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五史簡明讀本·清史
- 李國章 趙昌平主編
- 3855字
- 2019-11-15 14:02:31
傳記第五 馮銓 魏裔介
馮銓(1595—1672) 字振鷺,號鹿菴,順天府涿州(今河北涿縣)人。明萬歷進士,十九歲時官為翰林院檢討,天啟四年投靠明朝閹黨(太監)頭目魏忠賢并積極參與當時閹黨與東林黨的爭斗,成為當時黨爭中的重要人物。明末閹黨內部“日夜交軋”,崇禎帝誅殺魏忠賢,馮銓也被削職,“論徒三年輸贖為民”。
順治元年(1644)五月,攝政王多爾袞“書征”馮銓,他“聞命即至”。馮銓是善于鉆營的投機分子,多爾袞“書征”,使他歡欣若狂。“一心可以事二君,二心不可使一君”是馮銓的處世哲學,于是他“舉家男婦,皆效滿裝”,其本人則剃發叩見多爾袞,受賞賜甚多,多爾袞命他“入內院佐理機務”。降清以后,馮銓時時事事“揣摩執政意旨”,迎合清朝最高統治集團的需要,投多爾袞所好。
順治二年閏六月十二日,多爾袞詢問明朝遺臣關于明末“黨爭”的事件,馮銓回奏說:“諸臣的所言所為都逃不過睿親王的洞察”,多爾袞聽了非常滿意,授他為弘文院大學士。同時,他還與洪承疇一起,奏請恢復明朝內閣的票擬制度(皇帝諭旨由內閣大學士草擬),得到多爾袞的批準實行。
中國封建統治者歷來講究官僚大臣署名時的次序排列,順治二年到順治七年(1645—1650)馮銓在大學士中名列第四位,前于洪承疇、祁充格等滿漢同僚之前。馮銓以韜晦手法進行自我保護,他曾多次請求多爾袞把自己的署名列于滿臣大學士祁充格和漢臣大學士范文程、洪承疇、剛林、寧完我之后。多爾袞批示:“天下一統,滿漢自無分別,內院職掌等級,原有成規,不必再定。”這年(順治七年)奉命主持京師會試,馮銓署名仍列第四,摸清了多爾袞對他的寵愛程度,才放下心來。由于馮銓小心翼翼,奉迎阿諛,頗受清廷的恩寵和重用,加授太子太保銜,二次任會試考官,先后出任《太祖圣訓》等總裁官。
馮銓曾為明末魏忠賢黨羽,被他打擊、誣陷的官吏甚多,聲譽極壞,而今他投靠清朝又得重用,必然引起不少官吏的參劾。順治二年首參馮銓的是御史吳達,參劾他原是魏忠賢之義子,在清朝做官以后惡習不改,攬權納賄,曾向姜瓖索賄三萬兩銀子;慫恿其子在內院宴請諸臣,終日歡飲,趁機結納黨羽;“票擬自專”,使同僚望而生畏。其他官吏如給事中許作梅、王守履和御史桑蕓也紛紛上疏參劾馮銓,御史李森先指責他是奸相誤國,請求朝廷頒馮銓罪惡于天下,“立彰大法,戮之于市”,形成了清初“內外大小,群情洶洶”的參劾浪潮。
對于群臣的參劾,多爾袞親理此案,馮銓心里很清楚多爾袞對他的寵愛,因而他有恃無恐地逐條反駁,臉無愧色。廷訊結果多爾袞以“俱無事實”,“前朝舊事不當追論”,把馮銓庇護了下來,倒是對提出參劾的官員不是奪官,就是降調,馮銓更為多爾袞所寵信。
順治七年多爾袞去世以后,清朝統治集團內部的政治氣候發生了變化。“一朝天子一朝臣”,順治帝親政,滿洲貴族中反多爾袞勢力執掌朝政,原來受多爾袞重用的滿漢大臣必然受打擊和排擠,馮銓是首當其沖的一個。順治帝列舉馮銓降清七年以來的所為,指斥他交結親信,朋比為奸,“殊失大臣之體”,予以“革職為民”的處分。馮銓知道他的靠山多爾袞不復存在,令他退出官場還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只能以屈求伸,等待時機東山再起。可是取代馮銓弘文院大學士的陳名夏也“坐事奪官”,又由陳之遴代之,不久陳之遴也獲罪遭貶。順治帝是位唯才是用的國君,相比較之下,馮銓的才能勝于諸臣,順治十年(1653)三月又讓馮銓復出原任。順治帝在諭旨中說:“國家用人,使功不如使過,銓素有才學,博洽諳練,朕特召用,以觀自新。”
順治初年掀起對馮銓的參劾浪潮,實質上是明朝末年黨爭的繼續,明末閹黨者多為北方籍官僚,魏忠賢就是河間肅寧(今河北河間)人,馮銓也是河北人。東林黨則為江浙籍官僚,參劾馮銓者如許作梅、李森先、陳名夏、陳之遴等人多為江、浙籍。馮銓復出以后,當然對那些曾經參劾他的官僚居心報復,不會默然罷休。就在他復職的當年三月二十七日晚上,順治帝召洪承疇、范文程、馮銓等官員入宮,討論翰林院賢否。順治帝說:“朕將親試”翰林院官吏,區分優劣升降。馮銓立即發表攻擊和貶低江浙籍官僚的啟奏,他說:“南人優于文而行不符,北人短于文而行或善,今取文行兼優者用之可也。”他講得冠冕堂皇,順治帝點頭稱善。此后南方籍官吏屢遭打擊多與馮銓有關,當時有詩云:“何人當國憐孤掌,有客還山畏老拳”(老拳指馮銓)。
馮銓重演投機鉆營的故伎,迎順治帝所需,合順治帝所好,雖然也曾有過一些失算時候,甚至受到連降三級的處分,但是憑著他善于揣摩政治氣候的本領,始終沒有失寵于朝廷。順治十三年(1656)二月,馮銓因年老體弱,請求“致休”,順治帝念他“器識老成,學問充裕”,讓他戴著內秘書院大學士、禮部尚書的頭銜,留在京師,以備咨詢。順治十五年內三院改為內閣,這時馮銓已回原籍,順治帝仍命他以原銜兼中和殿大學士。
康熙十一年(1672)十一月,馮銓卒于家中,終年七十八歲,謚號“文敏”。著作有:《瀛洲賦》、《獨鹿山房詩集》。他藏有稀世之寶的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墨本,并將此帖匯刻其他名人字帖為《快雪堂法帖》。康熙十八年他的兒子馮源濟將王羲之墨本呈獻給皇帝,成為宮內《三希堂》第一珍品。
魏裔介(1616—1686) 字石生,號貞庵,又號昆林,直隸柏鄉(今河南柏鄉)人。明朝崇禎十五年(1642)二十七歲時考中舉人,當時明朝瀕臨崩潰,魏裔介深感“民困已極,四方有瓦解之患”,所以在故鄉“講習經術世務”,“究心明體達用之學”,無意入仕從政。
順治三年(1646)魏裔介會試中進士,為翰林院庶吉士,次年授工科給事中,他以諫臣著稱于時。順治五年(1648)上疏奏請“舉經筵及時講學,以隆治本”,用儒家倫理去規范官員的行為;順治六年魏裔介“首陳寬逃人之法”,他認為:逃人法甚嚴,導致盜賊蜂起,至關“國家元氣,小民休戚”,因而他進一步提出剔除明末弊政,鼓勵墾荒與民休息。順治帝親政以后,魏裔介兩次上疏,奏請皇上勤于朝政,逢五視朝,“虛心咨訪”群臣之見,可使“君德清明”,天下大治。順治皇帝很贊賞他的進諫,于順治十年(1653)正月始,定每月逢五視朝的制度,君臣共商國家大事。
順治帝很器重魏裔介,多次召見征詢治國大計,凡有進諫都鄭重考慮,或交諸大臣集議執行。順治十二年(1655)十二月,破格提拔魏裔介為都察院副都御史,后又升為左都御史,順治帝在中和殿召見魏裔介時,勉勵他說:“此番擢用,出朕之意,非他人薦舉,不可聽人引誘,須力破黨羽之習,以付朕意。”表示了對他的期望。順治帝常與魏裔介談今論史,有一次,順治帝問及民間生活狀況,他直言無隱地說:“百姓困苦,豐年所獲,僅供官稅。”又有一次,順治帝稱頌唐太宗是英主,魏裔介忠懇地對皇上說:“晚年沒有魏征的苦諫,唐太宗用兵高麗,至貽后悔。”此語實際上是在提醒順治帝要時時聽取臣下的規諫,才不致貽誤國家大事。順治帝領會他的用意,聽了點頭稱是。
魏裔介從忠君的立場出發,也替清朝出謀獻策,鎮壓農民的抗清力量。對于當時活躍在四川、廣東、云貴的農民抗清武裝,他主張應該以取蜀為先,破粵西次之,取云貴為后。順治帝表彰他“上疏之言最是,如此乃不負職掌”。他的許多疏奏有不少被朝廷獲準實行,例如順治十四年(1657)四月,欽天監推算五月會有一次日月交食。魏裔介便上奏疏,請廣言路,緩工作,頒恩赦,減征調之兵以節省供應的費用。順治帝稱善,“嘉納之”。
順治十七年(1660)京官自察得失,大學士劉正宗與大學士成克鞏自察不實,魏裔介疏劾他們“相為比附”“蠹國亂政”諸罪,順治帝“震怒”,同時認為魏裔介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而不及早舉劾,也極為惱怒,于是將他們三人一并革職,魏裔介暫時離開了政治中心。不久,順治帝又復了他的原職。順治十八年(1661)因福建、云南用兵,朝廷決定加派練餉(訓練地方軍的費用)。此時魏裔介復職不久,但他認為此乃明末苛政,即刻向順治帝上疏說:應命戶部綜計軍需,如全國兵糧足用,應該停止加派。朝廷從他所奏,中止加派練餉。
康熙元年(1662)吳三桂俘殺了南明桂王朱由榔,云南事平,清廷命吳三桂統領數萬大軍留駐云南。魏裔介向康熙帝上疏說:“滇黔川楚土地遼闊,如果不以滿兵鎮守要地,倘戎寇生心,恐鞭長莫及”,因而建議清廷于荊襄天下腹地,宜擇一大將軍領滿兵數千常駐其地,有事可提兵應緩。可是清廷未聽取他的建議,后來三藩之亂首起云南,當時諸臣贊他的“先見”。
康熙二年魏裔介遷升吏部尚書,次年又晉為保和殿大學士,康熙六年充纂修《世祖實錄》總裁官。康熙十年《世祖實錄》修成,進為太子太傅,這年魏裔介“以老病乞休”,朝廷準他解官回籍。康熙十八年(1679)康熙帝賜他《日講四書解義》等書籍,魏裔介在答謝書中仍如以往,建議朝廷應“崇節儉,獎清廉,恤災荒,均賦役”,康熙帝表示贊賞。
魏裔介頗有魏征遺風,敢于直言極諫,上疏進言多至百余篇,切中時弊,多為順、康二帝所采納施行。他品行端正,對程、朱理學造詣深刻,著述百余卷。自康熙十年老病歸家致休十六年,他親自植禾種糧,勤于田畝,鄉間后生不知道魏裔介曾經官為相閣。康熙二十五年(1686)逝世,享年七十一歲,乾隆元年追謚號“文毅”。主要著作有:《圣學知統錄》、《知統翼錄》、《希賢錄》等。
評:馮銓在明末清初的宦海中幾度升降,但仍能以中和殿大學士的相銜步入黃泉,究其原因不外有二:一是他的才學與辦事能力;二是他高明的投機鉆營本領。馮銓是清初有才缺德的高級官僚,盡管在官階頂峰時壽終正寢,但是他仍是一個不光彩的歷史人物。
魏裔介悉研理學,推崇程、朱,有豐富的歷史知識,他入仕官場以后,以歷代帝王盛衰為鑒,不斷地向清廷上疏奏,直言不諱,陳述己見,為順治、康熙兩帝所倚重。他先為諫臣后為宰輔,足見他的政治見解為清朝皇帝所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