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這趟出行，閔大少果真是抱著上墳的心態去的。

林瑜被安排在他的右手邊，而米曉楠好巧不巧，就坐在自己的身后。閔大少還沒說話，林瑜突然起了身，看著車還沒開動，林瑜直接對米曉楠道：“你坐我位置吧。”

剛還縮在后排的米曉楠頭一抬，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過來，林瑜面無表情，直接和人換了位置。這下倒好，現在張落變成一臉苦相，林瑜冷冰冰地往對方身旁一坐，這玩意竟然連氣都不敢大聲喘一下了。

倒不是林瑜真的有那么嚇人，只是因為張落自小和閔霈一起長大，他爸又在閔家做了多年的司機。張落跟著閔霈別的沒有學到，狐假虎威這一套倒是學了個十足，他才剛來龍城，林瑜就一把直接把他的那套把戲揭穿的干干凈凈。臉上的皮都沒給他剩一點。按張落自己的說法，他這是對林瑜產生了敬意。

反正張落裝死蜷縮在角落里成了一團，抱著個手機不敢說話，閔大少頭一扭，只見米曉楠也跟個應激反應過度了一樣，僵在那里一動不動。閔霈呵呵倆聲，氣不打一處來，再這樣下去，這車就和開去火葬場沒什么區別了。他心中萬分不爽，但還記得今天不能和張總摔面子。可是他就不信今這一車人就折在林瑜這玩意手里了，閔霈再一轉身，林瑜正巧放下手里的東西，看向了自己。

閔大少舌頭一僵，發現自己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喉頭聳動，面對林瑜的目光悄悄眼下了一口吐沫。閔霈心中暗罵一聲，這張總安排的都是些什么，一個堂堂的總經理，米曉楠的身份你也應該一眼看出來了吧？

他剛還忘了一件事，林瑜和米曉楠換了位置以后就正好坐在了自己身后，這趟路程別說閔大少想和米曉楠親密一下，看上次送回去那個架勢，有林瑜在場，牽個手米曉楠估計都會哭出來。林瑜看了自己一眼，什么也沒說，低下頭忙別的去了，反倒是閔霈被這班主任盯梢一樣的目光弄得渾身不自在，于是閔霈猛地站起來。

車還沒停呢，哐當一下，閔大少結結實實地撞在車頂上，這一下把前排的張總嚇得不輕，司機一個急剎車，嚇的后面的車齊齊急剎。閔霈摸著腦門頂上的包也不抱怨，只是指著林瑜道：“你起來，起來，坐我的位置。”

林瑜立馬起身，張總回頭看了看，終于意識到情況和自己了解的不對，他還來不及阻止，閔霈已經擦著林瑜的身子擠到了后排，坐到了張落身邊。

“小林啊，你這……”

“讓他坐那兒，坐中間的位置我暈車！”閔霈沒有好氣地打斷了張總的話，他閉上眼，示意這場對話已經徹底結束了。

開車不到五分鐘，這位置就來來回回換了好幾趟了，張落得了救似得連連點頭示好，閔霈睜開眼，一把抓下他的手機，惡狠狠地小聲道：“玩你個鬼的手機，玩玩玩，天天玩，看你以后什么出息！”

“閔少，你咋變得和我爸似的。”張落小聲嘀咕，但也清楚對方在惱什么，趕忙給閔大少遞了一瓶水：“喝水喝水，上了高速幾個小時就到了。”

林瑜也到好，閔霈說要換位置，他就真的坐到了閔大少的位置上去，而閔霈這個位置，剛好可以清楚地看到米曉楠的神色。正前方，米曉楠微微側過臉看向林瑜，眼神中竟然還帶著點點期待。那瓶送到了自己手里的水閔霈沒有接，他哪還有喝水的心思，坐到這個位置來，整個人反倒比原先還要更加窩火。原本還顧忌著有林瑜在，不能摸摸米曉楠的小手，現在看米曉楠的神態，這合著自己就是在幫那兩人再續前緣。

眼不見心不煩，眼不見心不煩。

閔大少一口老血哽在喉頭，要下不下，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張落，對方正喜滋滋的在朋友圈發消息，前排的那兩個氣氛又正好。閔大少氣打不出一處來，只想找個地方發泄一下，這還是第一聽說一堂堂董事長還要看一個技術員面子的，他坐在后排剛想開口，突然聽見林瑜對著米曉楠道。

“出國的事情準備的怎么樣了。”

米曉楠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遲疑了一下回答：“快，快好了。”

“我有幾個同學就在那一邊，有任何需要，你直接和我說就是。”

然后這兩人就突然沒了話，閔霈瞇了瞇眼，觀察了一下兩人的神情，林瑜不用說，死魚臉一張，米曉楠則一眼就看得穿，對方臉上剛剛洋溢起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對方死死握著林瑜剛剛遞過來的那瓶水，手指在透明的瓶身上顫抖著。米曉楠盯著自己的鞋尖，小聲地問：“白師傅他還好嗎？“

“身體已經好很多了。“

閔霈坐在后排，看他們倆像高手過招一樣把一件事情繞來繞去，卻又總是繞不到關鍵點。閔大少小情人多，分分合合，來來去去的也不下七八位，哪種分手方式沒看過，唯獨這種隔霧看花的方式他最厭煩，還沒想清楚當初米曉楠是為什么要和林瑜分手的，坐在前排的張總輕輕咳嗽了一聲。

“小林啊，你也別顧著自己，和閔總他們介紹一下我們公司的產品，也可以介紹一下路上的風景啊。“

張平輿回過頭，給了林瑜一個眼神，林瑜心下了然，看到閔霈這一行人以后也算是知道自己這一段時間是要干什么了。他就當自己技術服務出差，安安分分伺候這幾位大爺舒適了就可以，林瑜看了在場幾位一眼，直接從公司最基本的業務開始講起。

林瑜的聲音清脆、冰冷，吐詞清晰，最重要是節奏合適，閔霈聽著聽著，竟然產生了一絲睡意。這一段時間他不但要與劉浩那幾只老狐貍斗智斗勇，裝傻賣萌的同時還要私下里悄悄地學習不被他人發現，林瑜的聲音讓閔霈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了下來，他眼皮漸漸重了下來，頭一歪，睡著了。

等閔霈醒來，路程好像已經過半，他揉揉眼睛，剛想嘲諷林瑜怎么沒有繼續說下去呢，頭一抬，差一點心臟驟停。劉浩就坐在林瑜剛剛的那個位置上，扭過頭正看著自己，那一張老臉真的是給閔霈帶來不小的沖擊。劉浩看到他醒了，皺著眉頭，表情不善，直接問：“閔少，醒了？”

“醒了，哎呦我的劉叔，你差點把我嚇死。”閔霈半真半假坐直身子，目光一轉，發現除了張落，林瑜和米曉楠都已經不在車上了。不知為何，閔霈心中突然不安了一下，他喉頭發苦，直接拎了一瓶水灌了下去，張落赧赧地坐在角落里，劉浩輕咳一聲。

來了。

閔霈用力擰上礦泉水的瓶蓋，他就知道，米曉楠這件事還是得要被念叨。閔大少將水瓶一扔，剛想開口，只見劉浩伸出手，朝著他示意：“起來吧，我們已經到了，閔少，下車嗎？”

不是去隔壁市的溫泉區嗎？

閔霈想了想自己也沒有睡那么沉，下了車才看清楚自己到了哪里。外面群山環繞，滿目蒼翠，白色的霧氣在山腰處游蕩著，張落拎著包下來哎哎了倆聲，他張大了嘴：“哎，張總，這，這不是金溪嶺嗎？”

“那是，金溪嶺，世界級風景區，總比鄰市那小溫泉要好的多了。”張平輿一邊活動筋骨，一邊問閔霈：“閔總，這算不算一個驚喜？”

“驚喜，真的是大驚喜啊。”

閔霈徑直回答了對方，順手掏出懷里的墨鏡帶上就走，他本想上車，走了一步又轉向大道。負責接待的HD張平輿看著他那樣，心里一慌，只見閔大少往前走了幾步，低了一下頭，又站直了身體重新轉過身。

“怎么了？大家怎么不走啊？不是來這邊玩嗎！”

閔霈一摘墨鏡，嘴角上揚，語氣差異，直接給了HD眾人一個燦爛地笑容。他滿臉驚喜，就像一個剛出家門游玩的孩子，閔霈當著劉浩的面重新道了一邊：“我真的很驚喜，沒想到HD考慮的這么周到，一看就知道張總出了大力氣，我啊，就喜歡爬山！”

張平輿立馬接上：“哎哎哎！爬山是我們老頭子的喜好，主要是風景，這邊的風景好，是讓你們年輕人來散散心的！”

“沒，我都喜歡”閔霈笑得無比開心，打趣到：“你別這么說，這山啊，我就等著張總你明天帶著我爬上去呢！”

眾人哈哈大笑，一團和氣，林瑜站在面包車邊上，剛好目睹了閔霈帶上墨鏡又摘下來的全過程。他插著褲口袋沒說什么，目光在臉色有點僵硬的張落身上轉了一圈回來，剛好看到司機在忙著搬行李，林瑜再仔細觀察了一眼，轉身就上前去幫忙了。

住宿安排的倒是上了一點心，至少這次沒亂安排。酒店原先是專門用來給退休干部療養用的，所以樓層不高，院子寬敞，景色也極好，只是裝潢還是有一點點老舊。林瑜不知道其他人的房間怎么樣，只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一間單間，就算是自己也是破格待遇，晚飯過后他站在院子里透氣，剛好碰見閔霈坐在亭子里抽煙。

打火機的火光微微照亮了閔大少的臉頰片刻，續而又暗了下去，林瑜站在楓樹后面目睹了這一切。四月中旬，山里的夜晚還真的有點冷，閔霈抱著胳膊靠在楓亭里，站在那兒無聲地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地將煙霧吐了出來，閔霈輕輕點了點煙灰，眉頭微皺，又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閔大少當即掐斷了煙頭，邁著大長腿從亭子里走了下來，他撥開楓葉，身前那條小路上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