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要你的妖力話，你估計先把你背后那只灰白狐貍對付了。”

蘇漸遠聳肩攤手努嘴示意這只白狼看向它的身后，白狼警惕轉動著身體，讓蘇漸遠始終處于它的余光注目下，側目看到了一雙呆滯無神的狐貍眸。

“伊魅！”

白狼睜大了綠瑩瑩的雙眼，這只灰白狐貍已經它認識，是曾經與它一同在臨淵渡口渡船尋參衛之丘的狐精，它怎么也會在這里？

被白狼呼喚真名呆滯無神的灰白狐貍眼眸露出一絲掙扎與痛苦，但灰白狐貍的蓬松毛發中又驀然出現許多條黑色的小手，向著白狼涌去。

“嗷！”

猛烈的罡風從白狼嘴中呼嘯而出，將這些在空中亂舞的黑色小手吹斷，只是這些黑色小手斷又生，而生勢更猛。這些黑色小手并且觸及到白狼身體時，白狼明顯感覺到自身的妖力在流逝。

“伊魅！伊魅！”

白狼對于這些黑色小手束手無策，口中呼嘯的妖風對于這些黑色小手完全沒有任何作用，而且自己的本命神通面對這種情況沒有任何作用，只能靠著不斷呼喚灰白狐貍的真名。

漫天飛舞的黑色小手猛然一頓。

灰白狐貍的嘴角已經流出猩紅的鮮血，鋒利的獠牙咬破了她的嘴角，身后一條狐尾忽然幻化成兩條，又驟然只變成一條。

灰白狐貍呆滯的狐貍眸漸漸恢復正常，漫天飛舞的黑色小手也忽然消失在荒宅之中。

“你用一條命？！”

白狼看著氣息頹靡的灰白狐貍驚道。

“不用一條命，又怎么能從囚冥中恢復神智。白羽，那妖靈燈里面有一只千年妖靈的殘靈，靈歸你，我僅僅只要那盞妖靈燈。”

灰白狐貍虛弱用爪子指著宅院中央坐在篝火旁邊許山說道。

“我現在幫不了你，我還有百年妖力在那人類手中，除非你先幫我解決掉他。”

白狼綠瑩瑩眼睛輕眨，灰白狐貍心中便響起白狼的聲音。

灰白狐貍這才注意到白狼身后還有一個赤身裸體的人類，只是這個人類的肌膚宛如皓月凝脂，太過耀眼。

“我現在這般需要的狀態又怎么能幫你解決他？”

灰白狐貍并不傻，連兇厲著稱的白狼都對付不了那個人，自己現在這般虛弱的狀態又怎么能對付的了那個人。

“聽說你們狐族擅長迷人，只要你能勾出他魂，我自有辦法對付，不要忘了我的本命神通。要不然的話，便只能借你血肉一用。”

白狼呲牙低語威脅說道。

灰白狐貍甩動著身后那只尾巴，瞇眸看著面前兇態畢現的白狼，白狼綠瑩瑩眼眸中充斥著原始的欲望。

“好。”

灰白狐貍輕點了點頭，一雙狐貍眸掠過身材矮小的白狼，望向那個赤身裸體的凡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張開狐嘴，一縷清氣從狐貍嘴中飄出，落地變幻成人。

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遇見過凡人了？

只是模糊記得那年的凜冽寒冬，小鎮外的寒風呼嘯，鎮內早已沒有幾處房屋亮著燈光，此刻已經是睡覺的時辰，但鎮上唯一一處的醫館還亮著燈光。

醫館內的裝飾很簡陋，一簾白布，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盞油燈，還有一個藥柜便再無它物。

“身體無恙，只是身子虛了一些，日后調養注意身體就好。”

一位少年臉色蒼白坐在椅子上，白嫩的手腕上搭著兩根蒼老的手指，手指的主人正是這家醫館的大夫，也是這煙云山方圓十里小鎮中唯一的大夫。

“何大夫，但他今日在煙云山寒潭林林內昏倒了...”

侯立在少年旁邊的獸衣中年男子，也是少年的父親不放心的問道。

“貧血所致，家中雖無女子，但伙食這方面還是不要懈怠，你家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何大夫兩指微松，轉身從藥柜之中拿了一包藥材，放在桌前，眼角皺紋擠壓在一起，笑道：“我這包藥材，人參十克，大棗五克，人參切片放入砂鍋中，加清水浸泡半天，加大棗，約莫半個時辰熬好，可治。”

中年男子面有猶豫，人參的價格可不菲。

何大夫也注意到中年男子臉上的表情，接著笑道：“當然還有一法子，隨意取一童子雞殺之，若無童子雞，牛肉與驢肉也可替代，洗凈切塊，輔以佐料，也可治。不知蘇原你欲取哪一藥方？”

中年男子這才明白何大夫是在取笑自己，將少年從椅子上扶起，從懷中掏出三枚嶄新的銅幣，連同之前獵到的雪兔放在桌上，尷尬撓了撓頭道：“那我就不打擾何大夫休憩了。”

中年男子輕手輕腳的帶著少年離開了醫館，關上了木門。

何大夫微閉著眼，沒有說話。

油燈昏暗的燈光照在何大夫的臉上，皺紋上，似乎像是狐貍的胡須。何大夫的雙腿上披著獸毯，一撮蓬松的毛發從獸毯上冒出，又縮了回去。那何大夫之前所拿的藥方在桌上懸空而起，晃悠不穩的蕩在半空中，慢悠悠回到了藥柜之上。

桌上原本嶄新銅幣冒上一縷清氣，隨著這一縷清氣飄出，三枚楚制銅幣瞬間布上一層厚厚的鐵銹，殘破不堪。

清氣涌入何大夫的鼻尖，何大夫皺巴巴干枯的臉上浮現出愉悅的表情，蒼老的手指掂起桌上已經死去多時的雪兔，何大夫臉上出現了一絲嫌棄，但還是指尖紅光輕點，野兔的血肉瞬間溶解消散，只剩下一匹殘缺的兔皮。

醫館燈熄。

何大夫望著少年離開的背影，眼眸中閃爍著狡詐和疑惑目光，膝蓋上的獸毯一陣蠕動，變成一只灰白小狐。

“這小子身上的確沒有煉氣士的氣息，但為什么能看見我這隱藏的醫館？而且這寒潭林的雪兔，可不是那么好獵的。”

灰白狐貍尖細鼻子嗅著桌上的雪兔，的確是寒潭林獨有的雪兔，裂開鋒利的嘴牙一口吞了進去，臉上露出愉悅滿意的神情。

“早就知那海外飄來的福澤沒那么好受，也不知這些煉氣士何時退走。”

灰白狐貍跳在何大夫的頭上，何大夫的眼眸灰白死寂，一縷游魂游蕩在醫館內。

灰白狐貍張嘴一吸，將游魂吸入嘴中，嘴邊的三根白胡微顫，緩緩吐出一絲青霧，青霧在何大夫的腦袋彌漫片刻，便涌入七竅內。

“為何化形境如此難修？真羨慕人族....”

灰白狐貍目光貪婪地望著何大夫，最后遺憾的盤在何大夫腿上，蓬松的尾巴輕搖，狐眸微瞇，似已經睡著。

何大夫灰白的眼眸忽然閃過一絲清明，接著死寂的眼眸又充滿了活氣，悠悠嘆了口氣，何大夫的手輕撫灰白狐貍毛發。

灰白狐貍咧嘴嘶叫一聲，毛發豎立，似乎是已經不悅和生氣，但何大夫卻仿若未知，寬大的衣袍遮出了他腐朽的身軀，紅毛狐貍趴的膝蓋以下早就是森然白骨，沒有血肉。

“你，可以放棄我。”

何大夫將灰白狐貍豎立的毛發撫平，輕聲說道。

灰白狐貍咧嘴顯露鋒利的牙齒嘶聲尖叫，只是它一直沒有阻止何大夫的輕撫。

“你每日耗費妖力溫養我的一縷殘魂，并不妥當。”

何大夫慈藹輕笑一聲，低頭看著咧嘴的灰白狐貍眼眸中露出追憶的神情。

何大夫輕笑著摸著灰白狐貍的背部，熟悉的動作就像是很久以前已經做過許多遍一樣。

“你還沒有名字吧？”

灰白狐貍舒服的享受著撫摸，整個身軀已經柔軟趴在何大夫的膝蓋上，兩只狐貍耳微顫。

“不如叫你伊九，你看如何？”

灰白狐貍的耳朵橫豎起來。

“看來你不喜歡，那叫做伊魅如何？”

灰白狐貍的耳朵豎起輕顫。

“好，那便叫你伊魅了。”

“伊魅，我們人有一句話生死有命，人數天定，我的壽命早已盡，再強留恐有劫難。”

“所以，你不要太傷心，也不要太自責，你用我這一身早就死去的身體治了那么多病患傷者，我該感謝的是你。”

“所以，好好活著。”

“這世間還有很多的美好，你也不能一直蜷縮在我這殘居之地，終日與我這縷殘魂為伴。”

何大夫撫摸的速度越來越慢，灰白狐貍的光亮發澤也變得黯淡。

驚雷一聲響。

“待我修成人形，我便能帶你去找那城隍老兒讓他給你轉世！實在不行我便去酆都，尋那十殿閻王！”

灰白狐貍沖著天空憤怒低嗚，轉過頭望著何大夫。

“是天要收我，你也不必再爭，更何況人妖本就殊途，你若因我這縷殘魂害了你妖命，只會讓我更加心生愧疚。”

何大夫輕輕笑著，撫摸灰白狐貍的手停了一下，一縷游魂從何大夫身體浮現，游魂虛幻的面容與何大夫有些相似。

雷聲響徹整片天空，無數雷光轟鳴在小鎮上突兀出現的醫館。

一縷游魂散于萬雷之中。

灰白狐貍孤坐于醫館外，狐身隨著雷光漸散，也緩緩變成人形，但緊接著灰白狐貍一聲凄厲低嚎，本已經化作人形的狐軀又驟然變成一只灰白小狐。

灰白小狐仰頭望著天空，片刻后，邁著四肢離開小鎮，奔進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