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在各省除設立三司執掌庶務外,還有提學主管一省學政,學子們從上學到考試,取到功名后的一應福利發放都離不開學政衙門。
如遇考場舞弊、學籍造假,也必須由學政衙門出面核實后革去學子功名,然后再由其他衙門依律對只是普通人身份的學子做出懲處。
曹正淳派去江南的手下找到了當初和方誠一同“聯名結保”的童生,略施手段便讓其中一位連秀才都沒考上的童生承認了自己造假身份信息。于是便趁熱打鐵將情況反應到會稽縣學政處,會稽縣令本就阿附閹黨,自然賣力奉承,幾乎在第一時間將情況捅到了紹興府學政處。
在會稽縣令有意隱瞞之下,紹興府學政壓根沒意識到這個身份造假的小童生和解元郎有何瓜葛,按照程序就把情況上報到了提學大人處。
堂堂一省提學,連每屆考中的舉人都不一定全記住,哪可能記掛一個小童生,直接就下令革除這人的生員身份,同時將消息反饋給禮部。
按照大明朝兩京六部的格局,南方幾省的庶務可由南都六部分管,一個小小童生革除身份的小事自然只需報到南都禮部。然而一拿到確切結果的錦衣衛哪里肯依?直接迫使浙省提學派出了官差北上京城,浙省提學這才意識到不正常。
但還沒等他從有意隱瞞的會稽縣令處問出結果,錦衣衛早已“護送”著提學衙門的官差北上,眼瞅著都快到京城了。
曹正淳一拿到結果頓時大喜!
這個小書生可真不一般,居然真讓他考中了會元,這要再中了頭名狀元,那可是青史難得的“連中三元”,到時這小書生的名聲傳遍天下,必被他老師所在的派系當成接班人,那時他曹督主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真是及時雨啊!”曹正淳翹著蘭花指,喜滋滋對手下說道:“你們這次干得不錯!有賞!”
“謝督主!”
很快,一封好心學子的舉報信便和浙省提學的公文同時送到了禮部衙門。
方誠十年來布下的暗手終于起到了作用,跨馬游街一完,還在興頭上的方誠就迎來了當頭棒喝!
“你說什么?有人身份造假?”會館的獨立小院內,方誠震驚的看向來人。
“沒錯!”來人肅然道:“提學大人的公文已經送到了禮部,還有人舉報了你,把那人和你一同結保的事捅了出來。”
“該死!”方誠憤怒道:“想不到曹閹狗竟然能想到這招,倒是小看了他。”
“啥意思啊?”邊上的張凡不解問道:“別人身份造假跟老方有什么關系?”
“就是連坐!”凌楓解釋道:“只要其中一人出事,其他人都要陪葬!”
“可是考試都到最后一步了,還要連坐?”
“這是基本制度,不能有例外,否則以后誰都能鉆這個漏洞!”身為法學系的學生,凌楓很理解這種制度設定,他說道:“眼下最好的破局點就在那個做偽證的童生身上,只要讓他改口,查清了真相,一切就都沒問題。”
“但是時間根本來不及,半個月后就要殿試。”送走報信者后,方誠蹙眉道:“我要申訴就要拿出證據,光是去一趟紹興就不止半月。”
“所以只能用特殊手段了!”凌楓道:“好在第一批輪回者已經匯聚京城,我跑遠點后開殲十南下……”
禮部再三核實了公文真偽后只能下達禁止方誠參加殿試的命令,不然拖到殿試之后,萬一真讓方誠再中狀元,“連中三元”的文曲星竟然被取消考試資格,那就真要青史留名、貽笑大方了!
雖然進一步的處置還要等派人去紹興徹底查實后再論,即便如此,依舊在京城引發了軒然大波。
會元郎被取消考試資格,如此戲劇性轉折簡直是破天荒頭一次,待清楚原委無一不對方誠感到惋惜,然而制度如此,學子們也說不出什么,他們本就是這項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又怎會出頭去否定這項制度?
得知好兄弟考中會元,剛高興起來喊著要喝慶功酒的成是非轉頭就聽到了好兄弟被取消考試資格的消息,頓時氣得哇哇大叫。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成是非氣得在云蘿面前不停轉圈,口中罵罵咧咧:“那個龜孫子作弊,關我兄弟屁事?”
站在云蘿身后的張春花倒是很好奇,這個小混混怎么還能有讀書人的兄弟?還是這么牛逼的讀書人!
“哎呀,你別轉了!”云蘿頭痛道:“轉得我頭都暈了!”
“對了!”成是非雙眼一亮,湊過來討好道:“好郡主,你去跟皇帝說說,幫我好兄弟求求情唄?”
“你別開玩笑了!”云蘿連連擺手,說道:“皇帝哥哥早跟我說過,再怎么胡鬧都沒問題,但是絕對不能過問朝政!”
“再說,這種大事,皇帝哥哥也不敢破例,否則以后大家出了事都來求情,祖宗典制還要不要了?”
“可我那兄弟是真冤枉啊!”成是非急道:“人家馬上都要考中狀元了,就這樣代人受過,簡直比竇娥還冤啊!”
“咦,你都會用‘代人受過’了!”云蘿趕忙轉移話題,笑著拍他的肩膀道:“不錯,不錯!看來我的教育很有用嘛!”
……
京城西郊,氣質出塵的道士站在古觀門前,就在他正要邁步時,突然抬頭,臉上滿是震驚。
“殲十?路癡女小隊錢多沒地方花?”
驚訝片刻,搖搖頭走進古觀。
三天后,凌楓回歸,肩上扛著長條麻布袋。
“這下好了,你可以去申述了!”張凡喜道。
“不,不行!”方誠想了幾天,將可能出現的問題都考慮了一遍,說道:“光有人證不行,你想過沒有?才三天時間,人是怎么過來的?檔案上又沒照片,任誰都要懷疑這個人的真假。”
“呵呵,你這是把我當傻子看呢?”凌楓一臉不爽道:“你以為我為什么花了三天時間?”
說著又取出一大包書面材料,說道:“會稽縣學政、紹興府學政、浙省提學全套加蓋了印章的情況說明,就連會稽縣令的供詞我都弄到了!”
“時間問題也好解決,錦衣衛不是帶回來兩個浙省提學衙門的官差嗎?直接讓你和官差互換心靈,過堂的時候由你親自答辯,就說浙省提學發現了異常所以提前做了準備,另派一隊人馬把當事人和相應材料押送進京。”
“你怎么做到的?”方誠好奇。
“一些模糊神智的藥,幻覺會在他們腦中形成記憶。”凌楓回道:“先把眼前這關過了,事后核查也要等兩個多月后才有人去江南核查,到時他們記憶有模糊很正常。”
“浙省提學不忍優秀學子葬送前程,即便程序上有瑕疵,在士林中也是一樁美談,再加上你布下的后手,這事對浙省提學完全沒壞處,他絕對會順水推舟,按照腦中的模糊記憶,自行幫我們查缺補漏。”
“多謝!”方誠由衷道。
“你快點吧,這件事鬧得太大,我怕輪回者也會注意到,京城不能久待了!”凌楓說完后問道:“你能確保功名一到手立刻南下嗎?”
“放心吧,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
方誠拿到證據后當即向禮部提出申述,事關會元郎,又是萬眾矚目的大案子,禮部為免后續麻煩,不敢獨斷,于是上報皇帝,皇帝只好多派了幾個重量級大臣出面一塊過堂。
曹正淳一聽小書生竟然拿到了證據,便以錦衣衛有監督百官之責為由向皇帝討了個旁聽的差事。曹督主一出手,身為死對頭的朱無視哪會缺席?也討了個差事,親身前往。
一個小小的童生身份造假案竟演變成了規模遠超三司會審的大案子。
好在禮部衙門占地不小,雖沒有尋常府衙審案的全套配置,滿堂緋袍大官倒也不缺威嚴。
“帶案犯李桐、貢士方誠!”禮部尚書作為東道主也是第一主審官,當即敲下驚堂木。
名叫李桐的小童生可沒法弄懂自己三天內趕到京城的奇跡,所以為防他胡言亂語,到場的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仿生機器人,方誠的心靈替換到了官差身上,此刻到場的同樣是披著人皮的仿生機器人。
機器人按照預定程序,再由凌楓遠程操控,此次過堂主要問的是案情,身份早在過堂前就被方誠提交的大量情況說明證實,無需對生平做自述,說了在場的大人們也找不到證據去比對核實。
旁聽的曹督主沒想到這個關鍵人物竟然真的出現在京城,最好的反駁理由一下子說不出口了。
站在曹督主身邊的中年文士看著堂下二人,眉頭微皺,于是便隱晦的朝朱無視身旁的道士投去一個問詢臉色,道士便伸手拂須。
“臥槽,真是仿生機器人?”中年文士大驚,腦中滿是疑惑:“路癡女小隊這是要干嘛?又是殲十又是仿生機器人,下這么大血本為什么啊?”
“各位大人,情況便是如此!”方誠身為會元,功名沒有被革去之前可以站著說話。
“錦衣衛胡作非為,屈打成招,我這位學兄根本沒有偽造身份!”