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戀曲1999
- 曉神驚
- 6488字
- 2019-10-23 15:25:44
吳久生從來沒有見過那種狀態下的胡達。懷里的筆記本電腦還來不及藏好就被對方一把奪去,才剛套上衣服就被揪住襯衣領口提起來,汗津津的皮膚表面沾上了許多白日里被日頭曬得發黃的草干,簌簌往下掉落。四下寂靜,而兩個人的口鼻也貼得切近,近到對方急促高熱的呼吸都全一股腦噴進自己的口腔里,本是十分曖昧的姿勢,卻沒有絲毫昔日的溫存,借著月光,吳久生只能看見那一抹深達對方眼底的紅。胡達滿布血絲的視線在他臉上狠狠剜過一道,才以幾乎將青年拉扯到險些再次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的力道,扯著青年的手腕踏上大路。
他們走得太快,汗液流進眼眶又迎著風,幾乎睜不開雙眼。方才的樹叢里也不知有什么不知名的蟲子,咬過吳久生身上的幾處皮膚,很癢,還有一點刺痛,火辣辣的。他突然很是退縮,退縮里又有種莫大的委屈,他咬住嘴唇,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竟然在胡達的拖拽之下還能掙扎幾下,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音色里還帶著哭腔,幾乎已經完全是在乞求:
“叔,疼……你抓得太疼了,我難受……”
胡達的腳步暫停了一瞬,但也僅僅只是一瞬。他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只是換了吳久生另一邊的手臂去抓,把他被蹭破皮的那只手甩在了一邊。
吳久生突然升起一股無言的恐懼。他抑制不住地感到害怕,他所認識的胡達,還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他。
兩個人跌跌撞撞地重新回到有光的大路上,闖進店鋪基本已經打烊的生活街,站在久久燒烤的招牌正下方,胡達一腳踢在門上,將與地面間還留有一道縫隙的卷簾門踹出一聲巨響。門顫抖著升了上去,吳久生這才注意到,方才胡達離開店里去找他的時候,竟然匆忙到連大門都沒有落鎖。他還來不及看出更多的細節,就被胡達一把推在背上,硬生就著那道必須彎腰蹲著才能通過的門縫塞進了店里。
胡達進門后便把所有能上鎖的地方都上了鎖。他做完所有這些事以后,才在靠近門簾的地方站定,轉過頭看著吳久生,將手上抓著的那臺筆記本電腦“砰”的一聲扔到了靠得最近的那張桌子上。
他喘著粗氣,音色粗糲,像被砂石磨過:
“解釋。”他只給了吳久生這兩個字。
吳久生嘴唇哆嗦著向后退去,他的后背遞上樓梯邊上分隔開前店和后廚的那面墻壁,再也無法后退了。
此刻的胡達身上只剩下顯而易見快被壓抑到理智邊緣的怒火,尋常人很難從他身上再看出什么別的情緒,吳久生也不能,因此他并不知道胡達心中那陣巨大到幾乎壓倒一切的后怕。他無法得知胡達是抱著怎么樣的心情在察覺到他長時間的未歸后從生活街跑出來找他的。
胡達找遍了他所能找到的每一家小超市、網吧、游戲室和其他吳久生平日里會去的地方,每找過一個地方,他都感覺理智從內力被撕裂一點,他已經猜到了,青年是在騙他,而沒有任何理由對他說謊的青年大概率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做這樣的選擇。
他知道,吳久生一定瞞著他,做了什么絕對讓他無法接受的事。
但他沒有想到,吳久生打的主意,竟然和電子廠有關。
任何和工廠那樣大型的實體經濟相關的糾紛,其金額一定巨大到足以觸及刑事案件的標準線。他在獄中接受過相關的培訓,不是不懂法,正因為懂,他才會在于黑暗中辨認出青年身影的一瞬急火攻心。
吳久生結結巴巴地開了口:“我……我就是……臨時去那幫人跑個腿……”
胡達嚴厲的目光盯緊了他。
“幫誰?跑什么腿,需要你大晚上快十一點的時候跑到廠房的圍墻下邊去?那兩個保安出來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敢動也不敢跑?說啊!”
胡達吼了一聲,吳久生幾乎哭出來。
“你能不能別這么兇?”他一雙眼通紅地看著胡達,拼命躲避著什么似的護住了頭,“我受不了別人這樣吼我,你那樣太像我爹了……”
吳久生并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讀完高中就一個人離家出走到相隔大半個中國的陌生城市闖蕩并不是因為勇敢,而是在父親身邊的生活幾乎已經難捱到不剩下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
他和親生父親之間矛盾深重,根源除了吳久生自己的身世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吳父上了年紀后開始酗酒的原因。那個男人喝酒以后,會轉變成和平時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看吳久生的眼神也和現在的胡達一樣,兇煞異常,在那樣的吳父面前,吳久生幾乎沒有開口說話的權利,但凡一個眼神的對視出了問題,便會招致激烈的謾罵甚至毒打。
吳久生很少向人提及那段連他自己都不愿去回想的記憶。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逃離開那種生活很遠,可現在胡達所散發出的具有十足壓迫感的氣息又猝不及防地將他帶回到了久遠記憶中的場景。
他的胃一陣急速的緊縮,難受到幾欲作嘔。
看著瑟縮發抖的青年,胡達不是不心疼,但他沒有選擇。他一步跨到青年面前,強行掰開青年企圖用來掩飾面部表情的雙手,逼迫對方抬頭直視進自己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法律上還有從犯的概念?你知不知道如果是刑事案件的判罰,哪怕一個人只是在打劫時站在外圍幫忙放風,什么實質行動都沒參與,都有可能被判處一年的監禁?你知不知道坐牢意味著什么?你知不知道任何的刑事處分都會在檔案里留下案底?你聽不聽得懂我在說什么?你還這么年輕,要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嗎!”
吳久生慌了。胡達說的,是他沒有想到過的后果。即便是在方才,在以為自己就要被保安當場發現的那個瞬間,吳久生腦中閃過的仍然只是“會丟掉工作”這樣的小事。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對,但從來沒有哪一刻,他將“用電腦軟件從保安的巡更棒里偷信息”的行為同監牢那樣的地方聯系在一起過。
“不會的。”他看著胡達,仍然心存一絲要命的僥幸,“組長他答應過我的,他說沒事的,他說這只是灰色地帶,不算犯事,還有四毛,他給我看過協議書,簽的都是正規合同,他們——”
“四毛?”胡達緊緊皺起了眉頭。他從吳久生的話中捕捉到了一個他根本不想聽見的人名,“我不是告訴過你要離他遠一點嗎?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吳久生又不說話了。他自知理虧,再度掙扎了起來。
這次,胡達總算放開了桎梏住青年的手。他抬手重重給了自己的腦門一下,來逼迫自己冷靜。訓誡青年的話,讓他明白是非好歹的話,都可以以后再說,眼前最重要的是幫吳久生同四毛所想做的事即刻撇清關系,胡達思考著,沸騰的大腦迅速降下溫度來。
“他讓你做的事情,是不是就在那個電腦里?”胡達問了一句。
吳久生點了兩下頭。
“是什么東西?”胡達又問。
“是……安保部的夜班安排表。”吳久生告訴胡達,順便連帶四毛的計劃,也全說給他聽了。
胡達聽完后,露出了更凝重的表情。他往后退了一步,轉過身到桌上去撈那臺筆記本。
“你把電腦里的東西交給我。明天我去找四毛說清楚。”胡達說。
筆記本的屏幕被摔出兩條裂痕,也許已經損壞了,但內存一定還在,他知道吳久生懂那些東西,把電腦往青年面前一攤。
“把這里面的內存拷貝一份出來,去找四毛,我們最好先留下一份籌碼在手里。”
吳久生不太明白胡達的意思。
“你打算找四毛怎么說?”他問。
其實那也是胡達在思考的問題。報警是不能報警的,按照吳久生的說法,四毛和他的手下現在根本還沒有行動,在沒有實質性證據的情況下,就算警察出警,也不會有任何的證據逮捕四毛,反而打草驚蛇,而如果等待四毛開始行動,那么吳久生所做的事情,也就正式劃入了刑事案件的審理程序,也許能憑借舉報爭取到緩刑,可畢竟要在檔案里留下污點,那是胡達最不愿意看到的。
不報警的話,那就只有退出,像四毛這樣的集團作案,牽涉甚多,斷然不會允許一個吳久生這樣知曉他們全盤安排的人說退出就退出,胡達知道,四毛是地頭蛇,身邊跟著幾個小弟,在黑道上未見得也全無背景,擅自退出的話,說不定會招致更猛烈的報復。
唯一剩下的路便只有屈服。
胡達長嘆了一口氣,伸手摟住了青年的脖子。
“你聽好了,我會去找四毛,向他保證你不會繼續參與這件事,也不會繼續留在這片地方,我會把店暫時關了,再托朋友幫你打聽其他工廠區的工作,我們搬家,換個地方,等風頭過了,再重新開始。”
胡達的說法讓吳久生愣住了。
他壓根就沒想過去別的任何地方,更不要說現在立刻就讓他辭職,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再離開這個好不容易擁有的,已經住習慣的家,甚至離開坪鄉,去往完全陌生的環境生活。
那幾乎就等同于放棄眼下他所擁有的一切。
那樣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不行!”吳久生幾乎是本能地護住了那臺電腦。他從胡達手里搶過它,拼命護住,臉漲得通紅看著胡達,“我們能不這樣嗎?我不想搬走。”
胡達嚴肅地看著吳久生。
“這是江湖規矩,一旦你答應了替他們做事,中途想退出,就得付出對應的代價。能全身而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吳久生用力搖著頭。
“我不走!”他喊了一句,“總之我不走!要走你走!”
“吳久生!這時候了你還胡鬧什么!”胡達也惱了。他并不完全只是在生青年一個人的氣,更多的是在擔憂,今晚他和吳久生在樹叢中被發現的事一定會成為工廠區莫大的談資,從那兩個保安口中傳出去很遠,不了解的人聽去了倒還沒什么,知道那個時間吳久生會出現在那個地方的人聽了,則會立刻明白胡達已經撞破這次行動。同吳久生一樣,胡達自己,都會成為那伙人的威脅,他和他的小店并沒有那樣的實力抵御四毛那樣的本地勢力。
“我沒胡鬧!”誰知吳久生倔強地打掉了胡達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梗著脖子說了一句,“那我就幫他們干!就干這一次,也不行嗎!”
“你說什么?”胡達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自己前一秒所聽到的話。
“就這一次,真的。”吳久生以哀求的眼神望著他,“就一次的話,不會那么容易被抓到的。況且該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完了,接下來根本沒有我什么風險,我參與過一次的話,就是和他們一條船上的人了,他們不會為難我們的。我保證,一次以后我就退出,我讓薛哥和他們去說,薛哥對我好,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忽然的一道怒意從胸中迸射出來,胡達幾乎氣得手抖,“對你好的人會讓你做這樣的事嗎?你寧可參與他們,做一次惡,也不愿意為自己之前草率的決定付出代價?吳久生,你已經成年了,你不是小孩子,你連一個成年人基本的擔當都沒有嗎?”
“我不知道什么叫成年人的擔當!也從來沒人教過我!”面對胡達的怒火,青年也突然情緒激動起來,他跳起來,用力推了胡達一把,“我只知道我好容易才從家里跑出來,剛過上半年多好日子!才半年!你知道我之前在家挨過多少打嗎?現在我有工作能養活自己,手里有錢,在廠里有朋友,你為什么讓我全都說丟下不要就不要了!不就只干這一次嗎,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被抓不就好了嗎,對不對我都已經干過了,你讓我現在走,我又得從頭來,還要吃多少苦!我們明明可以過好日子的,你知道他們給我開多少錢嗎,干一次就給我兩萬!”
青年倔強而不知死活的話語每一句都打在胡達的心上。他感到痛心疾首,同時又為了一瞬之間從吳久生身上瞥見到的,那一抹年少時自己也曾經擁有過的影子,而陷入深切的自我懷疑。
吳久生實在與他很像,他們都沒能從家庭和社會中得到足夠的教育,胡達的教訓是從牢獄生活里學來的,是帶著血色和傷口的,他本不必非那樣成長不可,如果當年,能有一個明白事理的人跳出來阻止他的話,他也就不會如同割裂骨血和內臟那樣生生被奪去中間珍貴的十數年光陰了。
胡達吼了一聲,把瘦弱的青年一把堆倒在墻邊,抄起墻邊靠著的的拖把,一棍子落在了青年的背上。
吳久生吃痛,縮起身子哭喊了一聲。
“你說沒人教你,今天我就來教你!到底什么是對,什么是錯!”胡達赤紅著一雙眼睛,強壓住心下的不忍,對著青年蜷起的身子,又落下一記打。
吳久生哭了,他抱著腦袋透過舉起的雙臂縫隙望向胡達的眼神滿是哀求和恐懼,他就像只驚嚇過度的小動物,全然沒了方才倔強揮舞的牙爪,只剩下瞳孔中滿布的驚惶和絕望。
他把自己縮起來,胡達才注意到,原來青年的身形這么小,甚至比他所以為的還要更瘦,更單薄,比同齡人看上去都要營養不良,充滿了不堪一擊的脆弱感。
他不單單只是害怕胡達手里的拖把棍子而已,在吳久生的臉上,寫著比那還要深切得多的恐懼。他極度地抗拒與排斥,也極度地傷心和難過,胡達方才的兩下打明明是控制過力道的,雖然痛,卻不至于痛到令一個十幾歲的青年完全無法忍受的地步。
可現在的吳久生哭得就像一只大雨天里被人拋棄的小狗。
“別打我!”他抓著胡達的褲子腳,劇烈地顫抖著請求說,“我知道錯了,我什么都聽你的,你別打我,我不想挨打!”
胡達舉起來的那只手忽然停下了,他猶豫了,吳久生失控抽泣著的樣子讓他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同尋常。那一刻,一道同樣劇烈的痛楚也落在他心頭最柔軟的那塊地方上。
可青年平日里插科打諢耍賴的樣子,和青年方才那絲毫意識不到問題嚴重性的混賬話語又縈繞回他的心頭。
吳久生還不到十九歲。一個不到十九歲的青年,如果不懂得什么是痛,就不會懂得在雙手被火焰灼燒之前撤回自己的手指。
胡達用盡力氣咬緊了牙關。
“你求我也沒用。從今天開始你得明白,一個成年人的擔當就是,他必須為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個決定,付出代價。”他告訴青年說,手里的棍子換了個方向,落在青年的屁股上。
打在屁股上的棍子不像打在骨頭上時那么疼痛難忍,可胡達高高揚起又落下的手卻讓吳久生的眼前一黑。
胡達的力氣太大,按住他壓在地上的時候,他就算使出全身的力氣也一點都掙脫不開,那種絕望就像套在脖子上的繩索一樣死死勒住了他,讓他窒息。
記憶中那些父親隨時隨地毫無征兆突然暴怒起來的場面又全數涌回到眼前,還記得那個男人曾經也是這樣,用任何手邊隨手可得的東西打他,無論他哭得多大聲,反抗得多激烈,或如何苦苦哀求以至于嗓音都開始嘶啞,男人臉上的表情永遠如同鋼鐵般冷硬,無動于衷。
吳久生的身子忽然軟了下來。胡達又一次愣住了。這次他顯然已經察覺到青年狀態的不對勁,他停下動作,彎下腰定睛看了青年一眼,立刻就扔掉了手里的拖把,將青年從地上抱了起來。
不知道從第幾下開始,吳久生就沒再喊了,他沒喊疼,也沒繼續央求著胡達住手,而是用額頭抵住冰冷的地面,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
他的下唇和嘴角全被他咬破,涓涓地淌下血來,青年的牙關在顫,呼吸在顫,張口就是一股血味。那把抱著他的胡達嚇壞了。
從吳久生明白自己還不能逃離父親的暴力對待開始,他就是這樣挨過每一次父親的怒火的,他知道反抗無用,而求饒只會更加刺激對方暴虐的行為,便學會了這樣死咬住嘴的忍耐方式。只有這樣,在無論怎么打他都一聲不吭的無趣中,父親才會因為疲倦而停下手來。
那一刻吳久生再度跌回那噩夢般的日子,胡達擁著他的那雙手曾經那么溫柔地輕撫過他,照料過他,卻也在方才短暫的幾分鐘里,讓他如墜地獄。
吳久生不知道現在自己心里的感覺是什么。痛只是其次,比那更深刻的,是一種經歷背叛的難過。他哭累了,也喊啞了,只記得眼前這個擔憂地一遍遍問他情況的男人,曾經發過誓,要一輩子照顧他,一輩子只喜歡自己一個。
被淚水模糊的雙目終于重新又找回聚焦。吳久生看清了面前胡達一張焦急的臉孔。
他扯開刺痛的嘴角,對胡達笑了一下。他笑得非常難看。
“胡叔叔,我討厭你。”他說。
胡達的動作靜止了。
“為什么你就不用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為什么只有我要?”他嘶聲問胡達說,“你知道自己干過些什么嗎?在遇見你之前,我本來以為這輩子終于可以開心一回,可以只為自己活過一回。胡叔叔,你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嗎?你比我大十七歲,老的都可以做我爹了,我三十歲的時候你就要五十歲了,我五十歲的時候你就要七十歲,可能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了,到時候你要怎么照顧我?怎么給我一輩子?你要我看著你死嗎?我對自己發過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被人丟下一次,可就算是這樣,你還是強行要來招惹我。你招惹了我,就算完了嗎?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從來就沒有遇到過你,胡叔叔,你聽清楚了嗎,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吳久生推開了面前表情凝固的男人,這一次他成功了。他扶著墻壁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喘息了一下,撇下胡達,邁著虛弱的步伐一個人上了樓梯。
胡達坐在地上,他的手心手背全是濕的,大半都是青年的淚水。
他對自己說了三次,呼吸,呼吸,要呼吸。然后,半道上遺失的聽覺才重新歸位,心臟跳動的那種痛覺才重新回歸到身體。
他茫然地抬頭朝樓梯上方青年消失的地方看去,心中滿布瘋狂而悲涼的感觸。
胡達站起來,也走上樓梯,二樓兩間房的房門都緊閉著,他在自己那間房的門上輕輕敲了兩下,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
半晌過后,門板后面仍然沒有一絲的動靜。
胡達心下的一根弦忽然撥動了一下,他猛地推開房門,房中無人,只有窗子面向夜空大敞著,窗外,跳下久久燒烤的招牌和空調機的支架,下面就是生活街暗到看不清五指的街道。
筆記本電腦不見了。青年也不在屋里,他已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