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無法保持平靜的還有一個人。

Tony關注Demon很久了，他從裴氏回來后，就陰沉著臉坐在辦公桌前，兩眼發愣地看著前方，一動不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種情緒Tony從未見過，好像有什么刺心的煩惱正折磨著他。

口袋里的手機響起兩次循環，Demon對它充耳不聞。

這時候，桌上的座機也驀然間響了起來。

在長時間無人接聽后，鈴聲終于沉寂下來。

Tony深深地嘆息了一聲，欲要開口，他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這個巧合讓他納悶，在看到那個已出現過無數次的號碼后，他不耐煩地舉起了電話。

沉默片刻后，Tony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驚異，他扭頭轉向Demon。

“是西格，該死，Demon，他抓了葉波心。”

這句話在Demon身上起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他的眼睛轉了過來，充滿了震驚和怒火。

“這個卑鄙、無恥的家伙！為了讓你答應他的挑戰，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Tony憤慨地嚷道。

Demon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可是Tony看見他下巴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的手機這時又響了，西格發來一段視頻。

Demon盯著視頻里的內容，臉色煞白，緊握在手心里的電話幾乎要被捏碎。

Tony急忙跑過來掃了一眼，倒吸了一口涼氣。

葉波心全身被綁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這一次，西格是真的觸到了Demon的神經。現在的他讓Tony都感到害怕。即便隔著一段距離，Tony也能感覺到Demon身上散發著駭人的氣息，那種怒氣，不是火山爆發，而是冰在火上燃燒，這是一種冰冷的憤怒。

Demon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著，臂上現出一條紅色的細線。他極度生氣的時候就會這樣。

曾經發生過的唯一一次還是在好幾年前，那時Tony伸手要去安慰他，卻在碰觸到他指尖的一剎那，感到如冬日里的鐵一樣的冰涼。而那時正值盛夏。

Demon一揮拳砸在桌子上，手機從掌心跌落。

Tony眼疾手快接住的時候，鈴聲再度響起。

電話那頭傳來西格挑釁的聲音：

“如果我輸了，就放了她。如果我贏了，”他張狂地大笑（獰笑）：“ Demon，她就是你失敗的犧牲品。”

“該死，他一定是記仇，聽說自從輸給你后，拳場比賽一直敗北。” Tony咬著牙對Demon說道，接著，又對著電話那頭怒喝：

“你以為只要贏了Demon，你就可以重振旗鼓、東山再起嗎？Demon早就退出拳壇很多年了，分明是……”

“隨便你怎么說。不過我想Demon肯定會應戰的，是吧？”

在Tony要反駁的時候，Demon顫栗著搶過電話，聲音同樣因為憤怒而顫抖：

“我一定會把你送到地獄里去。”

是的，Demon必然會迎戰，Tony明白，這場對決是勢在必行的。只不過Demon應該比他更加清楚地知道，發怒和拳擊對他心臟的沖擊。

他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掏出一粒保心丸遞給Demon，面帶憂慮地看著他。西格利用葉波心來激怒他的目的達到了。

他看得出來，Demon在竭力控制著自己。

在拳擊場上，僅有力量是不夠的，還要有智慧。拳手必須頭腦冷靜，遠離焦慮與氣憤。發怒會使肌肉僵硬，還會阻礙思考，讓攻擊失去效力。

Demon一面將左手放在仍然發抖的右手手指上，一面調整呼吸。

他一定會贏的。他必須要贏。

這時候，依然受困于大廈頂樓的葉波心，不再感到那么害怕。

灼熱的疼痛感像是一劑有效的麻醉劑，緩解了她對高空的恐慌。她也在那個頭兒與同伴的談話中明白了她遭綁架的原因。

他正為錯過一場精彩的交鋒而搖頭嘆氣，這時候，葉波心的電話響起。

她瞥了一眼被掠去的手機，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后，心下一沉，一陣寒意竄上脊背。

她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個頭兒知道他們的老大是和裴氏集團的公子比斗，看到裴陌寒的名字就以為是他。

葉波心一個勁猛搖頭，急喊道：“不要過來，千萬不要……”

她的話被一雙大手堵住了。

“裴少爺應該很清楚游戲的規則了吧？你乖乖跟我們老大比斗，當然你輸的話，就看不到她了。”

在一陣咯咯大笑后，電話猛然掛斷。裴陌寒舉在耳畔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辨別得出那個聲音，那個焦急的呼喊聲。

是葉波心出事了。

他的心里一陣緊縮，簡直無法放下手來，右手現在像縛上了鉛一樣沉重。

裴陌寒哆嗦著準備回撥電話的時候，屏幕亮了。

是一條短信，上面寫著一處地址。

他的臉微微抽動了一下。

這座大廈他曾經去過，自然也熟知它的高度。

“她在哪兒？”

Demon聲嘶力竭地吼道。他喘息著，兩眼燃燒著殺人的目光。

匍匐在地上的西格似乎受到了他這股情緒的撼動，從腫脹的嘴唇間擠出一句話。

他懊喪地意識到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前面Demon故意承受了他幾拳重擊，讓他一時輕敵，露出了破綻。而Demon抓住了那個瞬間，一個鉤拳擊中他的下頦時，他就知道自己完了。他像被砍斷的一棵大樹一樣轟然倒了下去。

當Demon趕過去的時候，警鈴聲響徹在空蕩的天空。

他的目光在四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焦灼地搜索著。

然后，他看到了，葉波心正朝一個人奔去。

她一頭撲進了裴陌寒的懷里。

心里有什么東西在變涼。他佇立在原地良久，直到望見裴陌寒被迫抽身，和一個警察交談的時候，他邁開步子，朝葉波心走去。

“葉波心。”

隨風傳來一個聲音，輕柔如霧。

葉波心轉過身，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她第一次看到一絲自責和疼惜從中掠過，還有克制著的被壓下的痛苦。

月光灑在她紅腫的臉龐上，那雙眼睛依然緊盯著自己不放。

“關于發生的事，我很抱歉。” Demon喃喃地說。

他的坦率讓葉波心微微詫異。她知道，他在為自己牽連她遭罪而道歉。

可這時候，種種經歷的恐懼、擔憂、激動，這些紛亂的情緒已使她筋疲力竭，她聽到自己用虛弱乏力的嗓音回答道：

“沒事，我并不在意。”

Demon的臉色突然驟變了下。

葉波心不知道，這句話像箭一樣刺中了Demon，在他腦海里盤桓不去。

回到家，他站在鏡子面前，脫下外衣。

為了速戰速決他付出了代價。

不過他盡量讓自己的臉避免受創，因此表面看上去和平常沒有什么不同。

在處理傷口時候，葉波心的那句話依然縈繞在他頭腦里。

身上任何傷疼都沒有這句話更刺痛他的心。

他發現他竟希望她在意，生氣，任何讓她因為自己而喚起的強烈的感情都可以，而不是這平淡，漠然的一句——不在意，不上心，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