一陣失落。
兩人又坐在一塊聊了一會,江燃看了一眼外邊漸黑的天色,說:“我先回家了啊,不然我媽要擔(dān)心了。”
“那我送送你吧。”竇天驍說。
“不用了,”江燃想了想,按住了他的肩膀說,“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就上樓來找我,我不在學(xué)校的話可以打我家里電話。”
竇天驍?shù)难劬镩W過一絲光亮,“那開心的事情呢?”
“當(dāng)然也可以,”江燃摸了摸他前額柔軟的發(fā)絲,“我先走了,你現(xiàn)在可以拆禮物了。”
竇天驍趴在陽臺上目送完江燃后迫不及待地回房拆開了長長扁扁的禮物盒,發(fā)現(xiàn)里頭還有一個更精致的墨藍(lán)色的盒子。
一看就特別高級。
他小心翼翼地揭開蓋子,里頭躺著一條純黑色的機(jī)械式腕表。
竇天驍當(dāng)場就懵了,在他的印象中,班上除了老師還沒有戴手表的,就算有也都是玩具表。
“居然是會動的耶……”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手表上面不停運(yùn)行的指針。
手表的表盤是星空圖,在十一點(diǎn)位置還有彎彎的月亮,很漂亮。
盒子的底層還有一張巴掌大的折疊賀卡,大概是怕他有不認(rèn)識的字,漂亮的正楷字上邊還給注了拼音。
“愿這顆小甜豆早日發(fā)芽,茁壯成長,新學(xué)期學(xué)業(yè)進(jìn)步。”
落款:你燃哥
竇天驍?shù)男亩伎毂慌恕?
比起自己的紙蛤蟆,這份禮物簡直是太用心了……
江燃果然是全世界,不,全宇宙最好的人了。
晚上關(guān)燈后,竇天驍驚奇地發(fā)現(xiàn)腕表上面的指針是夜光的,于是小崽子又跟見到了宇宙大爆炸似的,窩在被窩看了半個多鐘頭的指針運(yùn)行才堪堪入夢。
新學(xué)期開學(xué)之后,竇天驍和江燃都換了班級,但是總會反射性地往右邊的教學(xué)樓走去,到門口看見陌生的同學(xué)時才反應(yīng)過來不對勁,再折回左邊的教學(xué)樓。
至于江燃送的那塊腕表,竇天驍一直放在家里沒舍得戴,怕遭人嫉妒。
江燃的班級還是在竇天驍他們樓上,只不過現(xiàn)在一個在三樓,一個在五樓,每次上多媒體課和體育課之類需要離開教室的課程,江燃就覺得頭大,課間時間就夠尿尿跑樓梯,后來他們班上學(xué)生發(fā)明了一招迅速下樓梯的方法,就是坐在樓梯扶手上滑下去。
竇天驍有樣學(xué)樣,把這項(xiàng)技能給帶回了三年級,一到課間就能看到一溜的男同學(xué)排著隊(duì)伍站在扶手旁躍躍欲試。
有一次小胖子王佳楠開拓創(chuàng)新,雙腿分開跨坐在扶手的兩側(cè),結(jié)果滑到底部的時候卡到褲襠,因?yàn)閼T性的緣故上半身直接往地上一栽,磕斷了兩顆新長出來的大門牙,于是牙齒就留下了兩個黑洞洞,說話漏風(fēng)還噴口水,許多小朋友都不樂意和他說話了。
把竇天驍樂得,做夢都能笑醒。
江燃上體育課路過看到竇天驍在玩滑扶手就扔下一句,“你也悠著點(diǎn)兒,當(dāng)心卡著襠。”
“不會!”竇天驍快滑到頭的時候迅速往地上一蹦,“我是瘦子我靈活!”
杵在邊上的王佳楠一臉幽怨,竇天驍囂張地沖他嘻嘻一笑。
他現(xiàn)在有江燃罩著,等于耗子騎在貓背上——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