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狐貍伊魅爪子捏著妖靈燈，哪怕是她，也有一種不真實感。

這九淵深處的妖靈燈如今便就這般輕易到了她手中？

伊魅龐大的狐軀驟然縮小，爪子摩挲著這盞藍色閃閃發光的妖靈燈，目光盯著一旁同樣好奇的蘇漸遠，現在連那蘇漸遠都不知道在哪里的白狼百年妖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盞妖靈燈里至少有一個千年妖靈。

“你怎么不幻化成人？”

蘇漸遠現在也有種極度虛幻感覺，本以為會有一場生死戰斗，結果與自己難分難舍的死尸被這只身形龐大的灰白狐貍一尾巴嵌在地面，出來不得。連這只身形龐大的灰白狐貍都難以解決的火尸，卻自燃成一堆灰燼，從篝火上招出一個看起來也聽起來很厲害的火焰老虎。

結果這只火焰老虎就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就被空中裂縫里忽然伸出來的一只爪子掐滅干凈。

莫名其妙。

這就是蘇漸遠現在的感受。

“不想。”

伊魅平靜回答蘇漸遠的話，爪尖抵在妖靈燈的燈口，有些猶豫。

九淵的這盞妖靈燈能寄存妖靈，最低限度便是這妖靈的修為須達到千年，方可承受這燈芯灼靈。現在伊魅并沒有十分把握能解決掉這盞妖靈燈中的千年妖靈，萬一反而被這妖靈反噬，就有點可笑了。

只是有些事并不由人選擇。

妖靈燈的燈口忽然竄開，火紅深邃的光芒掩蓋住妖靈燈上湛藍的幽光，頃刻之間便將整座宅院容納其中。

伊魅剎那間便已經明白了，這妖靈恐怕修為不止千年，甚至境界都已經接近古妖。

蘇漸遠倒是沒有多大感受，這火紅深邃的光芒反而還不如那幾具活動的死尸更讓他覺得驚懼。

“貿然冒犯，還請恕罪。”

伊魅匍匐在地面，雙爪前伸，低頭以表尊敬。

蘇漸遠望著這火紅深邃的光芒中央，片片楓葉落下凝聚成一道人影。一頭如朝霞般的紅發隨風飄拂，細長的鳳眉下一雙眼睛流盼生輝，嬌艷的朱唇，完美無瑕的臉龐晶瑩如玉，眉間有一點楓葉印記，寬大的紅袍襯托著女子氣質更加優雅。

“還請二位救我郎君一命。”

但令伊魅沒想到的是，這妖靈不僅沒有責怪她的無禮冒犯，反而朝著她與那個人類微微施禮。

“你郎君是誰？”

伊魅不敢多語，卻沒想到身后那個人類卻膽敢多言，令伊魅不經微側狐目。

“這便是我郎君。”

紅衣女子昂首露出粉嫩的脖頸，火紅深邃的絢光之中露出一道小口，小口外的天空仍然是群妖追逐，其中一條身形巨大的似蛇妖怪已經快要步入那座玉門。

“蛇精？”

蘇漸遠注意到紅衣女子悲傷的目光停留在那巨大蛇怪身上許久。

“他曾經是人，還不是一般人。”

紅衣女子纖細如玉的手指輕挑，伊魅爪子前面的妖靈燈緩緩漂浮，懸停在那道小口之上，湛藍的光芒與這火紅深邃的絢光相連，妖靈燈的燈籠此刻宛如一面鏡子，透出外面的景象。

“人又怎么會變成蛇精呢？”

蘇漸遠覺得有些奇怪，伊魅卻早已經低頭膽顫，這個人類也太不知死活了，什么問題都敢問。

“因為我，也因為這盞燈。”

紅衣女子頓了一下，指尖輕彈漂浮在身邊的楓葉，楓葉輕旋緩緩落在蘇漸遠面前，葉子散開，漣漪四起，畫面漸漸顯露出來。

蘇漸遠低頭望著這副畫面，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一張面容俊逸的臉龐，望之便心生好感。

只是此刻這張臉龐上的表情多了幾分急促與緊迫，隱隱能看到這個俊逸男子身邊有白云拂過，看樣子是在云海之上。

“我一定能救活你的，放心。”

畫面上的俊逸男子低頭，罕見出現了幾分柔情。

一直低頭的伊魅聽到這個聲音一愣，狐臉浮現一絲奇特的表情，這聲音她似乎是在哪里聽到過。

接著畫面突兀一轉，只見滔天雷聲轟隆以及火光沖天后，然后落入寂靜。

俊逸男子重新出現在畫面上，只是此刻俊逸男子的臉上明顯多了幾道傷疤，氣息萎靡不振，表情也分外焦急。

“它說要去九淵尋找妖靈燈，才能讓你妖靈不散。”

畫面晃動。

“放心，靈丘我都能上，九淵又有何不能去。”

俊逸男子聲音溫柔，一雙寬厚的大手輕覆在畫面上，但儼然可見這雙手手上掌紋上生命線盡斷。

這時的畫面便一直漆黑，不見一絲光亮。

直到一個滄桑古老的聲音緩緩傳出。

“妖靈燈自然可以給你，只是你拿什么代價來換？”

“命。”

堅定而決然的語氣很容易聽出便是先前俊逸男子的聲音。

“若是太虛前來以命來換還行，但你卻是不夠。”

“那你還要什么？”

一直鎮靜的俊逸男子語氣終于有些慌亂。

“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倒不如你說說你有什么能給我的？”

“命你都不要，那我還有什么能給的？”

俊逸男子聲音低沉而又絕望。

“有。”

滄桑古老的聲音平靜傳來，漆黑的畫面終于有了些光亮，俊逸男子的面容也慢慢顯露在畫面上，只是現在俊逸男子的面容蒼夷，不見一點完好肌膚，蘇漸遠只能從俊逸男子身上穿著勉強辨認。

畫面裂開。

無數條黑手倏忽從畫面中伸出，欲把觀看畫面的蘇漸遠拉走，只是之前掐滅尾火虎的那只尖銳的爪子又突然從虛空中出現，將這漫天飛舞的黑手一個個撕裂。

“不要了吧，哪怕是你的記憶，包含了那些存在的話，也是會引起祂們的注意的。幸好這妖魅空幽云月的主宰醒了，要不然我們可不僅僅是被囚于冥域，而是會被直接拉在祂那邊。”

伊魅小心翼翼抬起狐眸望著七竅滲出鮮血的紅衣女子提醒道。

“你們能幫我救他嗎？”

紅衣女子對于伊魅的問題仿若未聞，而是纖細的手指再掐法，裂開的畫面重新濺起漣漪，波紋散開。

驚魂未定跌倒在地上的蘇漸遠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再湊上去看。

“我不過一個煉骨境的狐妖，只是比其他妖怪多活了久一點，空活了兩千年，又怎么能幫你救他？而這個人類，你瞧瞧他這樣子，指望他？”

伊魅對于那存在的懼怕壓過了對于這紅衣女子的害怕，爪子接連揮舞將畫面拍散，苦口婆心說道。

紅衣女子仰頭不語，臉龐上的鮮血滴落在寬大的紅袍上，一時間蘇漸遠有種錯覺，仿佛這紅衣女子身上的紅袍全由鮮血染成的。

“他忘了曾經的他，卻始終還記得我在哪里。”

“其實他也忘了一件事，我喜歡他，比他喜歡我還多一點。”

火紅深邃的光芒幾近瀕臨崩潰，那盞藍色的妖靈燈顫抖，而紅衣女子身上紅光此刻宛如一輪烈陽，霎那之間已經直沖天上。

木逍眼看著那座玉門越來越近，觸手可及的時候，玉門左側那白紋白云中瞳孔忽然看了一眼木逍。

木逍身形一頓，緊接著便又能動彈，只是付出的代價是木逍的那雙布滿鱗片的雙手。

其實木逍看到幽海巨靈石手上那片楓葉時，原本木逍腦袋中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逐漸清晰，而木逍他也因為這些模糊不清的記憶做了許多錯事，只是現在很多事卻已經由不得木逍回頭了。

靈丘深處有一株草。

神靈草。

這株草便能讓....

木逍的腦袋即將要伸入玉門之時，身后沖天的煞氣忽然臨身，接著便是一抹熟悉的氣息，木逍不敢相信的回過頭。

“楓兒...”

木逍想要攬住這張熟悉的臉龐，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雙手。

“傻子，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做傻事的嗎？”

紅衣女子輕輕撫摸著木逍的臉頰，觸碰著那些令她往日心疼又觸碰不到的傷痕。-

“我..”

木逍有很多話想說，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噓，就這樣吧。”

紅衣女子輕輕抱著縮小身形的木逍，冰冷的長矛觸碰著木逍，木逍望著被長矛洞穿胸膛的紅衣女子，嘴唇顫抖。

“你說我們要是凡人該多好。”

冰冷的長矛緊接著從紅衣女子的胸膛里抽出，從紅衣女子胸前濺射出的鮮血淋滿木逍的身體。

“別說了...”

木逍的臉龐不知何時已經被淚水淹沒。

“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還有很多事想跟你一起做。我原本以為歲月漫長，卻發現只是眨眼一瞬...”

木逍的視線逐漸模糊，望著那眉間已經破碎的楓葉印記，始終勉強維持微笑的紅衣女子，最終泣不成聲。

恍惚間，又回到了那一刻。

楓樹下，石碑前，他撐傘而立，她笑盈而談。

不知洞穿多少妖魅的長矛又忽然刺了過來，只是這一次木逍用蛇尾拉開紅衣女子，迎上了這根黑色的長矛。

夏耕尸胸膛上的面容無任何表情，緩緩從木逍身體里抽出這根長矛，無頭的身體環顧著被他所驚懼的眾多妖魅，挺身持盾緩緩走進玉門之中。

玉門消失。

而白紋白云之中的豎瞳與緋紅紅月的之內豎瞳看著玉門消失后緩緩閉上了雙瞳。

云騰山的紅霧依舊彌漫，天空中下起了妖魅血雨。

“那根長矛所洞穿之物，湮滅一切，魂靈皆散。”

天成望著古云，古云抬頭看著天空緩緩搖頭，接著身形便驟然消失在這里。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劍客輕輕嘆了口氣，望著趴在柜臺前閉目的黑白條紋貓咪，黑白條紋貓咪輕喵一聲，貓爪懸空波動，客棧上的大門圖案驀然一變，原本還在幽云月的云騰山驟然便消失不見。

黑白條紋貓咪緩緩睜開它的鴛鴦眼，純白無瑕與漆黑如墨的瞳孔里，現在儼然已經參雜了一些雜色。

“噫，那書生你沒送走？”

劍客輕疑道。

“讓他自己滾出妖魅空，浪費妖力。”

黑白條紋貓咪現在似乎很不開心，客棧內的清秀男子心驚膽戰撫摸著黑白條紋貓咪的毛發，他可是難得見這只貓咪的喵叫聲含有這么大的怒氣。

“送到了參衛之丘倒也還行，還有那只狐妖在旁邊，應該也不會出事。”

劍客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聳聳肩走向客棧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